季庭安赶到医院的时候,谈云舒已经睡着了。下午的暖阳透过窗帘缝隙打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美丽得简直不可思议。他轻轻地推门进去,他走到谈云舒身边,轻声叫了一句:“卷卷。”
谈云舒毫无反应。其实若是换作平常,她的睡眠是很浅的,也许是因为感冒又加上药物作用,才会睡得那么沉。
季庭安伸手替她掖了掖被子,看着眼前的女孩子睡颜恬静,有些微微出神,鬼使神差的,他闭眼俯下身在她眉间轻轻落下一个吻。
这个吻实在太轻,可是他却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属于她独特的温度;这个吻来得也太迟,就像是蝴蝶好不容易才飞过沧海,谁也不忍心责怪。
整个房间只余她的呼吸声和他的心跳声,季庭安回神逃跑似的离开病房。他在医院没有呆很久,在确认了谈云舒无事之后就准备离开。他很忙,忙着工作,忙着生活,也忙着自欺欺人。
只是刚走到楼梯拐角处,就碰上了岑沐。
原本岑沐裹得很严实,帽子眼镜口罩一应俱全,只是在看见季庭安之后,他自己主动摘下了口罩:“怎么,季总这个大忙人居然出现在医院,这可新鲜了,难不成您是积劳成疾,来看看医生?”
季庭安懒得搭理,避开他准备下楼,只是那讨厌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季先生,如果你真的是为了云舒好,就请你以后不要再见她。你给不了她想要的,也不能好好保护她,你应该知道,你离她越近,她所受的伤害就会越多。”
大约是三年前,季庭安像以往一样偷偷摸摸跑去法国看谈云舒,却不小心被季母发现。季母一路跟去,不惜以死相逼,怒不可遏地将季庭安带回了国,对着他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父亲,让他起誓从此不再见谈云舒,这才罢了手。季母痛心疾首地拉着她唯一的儿子,声泪俱下:“庭安,你看看你父亲,如今躺在床上再也醒不过来,你居然还背着我们去见仇人的女儿,你把我和你父亲置于何地?”
仇人的女儿。
季庭安心头的血淋淋的伤口又被剥开。这些年,这几个字像是一块大石一样压在心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那是他最爱的人,却也必须是他最恨的人。
他知道他做不到,可他也知道他必须做到。
于是他不敢再说爱,不能再说爱,那些酿藏了多年的心事永远也不能再宣泄出口,就只能由着它们在心底腐烂再生根发芽,最后牢牢占据他的心房,想拔也拔不掉。
云舒离开的那几年,他总是忍不住每个月月末都偷偷跑去看她,却从来不靠近。每次去了,都远远地看着她学习,工作,交朋友,再顺带帮她处理一些小麻烦。一个习惯养成了总是很难改掉,季庭安每个月都格外期待月末的那几天,直到后来被察觉不对劲的季母抓到,这才没有再去。可是他还是总会选择去法国出差,虽然答应了季母不再见她,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控制不了那些想见她的念想,虽然每次都是浅尝辄止,解不了渴,也救不了他。不过他觉得这样也好,他还能时常看看她,也足够了。
良久他转过身,勾唇一笑:“那么,岑先生又是以什么样的立场来对我说这些话,你好像,没有资格。”
“她是我最重要的人。”岑沐笑着陈述那些往事,像是他最珍贵的宝物,“最起码,这些年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人是我,而你什么也不能为她做。你应该知道,你母亲以前找过我,她说云舒的父亲是害你父亲昏迷不醒的罪魁祸首,她希望我不要再让你接近云舒,尽管这一切跟云舒无关,可是我答应了。你母亲的状况想必你比我更清楚,既然已经伤害了一个人,就不要去伤害另外一个。今天我只想劝你一句,既然你们之间不会有什么结果,不如早些断了念头,对云舒好,对你也好。”
说完岑沐没有迟疑,转身上了楼。
季庭安在原地站了许久,他觉得自己好像迈不动脚也回不过神,直到保洁阿姨拿着的扫帚不小心碰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有些慌张地离开了医院。
病房里仍然睡着的谈云舒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她此刻沉溺在一个美好的梦境中抽不出身来,大约是高中时代,靓丽的女孩子们和俊朗的男孩子们欢声笑语肩并肩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们的笑声像风铃,能传出好远,少年不识愁滋味,可惜岁月还是从他们双肩的空隙中溜走,在风中消散,怎么也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