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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宋、金二史不相合处宋、金二史,凡南北交涉之事,以两朝本纪参考,大概多相合。惟《宋史》重和元年正月遣武义大夫马政由海道使女真,约夹攻辽,以两国年号核算,是年为金天辅二年。乃《金史》天辅无年十二月宋遣登州防御使马政以国书来,二年正月使散睹如宋报聘。则马政至金反在前,而宋遣马政反在后矣。宋宣和元年为金天辅三年,《宋史》是年金使李善庆来,而《金史》是年使人无李善庆,但有孛堇辞列、曷鲁等,《宋史》则孛堇等来聘又系之于宣和二年。历观此数年聘使之事,非《宋史》移后一年,即《金史》移前一年。又《金史》天会七年五月,拔离速袭宋主于扬州。按《宋史》是年为建炎三年,二月金兵已至天长,高宗在扬州,即赴杭州,金人遂焚扬州。三月高宗遭苗、刘之乱,四月反正,五月复幸建康。若五月拔离速来袭扬州,高宗岂敢冒险前进乎?当以《宋史》为正,《金史》盖误以三月之事为五月也。王伦为宋使,被杀于金,则《宋史》宜立传,而《金史》不必立。宇文虚中使金被留,既而仕于金,官至太常卿,封河内郡公。则《金史》宜立传,而《宋史》不必立。乃《宋史》则传伦而并传虚中,《金史》则传虚中而并传伦,均失之矣。韩常之被射中左目也,《金史》谓宗弼与张浚战富平,宗弼陷重围,韩常流矢中目,拔去,以土塞创力战,宗弼得溃围出,则建炎四年事也。《宋史。吴传》则系之于仙人关之战,谓与弟力战败金兵,射韩常中目,则又属绍兴四年事矣。至如黄天荡之战,《金史》谓挞懒在潍州遣移刺古来援,而《宋史。韩世忠传》则谓挞辣使孛堇太一来援。《宋史》建炎二年金帅窝里け陷潍州,《金史》则云母克潍州。则南北传闻之误,又不必深论矣。

宋、辽、金史旧本脱脱等修史时,原有旧日史稿,诸臣不过仍其文而稍为编次耳。按《元史》伯颜既克临安,董文炳主留事,曰:“国可灭,史不可灭。宋十六主,有天下三百馀年,其太史所记,具在史馆。”乃悉收之,及诸记注五十余册,归之国史院。此《宋史》所本也。世祖中统二年,王鹗请修辽、金二史,诏左丞相耶律铸、平章政事王文统监修。中统三年,又诏史天泽同铸监修。而《宋史。道学传序》云:旧史以邵雍列于“隐逸”,未当,今置于《张载传》后。《外国传序》云:前《宋史》有《女直传》今既作《金史》,义当削之。此可见三史旧本也。按阿鲁图等《进宋史表》云:世祖皇帝拔宋臣而列政途,载宋史而归秘府。既编戡定之勋,寻奉纂修之旨。《进金史表》云:张柔归金史于先,王鹗辑金事于后。脱脱等《进辽史表》云:国既丘墟,史亦芜。耶律俨语多避忌,陈大任词乏精详。五代史系之终篇,宋旧史埒诸载记。世祖皇帝敕词臣撰次三史,首及于辽。六十馀年,因循有待。益见宋、金二史本取自宋、金两朝,元世祖时已尝修辑。惟辽代国史已失其本,故所记载最为简略。然曰世祖“撰次三史,首及于辽”,则世祖时盖亦有成绪也。惟三史皆有旧本,是以不及三年,遂能告成。今其原本亦略有可以意揣者。如《宋史。牛皋传》后总叙岳飞之功,谓飞命皋及王贵、董先、杨再兴等经略东西京、汝、颍、陈、蔡诸郡,又遣梁兴渡河,纠合忠义社,取河东北州县,未几李宝捷于曹州,董先捷于颍昌,刘政捷于中牟,张宪复淮宁府,王贵部将杨遇复南城军。梁兴会太行忠义,破金人于垣曲及沁水,金张太保、成太保等以其众降,又取怀、卫二州,大破兀术军,金大扰。未几岳飞还朝,下狱死,世以为恨云。按此乃总叙岳飞之功,非叙皋功也,而在《皋传》末,可见旧史本以《皋传》附《飞传》之末,故于《皋传》末复累叙飞功,而结之以下狱死。今乃以《皋传》另为一卷,而《皋传》末却仍旧文,又未将此总叙移在《飞传》后,竟似此功出乎皋矣。《康保裔传》:保裔战殁,来援者惟张凝、李重贵。后重贵仕至郑州防御使,改左领军大将军,致仕。凝加殿前都虞侯,卒赠彰德军节度使。盖旧时原本凝与重贵二人亦不另立传,故附见于《保裔传》后也。今凝与重贵既各有专传,则《保裔传》后自无庸赘叙此二人之历官,乃并不删却,而仍其旧。又《陈隆之传》后附文州守刘锐、通判赵汝向相誓死守,被围旬有五日,汲道绝,兵民水不入口者半月,至吮妻子之血。城垂陷,汝向犹提双刀入阵,中十六矢,被执死。锐先杀其妻,父子三人登文王台自刎死。此亦旧时原本,锐与汝向不另立传,故附见《隆之传》后也。今锐、汝向既各有专传,则《隆之传》后亦不必赘叙,乃亦不删却,可见当时纂修诸人徒以意为割裂,不暇参订,实难逃卤莽草率之议也。

《辽史》《辽史》最为简略。以二百馀年事迹,而卷帙曾不及《宋史》十分之一。柯维骐谓辽代事实,经金、元两朝,岁月既久,益多散失。此论固然。然耶律氏起朔方,未遑文教,故记述本自寥寥。圣宗时始命刘晟、马保忠监修国史,而先世事迹直至兴宗、道宗时始裒辑成书。《耶律孟简传》云:本朝之兴几二百年,宜有国史。乃编耶律曷鲁、屋质、休哥三人行事以进。兴宗命置局编修。《萧韩家奴传》云:擢翰林监修国史,乃录遥辇以来至重熙,共二十卷,上之。其时又有耶律合欲、耶律庶成与萧韩家奴共事,编辽上世事迹及诸帝实录。盖圣宗以前事皆是时所追述也。道宗大安元年,史臣进太祖以下七帝实录,盖又即萧韩家奴本而审订成之。其时刘辉谓道宗曰:“宋欧阳修编《五代史》,附我朝于四夷,妄加贬訾。臣亦请以赵氏初起时事详附国史,则不惟诸帝有实录,而更有全史矣。”《金熙宗本纪》:皇统八年,《辽史》成,熙宗尝于宫中阅五代及辽史。可见《辽史》原有全书,而多出于兴宗以后之追述,故记载极为简略。又金时党怀英与郝俣充辽史刊修官,移刺益赵讽等七人为编修官,凡民间辽时碑铭墓志及文集,或记忆辽时旧事,悉送官。此章宗即位初年事也。章宗又命移刺履提控纂修《辽史》。泰和元年,又增修辽史官三员,有改除者,听以书自随。怀英致仕,又诏直学士陈大任继成之。则熙宗时《辽史》已有成书,章宗时又修之,元末修史时,不过仍其旧文,稍为编次耳。然修史诸臣之草率亦略有可见者。既为《辽史》,则本国兴兵之事,不应自称曰“辽兵”,乃本纪贝州之战云:军校邵珂开城门纳辽兵;戚城之战云:辽军围晋别将于戚城,晋主自将救之,辽军引退;邺都之战云:慕容彦超遇辽军数万,至榆林,辽军又至,彦超等力战,辽军乃退。如此类者,不一而足,反似他国记载而称契丹为辽军者。又萧塔刺葛乃太祖、太宗时人,耶律敌禄乃世宗、穆宗时人,不应编在道宗诸臣萧陶隗等之下,此亦编次之失检也。凡叙事,本纪宜略,列传宜详。《耶律斜轸传》:宋将杨继业出代州,斜轸令萧挞凛伏兵于路。明旦,继业至,斜轸拥众为战势。继业麾帜而前,斜轸佯退,伏兵发,斜轸进攻,继业败走至狼牙村,众军皆溃。继业为流矢所中,被擒。斜轸责曰:“汝与我国角胜三十年,今日何面目相见!”继业但称死罪而已。初,继业在宋以骁勇闻,号杨无敌,首建梗边之策。至狼牙村,心恶之,欲避不可得,既擒,三日死云云。此事既详于《斜轸传》,则本纪但云“斜轸败宋兵,擒其将杨继业”可矣,乃本纪又缕缕叙之,较本传更为详悉,此岂史家体例耶?《宋史》一《宋史》卷帙最繁,其中实有可不必立传而拉杂列入者。如侯益、张从恩、扈彦珂、药元福、赵昂、李、窦贞固、李涛、赵上交、张锡、张铸、边归谠、刘涛等,皆历仕五代,宋初不过仍其旧官,毫无功绩,何必一一列之?其意以为《五代史》既不载,不得不于《宋史》存之也。然如李、李涛等在五代尚有事迹可记,其馀本不足书,乃一概入之列传,仍不过叙其历官,如今仕途之履历而已,此亦成何史册乎?况薛怀让等并未仕于宋,而入之《宋史》乎?又如《王传》既叙其拒卢多逊倾害赵普之谋,又以百口保符彦卿无罪,及手植三槐,卜其后必昌等事,则其子《王旦传》不必复叙矣,而《旦传》又缕缕述之。神宗时新法行,尽斥卖坊渡、祠庙。张方平为南京留守,管内有阏伯、微子庙,亦在所卖中。方平使刘挚草奏,谓:“阏伯迁商丘,主大火,火为国家盛德所凭;微之,宋始封之君,本朝开国建号于此,乞存其祀。”神宗惊骇,亟批纸尾谓“慢神辱国,莫大于此。”此事既载之《方平传》,则《刘挚传》可只用一二语括之,乃又一一详叙,何也?李定以秀州判官荐授御史,宋敏求、苏颂、李大临皆力争之,则详载其事于一人传中,其馀各传但云“语在某人传”足矣。乃既详载于《颂传》,而《大临传》又详之。石介之死也,夏竦挟宿憾,诬以为不死,北走契丹,奏遣中使按验《吕居简传》则云:中使来按甚急,居简曰:“发棺而空,则北走无疑。不然,则国家无故剖人冢墓,何以为训?”使曰:“然则奈何?”居简曰:“介死必有会葬之亲族及棺敛之人,召问无异,可即令具军状以应。”中使然之,事遂已。而《龚鼎臣传》则云:郡守杜衍既奉诏会问。椽属皆莫对鼎臣独曰:“介宁有是!愿以阖门百日保证其死。”衍出怀中奏示之曰:“吾已保介矣。君年少见义如是,未可量也。”则一事而出两人之保证,固不妨各书,乃二传既详载之,而《石介传》又一一铺述,不损一字,何其不惮烦也!至《王旦传》则全取《王文正公遗事》一书抄撮成篇,略无删订。《李纲传》至二万余言,分上、下二卷,尚有奏议裁入也,李全剧贼,何亦分上、下二卷乎?宜其卷帙之繁也。

《宋史》二《宋史》之病,往往有数人共一事,而立传时则以其事分系之,若各为其事而不相同者。贝州王则之乱,讨平之者,明镐、文彦博也,而《郑骧传》则云:王则反,讨平之。竟似骧一人之功矣。不特此也,《杨燧传》谓燧攻贝州,穴城以入,贼平,功第一。《刘<门贝>传》又谓<门贝>从攻贝州,穿地道穴城,<门贝>先入,众始从,遂登陴,引绳而上。迟明,师毕入、贝州平,功第一。则即穴城一事,又各擅第一功矣。夏竦赐谥文正也,司马光、刘敞俱驳之,乃《光传》则曰:光谓“谥之美者,莫如文正,竦何人,足以当之?”乃改谥文庄。略不及敝,则似光一人所驳矣。而《敞传》又曰:敞疏三上,乃改谥文庄。亦略不及光,又似敞一人所驳矣。高宗以邢后父焕除徽猷阁待制,孟太后兄子忠厚除显谟阁学士,卫肤敏、刘珏皆力言非制。乃《肤敏传》不及珏,《珏传》亦不及肤敏,亦似两人各争一事。盖作传者欲人人各记其功,逐不自知其错杂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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