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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時師在盤山,普說云:大凡初機學道之人,若便向言不得處理會,無著落,沒依倚,必生疑惑。為心上沒工夫,便信不及,信不及必不能行,行不得則胡學亂學,久而退怠。今且說與汝等,眼前見得底,耳裹聽得底,信得及處行去,從粗入妙亦不誤汝。雖是聲色,便是道之用也。如何是信得及處?汝豈不見許大虛空,及天地日月、山水風雲,此不是眼前分明見得底,便是修行底膀樣,便是入道底門戶也。且如雲之出山,無心往來,飄飄自在,境上物上挂他不住。道人之心亦當如此。又如風之鼓動,吹噓萬物,忽往忽來,略無凝滯,不留影跡,草木叢林礙他不住,劃然過去。道人之心亦當如此。又如大山,巍巍峨峨,穩穩當當,不搖不動,一切物來觸他不得。道人之心亦當如此。又如水之為物,性柔就下,利益草品,不與物競,隨方就圓,本性澄湛,至於積成江海,容納百川,不分彼此,魚鱉蝦蟹盡數包容。道人之心亦當如此。又如日月,容光必照,公而無私,明白四達,晝夜不寐,晃朗無邊。道人之心亦當如此。又如天之在上,其體常清,清而能容,無所不覆,於彼萬有,利而不害。道人之心亦當如此。又如大地之寧,寂然不動,負荷萬物,無黨無偏。道人之心亦當如此。又如虛空廣大,無有邊際,無所不容,無所不包,有識無情,天蓋地載,包而不辨,非動非靜,不有不無,不即萬事,不離萬事,有天之清,有地之靜,有日月之明,有萬物之變化,虛空一如也。道人之心亦當如此。道同天地,其用若此。體在其中,工夫到日,自然會得,動用合道,自有主者。若更覓言思路絕處,則失之矣。既入玄門,各宜勉之。

或問曰:初心學人,修煉心地,如何入門?答云:把從來恩愛眷戀,圖謀較計,前思后算,坑人陷人底心,一刀兩段去。又把所著底酒色財氣,是非人我,攀緣愛念,私心邪心,利心欲心,一一罷盡。外無所累,則身輕快,內無所染,則心輕快,久久純熟,自無妄念。更時時刻刻護持照顧,慎言語,節飲食,省睡眠,表裹相助,塵垢淨盡,一物不留。他時自然顯露自己本命元神,受用自在,便是箇無上道人也。

或問曰:修行之人如何得清靜?答云:心不逐物,謂之安心。心不愛物,謂之虛心。心安而虛,便是清靜。清靜便是道也。

或問曰:修行人多說除情去欲,此已上更有理麼?答云:除了情,到無情,除了欲,得無欲,無情無欲底,則汝道這箇是甚麼。

或問曰:修行人投投要不昧,如何得不昧?答云:初心未煉,出入不知,不會收縱,遇境遇物,一向著將去,顢頇糢糊,只待困了方休,不明自已,便是昧了也。便與托生底一般,不知不覺透在別箇殼子內,只待報盡方回,此為昧了故也。若專用知專用覺,又被知覺昧了。修行人若於二六時中,點檢自己,不被一切點污,境上物上輕快過去,便是不昧也。

或問曰:性命之事如何護持?答云:若在萬塵境界內來去衮纏,雖相應和,要自作得主。不一向逐他去,事不礙心,心不礙事。如護眼睛,但有纖塵,合眼不受。如此保護,久久見功。但心有受,即被他物引將去也,便作主不得。

或問曰:某念念相續,掃除不盡,如何即是?答云:朝日掃心地,掃著越不靜,欲要心地靜,撇下曹篇柄。其人拜謝。

或問曰:自來修行之人,必先立志,如何立志。答云:每在動處靜處,一切境界裹,行住坐臥念念在道,逢魔不變,遇害不遷,安穩處亦如此,巇嶮處亦如此。拚此一身,更無回顧。精進直前,生死不懼,便是箇有志底人。故經云:強行者有志。

師到南宮,於長真觀夜坐,對衆普說:初心出家,未能獨立,須仗叢林。或結道伴,遞相扶持,不至偏頗。然有三等,有雲朋霞友,有良朋知友,有狂朋怪友。凡有志節,鍊心地,究罪福,絕塵情,逍遙方外,同志相求,遂與為友。此等謂之雲朋霞友也。以其心與雲霞相似,塵事礙他不住故也。又有習學經教,琴書昤詠,高談闊論,褒貶是非,此等謂之良朋知友。以其雖不鍊心,亦不能作惡故也。又有一等,不治心地,不看經典,不顧罪福,出語乖訛,作事狂蕩,觸著一毛便起爭鬥,誇強逞俊,恃力持勝,欺壓良善,相率成黨,此等之人謂之狂朋怪友。此三等人身謝之後,各有安置去處,隨其功業各得受報。其雲朋霞友,升入無形,遊宴玉京,或為神仙,或為天官。其良朋知友,塵心未盡,不出人倫,往復受報。其狂朋怪友,受了十方供養,全無功德填還口債,或墮鄧都,或墮傍生,輸迴苦趣。若到如斯,悔之何及。聰明達人,細細思之,各尋長便。

或問曰:學人如何是覺性?答云:指東畫西,這般虛頭且休,不如下些實工夫去。謂如心上有底情欲煩惱、人我無明等,喻似面前有一眼大琉璃滑井,若絲毫不照顧,便墮在裹許,萬劫不得出。若先見人識破,方欲下腳,急須退步。只這箇急退步,照顧底,便是汝覺性也。若分明墮在人我棄裹,猶自指空畫空,說向上事如何,干甚覺性事。

或問曰:如何是定性?師乃移位近前,正身默坐良久。云:汝問甚麼定性,其人不省,傍有先生,起而稽首謝之。師云:張公喫酒李公醉。其人大笑而已。

或問曰:學人本為生死大事,求之不明,以至狂蕩,其意如何?答云:一念無生,即無死也。不能如此者,蓋心上有情,性上有塵,情塵般弄,生死不停。欲求解脫,隨遇即遣,遣之又遣,以致絲毫不存,本源清淨。不逐聲,不逐色,隨處自在,虛靜瀟灑,天長地久,自明真宰。蓋心正則事事正,心邪則事事邪。內既有主,則人愛底不六識既空,真體常靜,更有何生死可懼。若到如此田地,卻有一向沒收沒拾,藏伏不住,似著邪著祟底一般,向外馳騁,狂狂蕩蕩,便是神氣散亂,作主不得。便認作真懽真樂,卻不知無懽之懽,乃真懽也,無樂之樂,乃真樂也,無知之知,乃真知也。今為識神所般,邪氣入心,一向狂蕩,無藥可療也。學古人行歌立舞,殊不知當時亦是解枯釋縛,別有得處,以此自樂,豈肯縱心頰蹶,以誑惑世人哉。

或問曰:開眼有塵境,合眼有夢境,衆中有逆順境,如何得安穩去?答曰:修行人收心為本,逢著逆境懽喜過去,遇著順境無心過去,一切塵境干己甚事。凡在眾中,雖三歲小童不敢逆著,不敢觸犯著,常時饒者;一切人逆著自己,觸犯自己,常是忍者。忍過饒過,自有功課。一切人皆敬者,一切難處自承當者。久久應過,心地純熟,在處安穩。一切境界裹,平常過去,更無動心處,向諸境萬緣裹,心得安穩,更不沾一塵,淨灑灑地,晝夜不昧,便合聖賢心也。

或問曰:識得一,萬事畢。又有云:抱元守一,則一.者是甚麼?師云:乃混成之性,無分別之時也。既知有此,即墮於數,則不能一矣。一便生二,二便生三,三生萬,如何守得?不若和一也無。故祖師云:抱元守一是功夫,地久天長一也無。這箇一也無處,卻明出自己本分來,卻不無也。故經云:知空不空,知色不色,名為照了。

或問曰:出家人有學古人公案者,有學經書者,有云古教中照心是否?師云:修行人本鍊自心,從凡入聖。出家以來,卻不肯以心為事,只向他古人言句裹搜尋,紙上文字裹作活計,尋行數墨,葛藤自纏,費盡工夫,濟甚麼事。及至閻老來喚,一句也使不著,一字也使不得。卻不如百事不知,懵懂過日的,卻有些似。把如今著恁尋趁工夫,向自己本分事上尋趁,則不到得虛度時光。

問:如何是自己本分事?只這主張形骸底一點靈明,從道裹察受得來,自古及今,清掙常然,更嫌少甚?自徵理得明白,便是超凡入聖底憑據。若信得及,便截日下功理會去。自家亦有如此公案,更數他別人珍寶作甚麼?快便自受用去,管取今已後,不被他人瞞也。

師因有作務,普說云:昔東堂下有張仙者,為木匠,不曾逆人,謙卑柔順,未嘗怒形於色。衆皆許可而常讚歎,遂聞於真人。真人曰:未也,試過則可。喻如黃金,未曾鍊過,不見真偽。一日令造坐榻,其人應聲而作。工未畢,又令作門窗,亦姑隨之,已有慢意。工未及半,又令作匣子數箇,其人便不肯。遂於真人前辯證,欲了卻一事,更作一事。真人乃云:前因衆人許汝,能應人不逆,未曾動心,今日卻試脫也。修行之人,至如鍊心應事,內先有主,自在安和,外應於事,百發百中,何者為先,何者為後?從緊處應,粉骨碎身,惟心莫動。至如先作這一件又如何,先作那一件又如何?俱是假物,有甚定體。心要死,機要活,只據目前緊處應將去,平平穩穩,不動不昧,此所謂常應常靜也。

或問曰:有人云業通三世,果有否?答云:豈不聞古人有言:了即業障本來空,未了應須還宿債。昔有人背生惡瘡,痛不可忍,膿血交流,尋於無人處自縊而死。似此等人,自己性分又不了,又不肯承受宿世膿血債負,雖自致死,再出頭來亦要償他。何以知此為宿業耶?前代章宗朝,有一駙馬,除彰德府大尹,其性酷虐,但心不喜,無故捶撻奴僕。一日坐尻上或生癢痛,搔之則去皮,漸次血肉分裂,如新拷掠者,痛不可加,以致命終。以是知膿血債負,必然有報。豈止此事,乃至大小喜怒毀謗、打罵是非、見面相嫌,皆是前因所結舊冤,現世要還。須當歡喜承受,不敢辯證。承當忍耐,便是還訖,但有爭競,便同抵債不還,積累更深,冤冤重結,永無了期。況復天意好還,乃至人問恩怨相傷,無非冤債。近聞長春真人初住北方時,大將軍北還,知事者偶逢山東世襲千戶,夫人被虜,緣其家世奉道有年,意欲贖令出家,以問真人。真人倪然不可,其事議間已北行去訖。知事因問詢不可之意。真人曰:此人與其主人有三年宿債,今既相對,正合填還。後三年,果得簪裳出家,卻來詣長春宮,參見真人。以從來奉善,卻得此報,門衆方信,拜謝而已。

師因一道人有病,普說云:修行之人,飲食有節,動靜有常,心神安泰,別無妄作,偶然得病,便是天命,豈敢不受。亦是自己運數之行,或因宿緣有此病魔。先要識破這箇四大,一一是假,病則教他病,死則教他死。心意寧耐,從他變化,心不在病,重病即輕,輕病自愈。自性安和,濁惡氣散,亦是還了病債,亦是衝過一重關節。若不解此,心必不安。但有病患,即心狂亂,聲喚不止,叫疼叫痛,怨天恨地。又怨人不扶持,恨人不求醫,嗔人不合樂,責人不問候,一向專起無明黑暗,業心見底,無有是處。不知自己生死已有定數,假饒偉惶,還免得麼。分外心亂,不自安穩,又不知心是身之主,主人不寧,遍身皆亂。豈不聞古人云:心荒意亂,地獄之門。分外招愆,如此處心,輕病即重,重病即死,為濁亂其性故也。若事事不節,過分成病,是病因自作,自作自受,更怨他誰。心地下功者,必不如此,各請思之。

師因有病者至極不能去得,乃普說云:修行之人,先須識破萬綠虛幻,次要識破此箇形骸一堆塵土,平日事上脫灑,臨行必得自在。昔山東有一庵主,臨終遷化,淹延不得脫離,使人問長春真人。真人云:往日但著於外緣物境上,未曾修鍊,以此纏綿不得解脫。乃寄與語云:身非我有,性本虛空,一念不生,全身放下。庵主聞此語,心若有省,乃囑衆兄弟云:我以外綠所昧,以此心地無功,臨行不抉,今勸汝等各各下功,修煉身心,救此生死大事去。言訖遂終。又有一道人臨死不決,詢問衆人曰:我如何去得。或曰:想師真者。其人想數日,又去不得。或曰:想虛空者。其人又去不得。有一老仙聞而視之,其人舉似前想裹事,今亦去不得。老仙呵曰:來時有箇甚,去後想箇甚,安以待命,時至則行矣。病人聞語,稽首謝之而卒。大抵修行之人,一切外緣,目前權用,自己本真,要實下功。物裹事裹過得脫灑,臨行怎得不脫灑。物上事上滯著染著,臨行怎得脫灑。急當修鍊,生死難防,有日到來,外綠何濟。各請思之。

師有云:修行之人須要立志節,及至有志節,卻多執固。執固則事物上不通變,及至事物上通變得,卻便因循過日也。以此學者如牛毛,達者如麟角。有立志者卻知不得底,有知者卻行不得底,雖行者有久不得底。大抵學道之人,先要歸宗祖,次要有志節,須要識通變,專一勤行,久久不已,無不成就也。

或問曰:如何是真常之道?答云:真常且置一邊,汝向二六時中,理會自己心地,看念慮未生時,是箇甚麼?念慮既生時,看是邪是正。邪念則便泯滅者,正念則當用者。如何是邪念?凡無事時,一切預先思慮,皆是邪妄。如何是正念?目前有事,合接物利生,敬上安衆,種種善心不為己事,皆是正念也。其靜則體安,其動則用正,不縱不拘,無晝無夜,絲毫不昧,常應常靜,平平穩穩,便是真常之道也。

師有云:修行之人為此頑心,自從無始以來,輪迴販骨,如山之積,萬生萬死,以至今日,方省前非,欲求解脫。是以晝不敢食,夜不敢眠,煉此頑心,要般般與俗顛囗囗倒,方可中用,不煉心見人不睡也。如此做造,心念如毛,及至觸著,便發姻火,至如百年不睡,濟甚麼事。頑心不盡,依舊輪迴。欲要換過此心,不論晝夜,時時刻刻,動裹靜裹,把這一片頑心裂教粉碎去,方可受用,元本真靈與天地相似,然後靜也。是道動也,是道開口也,是道合口也,是道更待別求甚麼,便是箇脫酒裹道人也。

師常有云:修行之人,把自己從來心上染習得偏重裹念慮,著功夫用氣力鍛鍊了,難捨底捨去了,乃至此身限到,要捨便捨。況在心上底,但是虛妄,一一除盡,便無煩惱障礙也。若身外底一切事一切物,不足留心,跟前來往與蚊虻相似,拂去則快。便自心上難遣底遣去了,那底便是輪迴種子也。昔長春真人在磻溪時,常有虎豹夤夜往來,是夕出入。或生怖懼,清旦欲作藩籬。復自思惟,如此境界,有此怖心,便欲遮護,畢竟生死迴避得麼。卻便休去,兀兀騰騰,任生任死,怖心自無,以致生死境中,巍然不動,種種結縛,一時解脫。此是難行處行也。

師有云:修行人窮究生死大事,須索自己下工夫。不分晝夜,一心澄澈,六根清靜,遇聲色境界,見如不見,聞如不聞,內心不受。他家擾擾,非干已事、如目前風過一般,若關已事,不得已而應之。如此行持,久久自見功也。

師有云:修行之人,但見人用事好處,自己倣效去,不可見他人過,卻失了自己,也不得遞相是非。但存是非,自心不正,久進不得。正能掩邪,邪常謗正。凡存我相,常謗人者,此等人不明自己,乃是外道邪宗也。若有正知正見,必於自己心上體究偏邪,搜求過失。若管他非,非正人也。

或問曰:如何是功行?答云:合口為功,開口為行。如何是合口為功?默而得之,無思無慮,緘口忘言,不求人知,韜光晦跡,此是合口為功也。如何是開口為行?施諸方便,教人行持,利益草生,指引正道,是開口為行也。

或問曰:視聽食息,手拈足行心思,此是性否。答云:道性不即此是,不離此是。動靜語默,是性之用,非性之體也。性之體,則非動非靜,非語非默。古人有言:大道要知宗祖,不離動靜語默。若認動靜語默,便是認奴作主,主能使奴,奴豈是主哉。一切抬手動足,言語視聽,千狀萬態,及良久不動,皆是奴僕,非主人也。主人堂上,終不得明示於外,然得其用使者,則自承當作主矣。

或問曰:某下三年死工夫,可以脫得輪迴麼?答云:修行之人,當立庾定志,時時刻刻,精進煉心,不預未來,豈敢內存勝心,便要超脫。昔有道人初出家來,乃大言云:某觀輪迴小可,著些工夫便是免了。有志下功,不測篤疾纏身,數年不愈,漸消其志。此豈可以勝心為之哉。

或問曰:某於山中獨行獨坐,親見山神報未來事,是真麼?答云:常人之心,依著萬塵,蒙昧不明,初機出家,磨鍊塵心,偶然得靜,乍見靜境,便生別箇景象,神頭鬼面,認是心地,乃自歡喜,歌舞不休。或有自見知未來事者,或空中聞人預報前事,及有應驗者,或有親見過去師真神人,來到目前付囑心地事者。若有心承認,便是著邪,若不除去,養成心病,無法可療。豈不聞古人云:見聞覺知,亦是病患。況是眼見耳聞心思裹,皆屬聲色境界。豈不聞經云:視之不可見,聽之不可聞。言之不可及,思之不可至也。今已聲色上認為真,便是落邪道也。昔有道人靜坐中,或覺口中有酒味,又夢見人送酒,明日果有人送酒來。此是心空神應,不為奇特,認之則著邪也。又有道人,坐中忽然神出外遊,數百步復迴,乃見本形依然端坐,如是數次。亦不為奇特,乃與平常念頭出外一般,只爭些子分明。若認為功,便是著邪也。俚語云:萬般祥瑞不如無,平等安穩卻合道也。

師因衆論智藏開時,辭源湧出,乃云:修行之人,初心離境,如鏡乍明,智藏忽開,舉意成章,不可住著。若心印定,不感而用,變成狂慧,到了無功,只是神用,非道體也。不可馳騁以為仗能,但涵養則有功也。

師因人議住山,乃云:修行之人,物來要識破,境來要應過。應過一番,便同應過一舉。昔有道人住山,草衣木食,誓不下山,以為屏盡塵俗之累。一日忽有二人,各持兵仗來索飲食。先生旋煮山果以待之。未及軟,其一人就釜中手取而嘗,怒而言曰:此等物以與人食,便欲搗去釜裹。先生初不言,見此二人怒色,兼以惡言激切。先生密謀,乃因事出外,探得所藏之棒,手按大呼云:二人出來,爾等未必近得我。二人出門笑曰:先生住山,養成如此勝心,不如下山為俗人去。二人遂行,望之忽不見。先生方疑是聖賢校勘,悔之而已。此是境上試不過也。

師因衆議不動心,乃云:昔山東有道人,於師父處自言,煉盡無明火也。師云:無明火盡,則心不動,便是好人。他日,師密遣人試之。日暮造門,庵門已閉,其人厲聲以杖大擊其門。先生內應,聲已不順,勉強開門。來人形狀躁暴,先生見之顏色已動。又至堂上,其人不解履,便跳上座,殊無禮貌。先生大怒,探責其人。其人拱手笑云:某非敢如此,師令某來校勘先生不動底心來,今未及試已見矣,不須再勘。其人大慙,無言可對。大抵修行人雖有工夫,豈敢自矜。不覺時便勘脫其時實到,灰心槁形則卻無自誇之念。既自矜誇,便勘脫矣。便直饒到得不動處,向上更有事在。

師因人論居圓守靜事,乃云:昔有道人坐圓有年,一日衆人請出,隨意行止。舊友見而問之曰:師兄向靜處得來底,於鬧處可用,未知師兄得到端的不動處也未?其人傲然,良久不言。友人進云:某有試金石可辨真偽,師兄試說汝數年靜處得來底心,看如何也。其人云:靜處有甚麼可說。友人曰:似憊麼則披毛載角,還他口債去也。其人忿然大怒,以至出罵。友人笑曰:此是汝圓中得底也,果試出矣。其人遂怨,終身絕交。此人不曾於境上鍊心,雖靜坐百年,終無是處。但似繫馬而止者,解其繩則奔馳如舊矣。

師常云:修行之人,如大匠斷木,先正心墨,然后於偏邪分外處,漸加斤斧,就正成材,隨宜使用。不得動著心墨,若失了心墨,則無所取法矣。偏邪削盡,心墨端然,自與他相應,可以成就一切器用也。

師有云:修行人常常心上無事,正正當當,每日時時刻刻,體究自己本命元神端的處,明白不昧,與虛空打作一團,如此纔是道人底心也。積日累功,自有靈驗,所以見種種作為,不如休歇,體究自己去。若一向物上用心,因循過日,卻與俗心無異也。

師因衆議住持院門,乃云:修行人住院,須量氣力運動,簡省輕快過日。不可與世俗一般,爭名爭利,卻失了當初本心,卻忘了性命大事因緣,此是正理也。若能於此鍊磨心地,不肯處肯去,苦處當去,得心安穩不動,接待十方,自利利他,安心積行,功行兩全矣。若不鍊心,認物為我,則一向怪貪,習性窄隘,罪過尋俗,誤卻前程矣。師因勸衆住叢林,乃云:丹陽真人有詞云:學道住叢林,校淺量探;擇其善者作知音。如是未能明至理,挈領提拎。凡在叢林,遞相指教,提綱振領,共修無上心地大法門,非小可事。有等無見趣底,不尋知友,不住叢林,又不論心地,南去北來,千山萬水,空費草鞋。只尋便宜自在處,觸著磕著,又早走也。及要快著,自己尋好住處,兼覓因緣,不知甚麼是自己緊切處,不知怎生過日,只圖自在便是了也。殊不知前面有底生死決定到來,看汝著甚支吾。豈可因循過日,虛度時光,當本出家圖箇甚底。惺惺君子,細細思之。

師因作務人有動心者,乃云:修行人外緣雖假,不可不應。應而無我,心體虛空,事來無礙,則虛空不礙萬事,萬事不礙虛空。如天地問,萬象萬物皆自動作,俱無障礙。若心存我相,事來必對,便有觸撥,急過不得,撞著磕著,便動自心,自心既動,平穩不得,雖作苦終日,勞而無功也。居大衆中,及有作務,專防自心,不可易動,常搜己過,莫管他非,乃是功行。事臨頭上,便要承當,諸境萬塵,不逐他去,自心明了,一切莫辨。如此過日,初心不退,自獲功也。

師云:修行人有一分工夫,便生一分勝心,有十分工夫,便生十分勝心。既有勝心,則有我相,我相勝心作大障礙,如何得到心空境滅也。卻要重添庾烈,把自己身心挫在萬物之下,常居人後。自念千萬不如人,然後可以遣卻勝人底心。心同太虛,則無我也,無我則與道相應矣。

師云:修行之人,靜中境界甚有多般,皆由自己識神所化,因靜而現,誘引心君。豈不聞古人云: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心欲遣識,識神尚在,便化形象,神頭鬼面,惑亂心主。若主不動,見如不見,體同虛空,無處住著,自然消散,無境可魔,無物可壞也。昔有道人,心得休歇,一日坐間,忽見惡鬼無數乘空而來,其人安定此心,體若虛空,冥然不辨,拼此一身,任生任死,其魔自散。為有主在,寂然不動,豈有魔魅,亦心未盡,故顯此相,體性湛然,則自泯矣。

或問曰:守圓之人其功如何?答云:昔長春真人在山東時,行至一觀,後有坐圓者,其衆修齋。次有人覆真人,言圓中先生欲與真人語。真人令齋畢相見去。不意問,真人因出外,尋及圓所,以杖大擊其門數聲。圓中先生以為常人,怒而應之,真人便回。齋畢,衆人復請以相見,真人曰:已試過也。此人人我心尚在,未可與語。遂去之。大抵居靜本為性命事大,收拾固濟,涵養為功,遇境不動,乃是驗也。今此擊門之聲是境,應者是心,心若忘我,如同灰滅,撥之有明,亦無火焰,遇境不動,安詳應過,便是心上有工夫也。今聞些子虛聲,便早動心,一切惡境怎生過去。雖居圓中,濟甚麼事。受人供養口債,怎生不還得,卻不如向動用境中,物上事上,專一磨鍊此心去,卻是箇有見趣底人也。

或問曰:修行人有言知覺,又云是病,其旨如何?答云:真知以不知之知,真覺以無覺之覺。元本真靈,蒙昧萬劫,今方省悟,乃名為覺,一切知見,皆從此生。若言有知有覺,又專欲常知常覺,乃是自纏自縛,無病自炙也。若一向不知不覺,卻一向透入別殼也。既悟本宗知覺,皆是用處,當用即用,不可為常也。

師云:修行之人塵心頓歇,俗慮消亡,孤然顯出自己元本真宗,便是從來先天的主人。自承當得,逍遙自在,種種法界,一時透徹。若到此地,才要韜光晦跡,保護涵養,多則功多。若舉意顯揚,則不覺暗損光明矣。

師云:修行之人,性有利鈍。性鈍者不可堅執,宜住叢林,低下存心,與達理明心底人結緣囗囗,緣熟自然引領入道,漸次開悟。若自性鈍滯,又無見趣,每日常與同類相從,交結塵俗,塵境緣熟,久必退道。或遭魔境,作地獄見,無人救援,一向沉墮,深可痛哉。

師云:昔有住圓者,聞人說地面,既入圓中要見地面。心存此念,隨念應現,不知是假。耳裹聞底屬聲,眼前見底屬色,心上想底屬妄。便見金童玉女、真仙聖賢現形,白日親見,亦是虛妄境界。妄念所作,便認是地面,更不可破除,糢糊一世,著邪著祟。殊不知地面是古人心行到平穩休歇處,故有此名。如人住處,治平荊棘,掃除瓦礫,其地平整,可以居止,名為地面。修行之人,心地平穩,事不獨動,便是箇不動地面;萬塵染他不得,便是箇清淨地面;露出自己亙初法身,分分朗朗承當得底,便是箇圓明地面。凡言地面,亦有邊際去處,若到無地位、無方所,絕名言處,乃所謂玄之又玄也。如此豈可以眼見耳聞心想底,便謂是了。

師云:無為者,天道也。有為者,人道也。無為同天,有為同人。如人擔物,兩頭俱在則停穩,脫卻一頭即偏也。若兩頭俱脫去,和擔子也無,卻到本來處。

師云:昔東堂下遇雨,知事人普請,不擇老幼搬坏。衆皆競應,唯一老仙安坐不出。事畢,大衆圍坐,有言於長春真人者。真人呵之云:坯盡壞直幾何,一人煉心端的到休歇處,如寶珠無份,且量各人心地用事去。大抵教門中以得人為貴也。

師云:昔長春真人堂下,有當廚者,衆皆許其柔和低下,未嘗見動心。真人知之,密令人試。早晨於廚中所用什物移之他處。其人造粥,漬米及釜,爭求匕杓不得,以至溢出,乃大動心。真人見之,教云:直饒溢盡,只是外物,何消壞心。其人方省,禮謝而已。

或有醫者問云:某行醫道,死者救活百餘人,其果如何?答云:真饒救盡天下人,亦不如救自己生死去。世問福報有盡限,自己修鍊到無生死處,此福無限量。

或有匠人問云:某修大殿,不徵工價,如此誠心,合有何果?答云:不如清淨人默坐一時辰。蓋有為之福有壞,無為之福無壞。

師常示衆云:人生於世,所為所作,無不報應。謂如體道者得道,作福者得福,作孽者得孽,愛人者人愛,惡人者人惡,敬人者人敬,慢人者人慢,低下者人下之,信實者人信之,利人者人利之,害人者人害之,自高者人抑之,欲先則人爭之,自強則人敵之。故云:種蘭得香,種粟得糧,皆報應之理也。若存利心,嬌詐為之,以取人心,則失真矣。

師云:修行之人,大忌說人長短是非,及人問興廢,一切世事非干己者,口不可論,心不可思。但說是非,便是昧了自己。若專鍊心,常搜己過,那得工夫管他家屋底事。但凡為人,須有好處,宜相倣效他,入惡處自當迴避,更莫關心,漸到休歇也。

師云:衆云修行之人,〔休住〕鄉中,便了道也;休住酒肉食,了飛昇也;休用眷屬,便是神仙也。休戀衆人愛底,休愛人都非底。莫非自己,渾是莫認,睡裹得道也休睡。不是好伴休合,無益之言休說。遇事成時囗囗莫喜,遇事壞時莫憂。勝如己者學之,不如己者教之。人虧己者福也,己虧人者禍也。言過行者虛也,行勝言者實也。有欲情者人事也,無塵心者仙道也。肯低下者高也,肯貧窮者富也。返常合道,順理合人。正道宜行,邪門莫入。通道明德,體用圓成。是謂全真也。

師云:古人學道,心若未通,不遠千里,求師參問,倘若針芥相投,心地明白,更無疑慮,然後或居園堵,或寄林泉,或乞市中,或立宮觀,安心守道,更無變壞,此修真之上士也。有等出家,性又不明,更懶參問,心高好勝,自執己是,詐裝高道,虧功失行,兩下落空。駭人供養,不思己德如何銷受。如此之人,住園也不是,乞食也不是,生死到來,都不中用。蓋不肯於根蒂上下工夫也。直至百年,無有是處。

師云:修行之人收拾自心,如一尊雕木聖像,坐於堂中。雖終日無人亦如此,嬸蓋簇擁亦如此,香花供養亦如此,往來毀謗亦如此。惟比木像通靈通聖,活潑潑地,明道明德,一切事上物上卻不住著也。

師云:道人鍊心如鑄金作雞,形色雖與雞一般,而心常不動,獨立於雞羣。雞雖好鬥,無有敢近傍者。體道之人,心若寒灰,形如槁木,天下之人雖有好爭者,則不能與爭矣。故經云:夫惟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師云:這箇有體用、沒爾我,正正當當底真心,自從亙古未有天地已前稟受得來,不可道有,不可道無。古今聖賢,天下老道人,皆得此然後受用。千經萬論,乃至一大藏經,只是說這些子。上天也由這箇,入地也由這箇,乃至天地萬物、虛空無盡際,亦是這箇消息主宰。會得底不被一切境引將去,不被一切念慮般弄,不被六根瞞過。這箇便是神仙底日用,便是聖賢底行踪,便是前程道子也。

師云:凡住叢林,雲集方來,豈得人人一等,箇箇同條。喻如大山,草木畢備,有不材者,有成材者,有特立者,有依附者,也有靈苗瑞草,也有荒榛荊棘。種種不同,隨性任運,自有次第。山體巍然,元無揀擇,一一含攝。流水積石,茂林豐草,獸走禽嗚,盡是神通妙用。彼各相資,如蓬在麻,不扶自直,天長地久,各得成就。若欲截長續短,變青作黃,豈謂各不得安,抑亦失其本性也。

師云:往昔在山東住持,終日杜門不接人事,十有餘年,以靜為心,全無功行,向沒人處獨坐,無人觸著,不遇境,不遇物,此心如何見得成壞,便是空過時光。若天不利物,則四時不行,地不利物,則萬物不生。不能自利利他,有何功德。故長春真人云:動則安人利物,蓋與天地之道相合也。

師云:修行之人,若玄關不通,心地不明,忙忙業識,不能無為者,蓋為無福德故也。乃當於有為處,教門中隨分用力,立功立事,接,待方來,低下存心,恭敬師友,常行方便,屏去私邪,久久緣熟,日進一日,自有透得處。不勝兩頭空擔,不能無為,不能有為,因循度日,無功無行。穩處著腳,甜處著口,閑管世事,闌處出頭,恣縱身心,不懼神明,打籌有日。豈不聞長春真人云:心地下功全拋世事,教門用力大起塵勞。又無心地工夫,又不教門用力,因循過日,請自思之,是何人也。

師云:因緣有數,非由人力。必順自然,安以待命,內功外行,全在自心。自能著力,自己有功。行與不行,各各自得。教門不開,須當隱伏,心與天通。教門既開,外功亦應,合天應·人。功不厭多,行不厭廣。但在此心堅固,乃可成就耳。

師云:道無不在,頭頭皆是,色色俱真。惟在自己臨時驅用,更別有甚麼。爭奈人心塵緣障重,不解根源,摘葉尋枝,隨彼逐浪,回機者少。縱有鑽研,不求真實,扭捏做造,見神見鬼,頭上安頭,顛回到顧。不自知覺幻身有限,光景難留,一息不來,若之何也。

師云:凡日用者,心無雜念,意不外游,放而不逸,制而不拘,明心識法,去智離空,十二時中,念念現前。若滯現前,亦非其理,若離現前,無有是處。會動靜,知去來,般般放下,無挂無礙,便是箇逍遙自在底人也。但說皆非,自當消息。

師云:天地者,萬物之父母也。天無不蓋,地無不載。豈分別這箇好,那箇惡,一般蓋載,一般臨照。故凡在上者,乃是天命教在上。當似天一般蓋覆,安養存恤一切在下底人,不可分我尊爾卑。凡在人之下者,亦是天命分定在下,當似地一般承奉於天,敬仰從聽在上人者,不敢絲毫息慢。既在天地之問,必須合天地之道也。不然則分外妄作,有凶禍刑罰也。

師云:修行人本宗上無虧,行業上用意,物境上速過去,人事裹不住著。私邪念不起,纖毫不立,微塵不染,晃朗虛明,不著空,不著有,不執法相,不執我見。兼衆人之光明,久久相資,融通表裹,便是聖賢地位。更有甚可疑也。

師云:修行之人,行藏任分,取捨隨宜,低下為心,中正為則。審動靜之源,節視聽之用。萬緣齊斷,一志真常,永劫綿綿,乃無變壞也。

師云:道人日用,體天法地,常清常靜,明而不昧,濟物利生。雖混於萬塵諸境之問,真源湛寂,無有間斷。自得出離生死結縛,此是一段大事因緣。奈何不悟之人,中無主宰,欲情攻於內,根塵誘於外,不得自由。四生從此輪迴,六道因玆而走作,換卻頭皮,難同今日也。

師云:夫為道者,抱樸含淳,潛通默運,除情去欲,損損存存,於物無私,作事明白,曲己從人,修仁蘊德。絲毫之過必除,細微之功必積,是非俱泯,心法兩忘,向上之機自然達矣。

師云:修行之人,當本出家,為此性命事大。歲久不覺,為物所移,卻學口頭仗倆,百種所能,只是為奴作婢之事。何以知之?但凡仗藝,必欲人前呈,似此不是為人所役也。豈是清淨無為主人之事。所以道智者,不為智者所用,而愚者用之。巧者不為巧者所使,而拙者使之。謂如辯者說之,默者聽之,仔細詳之,孰忙孰閑。凡欲修行,心地明白,而守愚拙,則天下之智巧皆為之使用矣。

師云:向上師真所傳要妙,行事之際密符天意,豈可執一端便為道哉。以跡觀之,古人用處各各不同,妙本靈源,未嘗有異。喻如人心之用,在目為見,在耳為聞,在口為言,在心為思,在手為拈,在足為行,所用不同,心體無別。況今師真密旨,所謂教外別傳,言思路絕,悟者自得,乃是真師密傳之妙也。

師云:吾道密傳,不可以有心求,不可以無心得,以不知而知,以無得而得。世之惑者,以服色求道,以言說求道,以威儀求道,以法相求道,俱不得其大全。殊不知道無綜跡,以跡求之,非道也。復究此跡自何而來,知其所從來,則有非聲色,非做造,非威儀,非法相者存於中。蓋不可知知識識也。只是這箇本分圓成,真真實實,合天地,合聖賢,合鬼神,合萬物,如此一大事因緣,豈容塵垢聲聞蹤跡而能見之哉。丹陽真人云:真樂真閑無議論,至微至妙絕商量。沒商量處,卻近也。

師云:出家人久居叢林,朝夕訓誨,朝夕磨煉,尚且乖疏,因循不進,道心漸臧,塵事日增,放蕩猖狂,不能虛靜。況在俗中孤行獨立,塵情荏苒,愛境牽纏,障道因緣,頭頭皆是,不自知覺。雖遇聖賢,不能勸化,百端紐捏,誑惑閭閻,迤邐沉淪,福銷業長,漸漬深重。若肯回頭,猶能救得。合塵背道,無可奈何,地獄不遠矣。

師云:學道之人不厭參問,如人行路,勤問則不迷。人問小技,無師則不得。況玆大道,視之不見,聽之不聞,初機不遇,憑何了幹。苦中之大,莫過生死,不親至人,如何兔得。故有云:古人學道非草草,侍奉真師直到老。若不知下手去處,又不親近達人,雖有志行持,千差萬錯矣。

師云:自來學道之人,只許苦己利他,暗積功行。若復縱心非理行事,不惟有辱教門,抑亦自招殃咎。為身為口不清不儉,與俗無異。如此受用十方汗血之物,未是便宜,樂中受了,苦裹還他,生死到頭,更無支吾。既居門下,何不鍊心。

或問曰:學道之人,終夜不寐,其旨何如?答云:學人不寐,本以鍊心為事,若不收心,濟甚麼事。至如賭博弈棋,織紡羅磨之人,夜夜不睡,則盡是得道底人也?此等人十二時中,利心誘引,只是貪財,擾擾心靈,如蚊虻嘔膚,故不得眠。修行人不同於此,睡是一欲,若不換過,滋長邪妄,暗昧不通,蓋屬陰界。如人防盜,端然坐待,其盜自退。專以煉心,恐致流蕩。謂此一心本無定體,在陽則明,在陰則暗,熟境不存,無為清淨,性珠明了,此所以晝夜不寐也。

或問曰:學道之人,甘受貧寒,其理安在?答云:若但認貧苦饑寒為是,則街頭貧子艱難之人,盡是神仙也。蓋修行人以道德為心,以清淨為念,削除詐偽,貪求妄作,一時遣盡,忘形忘我,身外之物,未嘗用心。故有云:遮皮蓋肉衣,更選甚好弱,填腸塞肚飯,更擇甚精粗。唯救生死,鍊心為事,故不念形骸之苦也。

或問曰:未來罪福還有也無?答云:未來且莫論,據見在言之。汝發一善心,欲於聖師前焚香設拜,以手拈香,其心發願云:願家眷平安,增福添壽。此不是作善底心,便望得福,雖得福亦不知。蓋修善者明修而暗報,故未嘗有知者。若汝發一惡念,持刀殺人,才舉此心,便承當償命。此必不可於分明至公處作得,伺其暗昧不測中造下,不久敗露,便與償命。此不是望罪得罪,此罪明知。蓋作惡者,暗作而明報。此則現在人為,必然分明之事。況天伺察,人所不知者,何方逃之,不可不戒。

或問曰:天堂地獄從來有說,還真實否?答云:天堂者陽界,主善主福。地獄者陰界,主惡主禍。古人立教,天堂地獄,出自人心,心行所為,冥然相應。謂如常清常靜,利益一切,諸善奉行,明白不昧,便屬陽界。種種諸惡,坑陷不平,旁生邪道,便屬無明黑暗,逐旋增長,滓穢塵垢,皆屬黑簿,人神不容,心君懊惱,衆苦交煎,無人救援,便是地獄。古人云:心清意靜,天堂之路,心荒意亂,地獄之門。喻如有一山路,聞人傳說有殺人賊,邀截行路,往往害人。若心信從,退步不行,後必無害。若心不信,酩酊前行,及至山中,無事則已,若實有賊,即落姦,便悔之何及。地獄之說,亦如此義。大抵為惡不如作善,善雖無報,有何罪過,惡道強行,凶禍及矣。目前明白,尚無改悔,何況幽冥,豈得預知。

或問曰:有云向上一事,人人具足,更鍛煉作什麼?答云:凡心未煉,喻如石礦中有白金,未經鍛煉,只是頑石。置之大冶洪鑪,鍊去滓穢,分出真物,既以成金,不復為礦。修行人亦復如此。將從來蒙昧染著之心,便同頑礦。以志節為大冷,以慧照為工匠,殷勤鍛煉,一毫不存,煉出自己本初無礙底真心。既已成真,不復為假,當自保護,堅固收藏,自得受用。此便是亘古圓明底無份寶珠也。

或問曰:若到清靜無為處,是徹也未?答云:此以體言,似是而非也。至於端的處,則不可言,不可思,不可以知知,不可以識識,妙絕名言,方始相應。不即動靜,不離動靜,豈可以無為清淨而定之哉。

或問曰:昔聞丹陽師父以悟死而了道速,其旨如何?答云:修行人當觀此身如一死囚,牽挽入市,步步近死,以死為念,事事割棄,雖有聲色,境物紛華,周匝圍繞,目無所見,耳無所聞,念念盡忘,此身亦捨,何況其他。以此鍊心,故見功疾,死中得活,不生不死。學道初機,救護生死,當作是念。人生頃刻,一息不來便是死地,緊切用心,勤修精進,遣盡凡心,自利利他,遞相救拔,不可因循也。

或問曰:心無染著,放曠任緣,合道也未?答云:起心無著,便是有著,有心無染,亦著無染。才欲靜定,已墮意根,縱任依他,亦成邪見。無染無著,等是醫藥,無病藥除,病去藥存,終成藥病。言思路絕,方始到家,罷問程途矣。

師云:道無言說,惟指善惡。善則成就無上出世因緣,有天堂無地獄。惡則墮落無邊苦趣,有地獄無天堂。分此二途,蓋因迷悟。悟則剎那成聖,迷則永劫沉淪。幸得人身,寧不思之。

師云:凡聖同途,只因明昧。明之則為聖,昧之則為凡。凡人之心,不肯剖情去執,棄妄除邪,逐境遷流,隨情宛轉,取一時之樂,積萬劫之殃,不省不思,莫悟莫覺者也。

師云:修行人先要明自己本分事,次要通教化。若本宗不通,如人無目,不分道路,舉足差訛。若教化不明,如人有目而坐黑暗中,則有偏執我見。須要俱通,方得圓應。若俱不通,如大暗中坐而又無目,何時得出也。

或問曰:道家常論金丹,如何即是?答云:本來真性是也。以其快利剛明,變化融液,故曰金。曾經緞煉,圓成具足,萬劫不壞,故名丹。體若虛空,表裹瑩徹,一毫不掛,一塵不染,輝輝晃晃,昭一應無方。故祖師云:本來真性號金丹,四假為爐煉作團,不染不思除妄想,自然一表出赴仙壇。世之人有言金丹,以有形象處作造,及關情欲,此地獄之見,乃淫邪之所為,見乖人道,入旁生之趣矣。

師云:學道之人,於萬事不干處,諸塵不染處,與天地相通處,向這裹體究徹,則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天且弗違,而況於人乎,況於鬼神乎。

或問曰:如何是玄妙?答云:誰教汝作此問。其人拱手云:弟子自出意來。答云:憊麼則汝自會也。其人笑而稽首。或問曰:已往者不追,未來者不預,現在當如何?答云:滅動不滅照,更要會得這箇滅動底是誰。得則權柄在手,滅也由汝,不滅也由汝。

或問曰:未來過去心則不問,如何是現在心?師正視云:此不是現在。復低頭云:此不是現在。反問云:汝會得也未?其人笑云:不會得。師復云:大開著眼,一箇現在也不會,更說甚過去未來。

或問曰:如何是禍福?答云:積木成林,積石成山,積水成海,積善成福,積惡成禍。禍福之源,本自一心,積之方成,可不慎之。

或問曰:如何是善惡?答云:一切好心皆為善,一切不平心皆為惡。人不知之善為大善,人不知之惡為大惡。善惡都不思處,別有向上事在。

或問曰:道人亦有病,常人亦有病,如何是別處?答云:昔者丹陽師有疾,醫者不能診其脈;壺丘子端坐,而相者不能得其真,何也?心不在物,則造化不能移,性不離宗,則鬼神莫能測。況醫卜之凡乎。此與常人之異也。

師云:修行人正眼不開,圓機不發,但向別人蹤跡上尋覓,言句上裁度,終無是處。喻如無眼人,雖聞人說日月之光,終不自見,只是想像。蓋不曾向自己心上下工夫也。

或問曰:動靜境中,如何即是?答云:自心清靜,雖在稠人鬧市,冗攘之問,不干己事,從他擾擾,卻同靜室中百無所有。若在圓堵靜室,無人鄉裹,一似十字街頭,對聖對真,不敢起絲毫妄念。如此則在動境裹也不礙,靜境內也不礙。更有甚分外惑人之事。

或問曰:既言和光同塵,卻道不著事,如何?答云:天是天,地是地,山是山,水是水,物是物,我是我,雖與混同,如何相著得。

或問曰:萬形萬狀,各各不同,怎生一體同觀得?答云:天是道,地是道,萬物皆是道。彼亦是道,此亦是道,形象雖殊,道無不在,如何不同得。

或問曰:人皆取樂,道人就苦,何也?答云:世之人不知真樂,以心肯處為樂,被欲心引在苦處,便認苦為樂。每日用心計度,專求世樂,不得則憂苦膠擾心靈,永無自在,是謂大苦。學道之人,不求其樂,心存於道,遇苦不苦,無苦則常樂,心得自在。凡有樂則有苦,無樂則無苦,心無苦樂,所謂真樂也。

或問曰:如何得出罪福因果?答云:罪福因果屬陰陽之殼,若汝出得陰陽之殼,則自然無罪福因果也。如何是陰陽殼?但凡心上起一毫頭許私邪利欲惡心,便屬陰殼;有一毫頭許善念,便屬陽殼。在陰則有惡報,在陽則有善報。若曾鍊心體如虛空,亦無善亦無惡,無絲毫掛礙處作主得,則禍福著他不得,因果挽他不著,便是箇出陰陽殼底人也。在家之人,未曾有一善念在心,十二時中,只是圖財利,汝死我活,坑人陷人,一片無明黑暗業心,只墮在陰陽殼內。陽道上也去不得,怎生出得陰陽殼。便待要無罪福,無因果,不亦難乎。汝自造下,怎生避得。所以低頭合眼,教他閻老理會去也。

或問曰:未來托生之事,端的如何?答云:人生一世,隨情自造成箇來世底模子。作善底造下箇善模子,作惡底造下箇惡模子。以至盡此報身一性離卻這箇殼子,如故鐵鎔成金汁,被造物者傾在自造底模子內,或為人,或為旁生,自作自受去也。造物者豈有心教汝為旁生,豈有心教汝為六道?是汝一生自造底殼子,落在其中逃避不得。先有此性,便作此物。謂如狠毒者為蛇,怪吝者為犬,淫殺者為豕,貪暴者為狼,大槃皆此類。天地之問,萬形萬狀,不可窮盡,皆自作自受。故古人云:同於金石,化為金石,同於水火,化為水火。其信言也。頃刻間一失人身,萬劫不復,曷不思之。

或問曰:某今老邁,不能多學,乞師向無上極玄極妙處說一句。答云:把汝這箇求無上極玄極妙底去了,則便是也。

或問曰:天下立教,各說異端,自是非他,邪正未知誰是?答云:此有兩端,有修煉者,有應世者。修煉此心如天地一般清靜,日月一般明白,四時一般運化,能應其事,法歸其根,更莫問向上如何,此便是正道之作用也,惟修煉者能之。若口頭念誦得,如法身上裝東得,作相一箇箇堪看,使人人見喜,此是教門中應世底枝梢花葉,干甚修煉事,干甚正道事。此是權時使用,況兼心上爭人爭我,爭財爭利,與俗人一般,怎生道得我是正教也。明目者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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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精彩的管理故事,都蕴含着深意,渗透着启发,折射着光明,理念。本书汇集了许多古今中外的管理故事,以荟萃管理见解,品味精典的管理理论与方法为主旨,用讲故事的方式轻轻松松谈管理。编成《管理有道:妙趣横生的管理学智慧》一书,力求将各个领域中,先贤的智慧、前辈的经验和我们的思考共同组成缤纷的世界,以便于在管理法则中获得更富有价值的管理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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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犹太富翁的经商课》作者从零散的资料收集开始,聚沙成塔,掌握了大量的关于犹太人的各种资料,特别是系统地学习和研究了古犹太人传下来典籍《塔木德》。《塔木德》凝聚了犹太民族历史与文化的智慧,它是长达10个世纪的时间内两千多位犹太学者的心血结晶,是整个犹太民族生活方式的导航图。在它的哺育下,犹太人在宗教、哲学、科学、商业等许多领域都取得了无与匹敌的成就。《塔木德》也是犹太人精神的百科全书,为犹太人提供了生活的准则和处世、经商、教育等方面的道德规范,构建了犹太人的世界观。犹太民族被称为“一《犹太富翁的经商课》的民族”,即犹太人的生活被限定在《塔木德》这一本书的范围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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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英雄联盟之超级新星

    英雄联盟之超级新星

    游戏被大多数人认为是不务正业的一件事情,但是又有多少人知道游戏也能够使人走上人生巅峰?我叫赵睿,高一新生,在电竞圈英雄联盟这款竞技游戏当中有着最强路人王和国服第一大腿的称号,有着三个帐号的我,占据着国服排位积分的前三名,受到无数的职业战队邀约,无数次的拒绝之后,我自己也没有料到,竟然会以一种莫名其妙的方式进入我的职业生涯。“你这么厉害,有本事到LPL来单杀我,傻逼。”在一次单排中,我遇到了一个职业战队选手的挑衅。LPL赛场,二十分钟推完高地水晶获得比赛胜利之后,我带着自己的队员去和对方友谊握手。“我来了,也单杀了。”我笑着道。从此,我因‘不务正业’而获得荣耀,财富与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