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〇七年,读季羡林文章《从宏观上看中国文化》,见到其中大段引用方豪文章,内容出自《中西交通史》(台湾华冈,一九七七)。此书是一部经典著作,一九八七年岳麓书社曾经出版影印版,只印了一千多册。我买不到,就从图书馆中借来复印,读罢赞不绝口。当时身处出版界的我,一直暗下决心,有机会一定要出版此书的简体字版。二〇〇八年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此书,我立即买来几套,自己留存不说,还四处送人。我推荐此书有三个原因:其一,方豪的学问让人敬佩,尤其在中西关系史研究领域,堪称大师级人物,我们理应认真研读。其二,我们这些年搞文化“走出去”,有些不知所措。读此书就会了解到,前人也做过许多“走出去”的事情,许多经验值得借鉴。其三,读此书,让我们起码知道“交通”一词的意义,正如《周易》所言:“天地交而万物通,上下交而其志同”。总不会再把“交通大学”当成培养“交警”的地方吧!
方豪(一九一〇至一九八〇)是浙江杭县人,早年因家境贫寒,仅读四年国民学校,后被父亲送入修道院,历经十三年学习,除去神学、拉丁文外,还学习法文,对中国古文、唐诗、宋词最有兴趣,尤其对利玛窦、艾儒略、南怀仁、汤若望等传教士,尊重中国文化与中国人,以学术和文化为传教方式深为敬佩,所以坚信天主教在中国传教,必须精研中国文化。方豪在上世纪二十年代,与陈垣、张星烺、向达、张维华、张荫麟、白寿彝、郑鹤声、罗香林、李俨、岑仲勉等人往来。一九四一年受聘为浙江大学史地系教授,抗战胜利后在北京辅仁大学任教。一九四九年去台湾,在台湾大学历史系任教。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中西交通史》,韩琦教授在后记写道:“方豪全靠自学成才,发表的文章数量之多,涉及面之广,学术价值之高,可谓是前无古人,恐后人也难以逾越。”
我对方豪神父了解,有三个途径,一是上述读书活动;二是读王云五在台湾出版活动资料,见到方豪著作经常在各种图书奖项中出现;三是在苏雪林、李敖等人文章中读到。苏雪林曾经在悼念文章中写道:方豪的去世,“宗教界、学术界一颗巨星又收敛了它的光芒,顿觉天宇沉沉,一片漆黑。”她还称赞方豪的学问:“傅斯年教人做学问,必须‘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东西’,我看只有方豪神父能将这两句话完全做到。胡适之先生又有‘为学要如金字塔,既能广大又精深’,方豪神父也把这两句话完全做到了。”
李敖是方豪的学生,他在大二时,曾经听过方豪的宋史课。方豪去世后,李敖曾经写过两篇关于方豪的文章,历来骂遍天下的李敖,似乎对方豪很有好感。他在《方神父的惊人秘密》一文中,揭露十八年前,方豪帮助他写攻击天主教会的文章,当时教会的人就认定是方豪干的,为此方豪还在圣母像前下跪发誓,拒不承认。李敖说,他之所以十八年后才揭露真相,实在是考虑到老师的血压。文中还写道,李敖自称一生有“十大失败”,其中之一就是劝方豪还俗,但“我虽频频晓以大义,却终不能夺其志”。李敖还写文章《上帝与手淫——给方豪神父信》,吓得方豪立即撕掉,告诉李敖不要再写这种信。李敖的另一篇文章《方神父的另一秘密》,谈到方豪虽为神父,但家中有“表妹”和“外甥”同居。从天主教历史来看,又有何难解?英文中有nephew一字,梁实秋《远东英汉大辞典》解作“侄儿;外甥”。《韦氏词典》称,这字还有另一解释是an illegitimate son of an ecclesiastic,中文意思,正是“神职中人的私生子”。可见神父家有表妹与外甥,实在由来已久,且有英文专字彰其德,神父固多兼任表哥、舅舅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