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C城的晚秋还有些炎热,四处觅不到乘凉的地方,便和小妖约好去岳麓山穿石坡湖的长廊聊剧本的事情。
说起来,我对剧本并不在行,以前也没写过,但是经不住小妖再三劝说,便应承了下来。
小妖递给我一摞稿子,说是她同学写的。我翻了两页,直觉告诉我这应该是个好剧本,只是台词稍显苍白,我把我的感想向小妖据实以告。
小妖点点头,说:“这正是要找你的原因。”
我纳闷地看着她,不知何意。
“我也觉得剧情真的很好,但是台词太乏味了,我要你帮我全部修改一遍。”
其实我不大喜欢改别人的东西,不管别人写得怎么样,毕竟是他的心血,很多地方你可能觉得无聊,但别人或许花了很多巧思,所以贸然修改别人的作品,总有些不敬。
后来,小妖打电话将她那个写剧本的同学也约了来,三人谈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由我斟酌一下台词。
为了这件事,我忙了一个多星期,到最后把稿子交给小妖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话剧彩排之时,小妖邀我去看。坐在空荡荡的旧礼堂内,突然一下子不要脸地想象起莎翁当年看自己创作的戏剧的时候该是什么样子。
剧本中有一幕是女主来看望生命垂危的男主,男主一边摸着女主的脸,一边诉说着种种回忆。
这一幕开场时,我紧攥拳头,生怕男主说错了台词,因为这段台词很长,也费了我很大的心力,当时觉得应该可以感动众生。
可是直到这一幕结束,我都没等来我那自以为会感天动地的台词,男主只是温柔地说了五个字:“你来了,真好。”
我询问小妖,小妖也不知所措,便将男主请了过来。
说实话,我有些小情绪,便对他说:“当时我写这段台词的时候,自己都写哭了,难道你没有被感动?还是你觉得那五个字比我那一大段台词要好?”
他轻描淡写地回道:“我凭什么要感动你的感动?那只是你一厢情愿。”
我愕然,小妖只好打圆场,说台词的事可以协商,不要伤了和气。
他冷漠走开,我悻悻离场。
后来,正式演出的时候,依旧只有那五个字,可那时的我却是坐在台下为他们尽情鼓掌。
每个写作者其实打心里都不喜欢别人对自己的作品修三改四,尤其是觉得别人越改越差的时候。但是后来小妖的一句话,让我死心塌地地删掉了那段我费了很多心血写就的文字,换成了简单的“你来了,真好”。
我很喜欢那个男主跟我说的那句话,我凭什么感动你的感动?
是啊,我们又不是共同体,甚至连朋友也不是,你的成长我没有参与,你的现在我也不想过问,我们所受的教育不同、人生经历不同、价值观不同,这么多的不同,那我们会感动和流泪的地方也应该不同。
说白了,我们只为戳中了自己心窝的事情流泪,如果那件事于我并没多大关系,那么即便把当事人的你戳了个稀巴烂,你也不要指望我会涕泗交零。
我陪十四岁的表妹一起看韩剧,有时看到男女主经历重重磨难,最终走到一起,她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完之后还回头看我,问:“你怎么不哭?”
我有些哑然,回道:“为什么哭?”
“你知道他们经历了多少磨难才走到一起吗?难道你一点儿都不感动吗?表哥,你是不是铁石心肠?”
我懒得辩驳,长叹一口气,起身去厨房泡茶,其实我心里的独白是:“这种桥段要是看一次哭一次,那我还不要哭成林黛玉啊,何况对于刚才的剧情,我真的无感。”
一位朋友养的金边吊兰枯死了,她发朋友圈并配上一排哭泣的表情。后来,她发微信给我,说:“我养的吊兰死了,为什么你都不安慰我?难道都不难过吗?”
我回她一句:“还好。”
她回:“你好冷漠。”
我有些无语。你养的吊兰枯萎了,跟我的关系并不大啊,在我眼里,那株吊兰跟田垄上的一株野草差不多,自然枯死,是它的宿命。
你难过我能理解,毕竟那是你花了很多心血栽培的,但是你不能要求我也难过啊,而且更不应该指责我无情或者冷漠,因为我真的没有必要为世间所有的东西都倾注我最饱满的情绪。
说白了,这世上没有哪两个人有着同样开心和难过的事、愤怒与感动的点。我们可以感动自己,但真没必要强行感动别人。你说呢?
对了,那次正式演出前,小妖跟我说的那句话是:“他奶奶临终前对他爷爷说的就是那五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