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夜的住所实在太偏。
根本没人理会。他的呼救反而耽误了躲闪,就这么一刹那,快递员手起刀落!三棱刀插进苏夜左肩。
跟着迅速收回。
“啊——”
鲜血比苏夜的惨叫更快,顿时喷了满地。苏夜扔掉了炒勺,疼的满地翻滚。他死死按着肩膀,脸色苍白。
快递员赶上来,恶狠狠踢了苏夜一脚。清脆的“咔吧”声响起,是肋骨断了两根。苏夜发出惨叫,弓起身子抽搐。
疼!好疼!
我必须……必须……
快逃!
剧痛中,苏夜只剩下一个念头,并不停地重复。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但他根本来不及思考。
——身体先于逻辑,做出反应。
苏夜踉跄着蹿了出去。
快递员楞了一下。他没想到苏夜居然还能动。他看到苏夜慌慌张张的撞在了围墙上,就像一只没头的苍蝇。
苏夜满脸是血。但这一下却让他清醒了一些。他开始围墙小跑起来,步伐踉跄,透着诡异。
快递员打算结束这场闹剧。
他快步追上去,三棱刀如毒蛇吐信,扎向苏夜后心。但苏夜刚巧迈出一个奇怪的角度,刀锋擦肩而过。
快递员楞了一下。
他看不到苏夜。苏夜凭着那个诡异的步伐,在他的视野里消失了。快递员迅速转身,却看到一条有力的臂膀,鞭子一样抽过来!
这应该是个巧合。快递员想。但必须躲开,这一下可真够有力的。有些人在死亡威胁下,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比如眼前这个……
躲开这一击并不难。快递员正打算撤步。突然,一阵冰寒的感觉刺入双腿,肌肉顿时僵硬了。
有人偷袭我!快递员睁大眼睛。这能力是——
砰!
一声闷响,仿佛是鼓面被敲破了。快递员被苏夜的手臂砸中。他吐出一口血,断线风筝一般飞出去。身体在地面上打着滚,血和泥土混在一起。
快递员喘息着,想要爬起来。但没有用。他的胸口凹陷下去,骨头不知断了多少根。也许有一根正插在心脏上,阻断着生机。
是陈卓!快递员在心中大喊。他明白过来,当时陈卓根本没有妥协,而是选择了一种更加激烈的方式。
他想叫嚷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苏夜一个劲儿地发抖。
肋骨断了,身子一动就疼得要死,一股股黑浪涌上来,眼前一片模糊。肩膀上血流过多,浑身发冷,伤口却在发烫,像被烈火烧灼。
有什么东西在旋转。不停地旋转。
苏夜大口吸气,用尽所有的意志力,强撑着不让自己晕过去。但他无可避免地软倒在小院的围墙下,对面就是快递员死鱼一般的眼。
我杀人了?
这是苏夜闭上眼睛之前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然后黑浪如山,没了顶。
有什么东西在旋转。旋转旋转旋转旋转旋转——
——有谁在说话?
——声音很好听。
——我以前也听过这声音,不,就在刚才……
是的,我杀人了。
不知过了多久,苏夜默默地对自己确认道。
他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正跌卧在起居室的门槛前,头冲外,脚在内。
左肩的伤口用一条枕巾草草地包扎住了,已不再流血。
快递员的尸体还在围墙下,苏夜远远望去,觉得尸体的姿态有些怪异。但他又说不出究竟哪里怪异,只是盲目地以为那似乎还是有生命的。随即,苏夜慢慢支起身子,在心中苦笑:是因为我不肯接受现实罢了。
记忆出现断层。苏夜完全回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从院中爬进起居室,又怎么用一只手为自己包扎伤口的,但院子里留有清晰的血痕。
我能把一切都推到失忆上去吗?苏夜问自己。
不,警察不会相信。看看现场吧,尸体就躺在那里。嘿……无声的控诉……我连自己都骗不过,还想骗谁?老爸说过,在任何状况下,都应该诚实……对自己,对别人,都是……跟道德没关系,只是单纯因为诚实是最优解……
没错。最后这半句是我自己的总结。
可是,诚实地说,现在的状况,应该怎么定义?
——我杀人了。
报警吗?
还是逃亡?
我受了伤,失血过多……肋骨好像断了……必须去医院。退一万步,就算我能用意志力克服肉体伤痛,又能逃到哪里?卡上有一百四十万……大额现金要预约,那就只能多跑几个网点……我的体力撑得住吗?对了,理财还有六十万……现在取不出来……能落地签证的国家都有哪些?不……我这副模样根本上不了飞机……得先去医院……不,我得先毁尸灭迹,应该能争取到一定时间……
——有人要杀我!
苏夜猛然发现,这才是最关键的。
必须报警。
他跌跌撞撞地奔回起居室。手机在哪儿?苏夜努力扫视房间,然后歪倒在沙发上,按下固定电话的免提键。
左臂伤重,不能动弹。连拨打电话这种事都变得困难——我居然还想着毁尸灭迹?
……
“您好,这里是滨江市110报警服务台,32号接警员,请讲!”
“有人要杀我。”
“……请您提供详细情况,以便于我们开展工作。”
“然后,我把他杀了。”
“啊……对不起,您……您的电话声音较轻,没有听清,请您再重复一遍。”
“我杀了人。你们快点儿来吧。我叫苏夜,地址是市郊新日路666号,你们分局应该知道的。”
“请您别挂机!我马上请示领导,会迅速来处理。”
咔嗒。
苏夜挂了电话。接着拨打另一个号码。
“您好。这里是120医疗急救报警电话——”
“——我需要一辆救护车。肩部穿透伤,三棱刀捅的,我肋骨断了……总之,快点儿来吧。我已经打了110了——你们是联动的对吧?”
滨江市海西区公安分局刑警张铁一走进苏夜家的小院,就知道事情果然糟糕了:有明显的争斗痕迹,遍地都是血渍。
黯淡的月光下,寂寂沉沉的院子里像是刚闹过了鬼。
同行的两个民警脸色发苦,其中那个小年轻捂着嘴,好像要吐。张铁摇摇头,小心地绕开各种痕迹、血渍,向前迈步,一边喊道:
“苏夜!你在哪儿?人没事吗?”
“我在这屋。”苏夜仰卧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答道。他抬眼看见当先走进起居室的张铁,“啊”了一声,“你是……”
“张铁。咱们见过。”张铁紧皱眉头,“发生什么事了?”
“……说真的,我也想知道啊。”
苏夜干的这一行,多多少少打着法律的擦边球,在地方公安局是有备案的,他也一直严守着不给自家兵器开刃的规矩。
为求方便,也因为受了汪诗贝的撺掇怂恿,苏夜一直想要申请一个“古法锻造”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牌子,省市级的搞不到,有个区级的充数也好;所以,他硬着头皮在各个部门颇跑过一阵,跟不少政府工作人员混了脸熟,也差点儿把事情办成了。
可惜,排在苏夜前头的“刘婆祖传古法冷榨花生油”一个月前临时掉了链子,黄曲霉素超标六倍,把半条街的街坊搞得呕吐水肿,还有二十多个肝硬化,一时之间,就没人敢提这茬了。
上回送资料时,苏夜与张铁打过照面,还以“冷兵器专家”的身份随口答了几个问题。当时张铁头发蓬乱、满脸焦黄、眼里全是血丝,一副熬得要死的模样;苏夜好奇,跟汪诗贝提过一次,汪诗贝打听回来,说张铁是由交警考进刑警、刚上任不久的新人,压力本来就大,好像市里最近还出了什么大案,搞得刑警队鸡飞狗跳。
现在张铁的模样也好不到哪里去。黑眼圈很重,眼角皱纹如燕尾般分了两岔,看上去至少有三五天没洗脸了,脏兮兮的,头发快要打绺似的,根本就不像还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
但他的动作却敏捷干练,一个箭步抢上前来,低头仔细打量苏夜,皱着眉头道:“你伤得不轻啊。能坐起来吗?”
苏夜挣扎了一下,莫名地感觉比刚才好了些。张铁搭手,扶他坐好。
“张警官,我是正当防卫。”苏夜咽了一口唾沫,“你看见院子里那个人了吧?他拿的凶器……”
“院子里的人?”张铁慢慢地说道,语气里带着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