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路回了村长家,路上罗胖子一直伸手扣屁股,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痒。奶奶站在门前焦急等候,张停雨连忙跑过去把她扶住。
高老头嘿嘿笑着说事情解决了。
奶奶舒一口气,村长也跑过来问发生什么了,高老头随便解释了下。其实也没啥好解释的,罗胖子这魂丢的吓人,要喊回来得下猛药,所以用了假丧这种方式。
村长看着罗胖子直呼神奇。
我瞅这胖子一眼,很难想象他一身肥肉当初是怎么蹦跶到院墙里边的。
胖子嘿嘿笑着说:“我身体好呗。”
我懒得理他。
之后我们回了自己家,高老头也跟着过来了住了一宿。
那天晚上,罗胖子兴奋的睡不着,哪里像是丢过魂的人。高老头解释说,有些人天生体质好,魂魄刚找回来的时候可能没什么,不过过几天后就会有问题了。
胖子问他会有什么问题。
按照高老头一贯作风,当然不会告诉他。
果然过了一天,这胖子晚上就睡不好了,一躺下来,就咋咋呼呼的跳起来,指着四周说:“你你你……你快来看,这都是些什么?”
我往四周看一眼,毛都没一根,问他是不是瞎了。
罗胖子硬是拉着我,一边发抖,一边绘声绘色的给我描述周围的东西。
什么那人掉了脑袋还在走路啊,那人全身滴水啊脸色发青……
我这时候才知道,他是中邪了。
忙把奶奶喊起来,奶奶瞅了胖子一眼,摊了摊手说不是中邪,让我俩赶紧睡,过几天慢慢就好了。但这胖子一晚上都咋咋呼呼的拉着我说话,搞得我也一宿没睡好。
后来我才知道,他这是丢了魂之后,阴阳不调,不小心开了‘阴阳眼’。这没办法立刻就解决,只能慢慢来,估摸着过几天就好了。
奶奶第二天煮了姜汤给胖子喝。然后熟鸡蛋剥壳,在脸上满处滚。三天后,胖子才不再看到那些奇怪的东西。
罗胖子说:“太神了!真有鬼啊?”
我白他一眼;“那你再去果园子里转一圈啊。”
胖子心虚了,不再说话。
其实我也说不上到底有没有鬼,那天我进入果园找罗胖子,碰到的那四个‘东西’,真真假假实在难以辨认。奶奶说我是中邪了,被脏东西迷了心窍,所以看到的都不是真的。但我很难接受这个解释,因为那种感觉实在太真实。
胖子的心思和我一样,这几天他开阴阳眼,看到的东西都跟真的一模一样。其实这几天晚上,他壮着胆子摸过那些玩意,但是根本就什么都触碰不到。不仅碰不到,听罗胖子说,那些‘脏东西’就跟看不到他们一样,自顾自的行走。
“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他说。
我说:“你滚蛋,他们就是灵魂变的。”
胖子干笑两声,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咕咚跪了下来,冲奶奶喊:“奶奶!你收我为徒吧!”
我吓的茶杯都掉地上了,心想这孙子干啥呢。
胖子罗里吧嗦说了半天,我们才搞懂,原来他看到白事知宾这一行神奇,所以有了点儿想法。
老了之后,奶奶身体变得枯瘦,但她坐在椅子上,依然如一座钟。满是皱纹的脸上堆满苦笑:“别人家不清楚,可我家传女不传男啊。”
罗胖子咿呀叫起来:“奶奶,你可以把我当孙女看啊!”
我当时就想抽死这二货,让他赶紧站起来不要丢人了。
这时候高老头从外头进来,正好瞧见这一幕,笑盈盈说:“要不鹅当你师傅吧。”
罗胖子喜出望外,当场就跪下来:“师傅,你可别反悔!”
高老头嘿嘿笑:“当然不会,不过鹅们这一行很难找到对象。”原来下灵人和白事知宾一样,虽然听上去很神奇,但是很难找到对象。高老头曾相过几次亲,不过别人一听说他的职业,当时就掰了。
谁愿意和一个整天和死人打交道的家伙在一起?你能想象一双才触摸过尸体的手,转头和你搂搂抱抱?
胖子听完,脸当时就绿了,连连摆手,表示自己还有大好人生,要为祖国的现代化建设增砖添瓦。
我说你滚,别给祖国添乱了。
不过转瞬想到一个问题,既然下灵人很难找到对象,那么高老头为什么一个劲儿的想要我当他徒弟?
高老头正色道:“鹅舍啊,小雨都送到嘴边了你都搞不定,你还能搞定其她人吗?”
我脸当时就绿了,这时候张停雨正好端着一个菜篮子进来,里头放着饭菜。她沉着脸把饭菜放下,高老头见到有好吃的,凑上去准备开动。被张停雨把手打开:“就够奶奶他们三个人吃。”
高老头嘿嘿笑了两声:“有意思哈,有意思哈。”
最后高老头还是坐下来吃了顿饭,我们聊了许多,其中罗胖子问题最多,大多是关于一些鬼怪之类的。奶奶乐呵呵的听我们聊,没怎么搭话。高老头乐的吓唬人,把故事讲的一个比一个惊悚。
罗胖子听完惊惧不已,后来聊到蝎子山,高老头说:“蝎子山啊,正面看,像一只蝎子。从背面看,像一座孤坟。”
胖子问他这样会发什么。
高老头说:“会闹鬼啊,鹅二十多的时候就逃难到孙家村来,在这边生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见到有人敢上蝎子山砍柴。”
蝎子山,山如其名。正看如蝎,背看若坟。也叫坟山。
山上有什么,高老头说不清,因为他懒得上去。他这辈子都在和鬼打交道,什么东西没见过,何必上蝎子山?奶奶不清楚那边,她以前整天忙着帮人主持丧礼,哪有闲工夫去管这事儿,再后来老了,也就没那个心思上去了。
后来聊到赵鹏一案,高老头说赵鹏就是在蝎子山撞上鬼打墙,所以把赵千的头颅扔到了蝎子山上。
高老头刚说完,我们就转头看罗胖子。胖子一口饭喷出来,慌忙摆手表示自己不好奇,自己不会上山去看,自己不会再惹事。
我也是被他搞怕了,气的骂:“你再去,老子同你恩断义绝。”
胖子脸上堆笑:“不会不会。”
吃完饭,张停雨收拾收拾就回孙家村了。我们村和孙家村离着不远,高老头挤兑我:“鹅说你也不去送送,怪不得人对你态度这么差。”
我说要你管。
罗胖子说:“你不要我可上了啊。”
我急了,骂:“你狗日的给我马不停蹄的滚!”大家都笑。
后来胖子真和他说的那样,没有丝毫上蝎子山的意思,而是留在奶奶家安分呆了两天。这几天我们讨论了很多,主要是赵鹏一案。赵鹏死的异常蹊跷。
赵鹏在看押期间自杀能解释成是畏罪自杀,那么他作案那么多起,为何一直没留下什么证据?甚至连赵千那一案,明显漏洞百出的作案手法,警察却硬是找不到线索。
罗胖子问我还记不记得当初办案那个警察。
我想了会,记得是叫个王全的警察。罗胖子说:“不如我们去问问情况?”
我服了他,别说别人王全是不是退休了,就算是,我们也没时间去找他。因为明天国庆假期就结束,还得赶火车去学校。
罗胖子这才作罢。
第二天大早,我和胖子还在熟睡,就被外面一阵声音吵醒。出去一看,奶奶正在厨房忙活,可能因为年纪大了,许多事情都做不利索,锅碗瓢盆掉了一地。
奶奶看到我们,尴尬说:“吵着你们了啊。”原来奶奶看我们要走了,想趁早上做点东西带路上好吃。
我忙把她请回去躺好,心里却不是个滋味,总有一种时间过的太快,却什么都抓不住的感觉。
把奶奶按在床上躺好,我走出去,不争气地蹲在墙边上抹眼泪。胖子走过来安慰:“我看我妈的时候也是这样,人总有老的那一天,你伤心个什么?让你奶奶看到你这样子,她也不好过。”
我说你滚。然后摸干眼泪,忙活了快两个小时,直到天色大亮。
那天,我把家里家外全部打扫了一遍,又做好饭菜端到奶奶面前,说了好些个话。最后快到中午,张停雨过来,奶奶催我们走,我才和罗胖子依依不舍的上路了。
期间奶奶被张停雨搀扶着,一直蹒跚把我送到村口车站。我上了车,回头瞧见奶奶站在村口,扬手朝着车尾告别。我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奶奶站在村口的身影越来越远,我死死握着拳头骂:妈的……
胖子拍了拍我的背,安慰:“奶奶是做白事知宾的吧,她应该比你更清楚告别是什么意思。”
我点头,靠在车窗上不想说话。
白事知宾不仅仅是主持丧礼,也主持着一场告别仪式。我们站在这边,将亲朋送到另一个彼岸。思念成了我们之间的桥梁。记得小时候和奶奶参加丧礼,她曾无数次的劝慰过其他人:“别哭,只要还记得就行了。哭出来会脏了他们的路,那样就不好走了。”
那时候年岁尚小,一直很难明白其中的意思,直到今天才清楚了一些。
我一直心情低落,到了火车站,胖子买好票,我们在晚饭后上了车,踏上了去学校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