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快乐蟋蟀,任性又调皮——”
“躲在草丛,趴在烂泥,自由又惬意——”
特里尔城的某个小酒馆里,十八岁的斯威茨站在桌子上,一边放声欢唱,一边松开脖子上的棕红色领巾,将它甩向远方。
脸上搽着粉的年轻女孩们相互挨着,围观墙角旁那健壮帅气的小伙子。精致的小团扇后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暖烘烘的气流从人们鼻子里呼出来,混合着啤酒的麦芽香气,将这疯狂热闹的氛围更增添不少。
老酒客们在木制的吧台旁高举酒杯,远远地朝带来欢乐的小伙子示意。
“我们都是快乐蟋蟀,潇洒又无情——”
“单身远行,纷纷独居,吵闹个不停——”
斯威茨将目光投向一位撑着下巴朝他浅笑的女性,跳下桌子,穿过分开的人群,走向对方。
“大声吼叫,争夺权利;互相撕咬,顺从天性——”
下巴上还留有少许青色胡茬的人靠了过来,谨慎地望向唱歌的人。
“四处寻觅,张狂不已;卖力炫耀,吸引异性——”
斯威茨停在面前这桌,问道:“女士,介意我帮你赶跑这个讨厌的人吗?”
围观的人群里顿时响起了口哨声,下巴上留有胡茬的人直接将自己的身体挡在女性前面,用恶狠狠地眼神盯着斯威茨,不让他来打女伴的主意。
然而,他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当然”!得到允许的斯威茨立即上前朝对方脑袋上砸去。
男人没有预料到对方会如此干脆直接,之前围观的女性匆忙朝周围退避,吧台旁一直盯着这边大口喝酒的酒鬼们则是跟着起哄起来:“对,朝他脸上使劲砸!揍他!使劲揍他!”
……
一只水母态的卵泡从他们身边急速游过,仿佛飘荡在水波之中,然而这几个人却对此无动于衷。
正观察着水仙的子爵夫人转过头来,眼睛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听到熟悉嗓音的庄园女主人看着西里埃克斯颤颤巍巍地身影,连忙走了过去,只是对方摆了摆手,一脸不在意的模样。
他望着抚着额头的博纳特子爵,看着对方由一脸无奈转向释然,呵呵笑道:“斯威茨,这么多年了,我可把一切记得清清楚楚呢!”
“原来你早就知道这些了。”博纳特子爵冷淡地说,“那你为什么不把他送回来?”
“让我记住最初的克里斯不是很好吗?”庄园主咳嗽了两声,找到一张椅子坐下。“顺便让她明白自己儿子的父亲应该是我。”
书案上绽放的水仙花逐渐开始枯萎,又一只水母态“卵泡”从他们旁边掠过,纤长的触手在伞盖似的身体后摆动着,与它的同类会和。
“哼!”博纳特子爵哼了一声。
“西里埃克斯男爵,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说的‘克里斯’究竟指的是谁?我有点不明白您的意思。查斯钦难道不是……”
子爵夫人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睁大了她的眼睛。说完,她又朝戴着黑纱的女性看了几眼,只觉得这其间藏着某种……
“子爵夫人。”
穿着一身居家长袍出来会客的瘦弱男子转过头来,用一双鹰一样锐利的黄褐色眼睛盯着她。女人连忙避开男爵的目光,感觉自己仿佛被看透了般。
“想必您一直都以为查斯钦是我的妻子所生的吧?”这男人就这样大喇喇的说了出来,完全无视另外两人之间的尴尬神色。
“不不不,男爵先生,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她连忙否认。
“可是你的眼神告诉了我,女士。”
“不要说了,费德勒!”前来拜访的博纳特子爵喝道。
脸色苍白的庄园主再次咳嗽了两声,眯着眼睛:“不,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了比较好,特别是对她,对查斯钦,对所有牵连其中的人来说。”
“还是由我来说吧。”斯威茨·博纳特见事情已无挽回的余地,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眼神飘忽,似乎看向远方。
……
“女士,能允许我知晓你的芳名吗?”
鼻子上还残留着血迹的年轻人朝地上吐了口血痰,接着向看着他的女人绅士般地俯身一礼,眼神真切地望着对方娇美动人的脸蛋。
围观的女性满是艳羡,而老酒客们则是哈哈大笑
除了地上昏厥过去的男人。
“克里斯蒂娜。”女人犹豫了会儿,向这个陌生人告知了她的名字。
……
“这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虽然仅是初见,但她依然相信了我。”博纳特子爵用一种缅怀的语气说道。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我们就迅速坠入了爱河。这是连玛赛洛斯神都要为之嫉妒的爱情!”
“呵呵,失败者只能在昏厥中接受旁人的鄙夷与唾弃。”
西里埃克斯男爵插嘴,“我醒来时,只有一个落魄的酒鬼告诉我:‘你问那两只爱情鸟儿啊,他们早就离开了。’去他妈的爱情鸟儿,我和那个酒鬼在酒馆里喝了整整一宿。”
“后来,我们就有了查斯钦。”回忆的人又补充着。
“那……你为什么还要娶我?”博纳特子爵夫人语调颤抖地发问,来时骄傲如同一只孔雀的她现在就像一杆风中苇草。
“因为我的家庭,我的身份。”
“呵!那女人只是个裁缝。”费德勒不屑地点出最关键的一点。
博纳特子爵也从回忆中走了出来。
书案上的水仙最终凋谢了,那两只水母态的“卵泡”打着璇儿从这四个人旁边游过,流露出饱食后的愉悦。
西里埃克斯男爵使劲地咳了两下,样子看上去比刚才更加虚弱了些。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于是转头看向摆放着水仙花的书案。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砰地一下往书案冲去,然而长期染病的体质却让他半路跌倒。沉浸在心碎、痛苦与无奈之中的其余三个人没有一个去关心摔倒在地上的他。
“不,我的克丽丝,她怎么会谢了呢?怎么会这样?”地上的人痛苦地说。
……
“剥离对象的言语与记忆作为初始的基石。”
“施咒者的野心与隐忍来持续不断地灌注。”
“无缘之人不得窥见。”
“居住地——”
“将一切封存。”
唐纳德捏着手中篆刻有水仙的箱子,忽地从那真实的梦境中转醒。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仿佛刚才陷入了一个噩梦之中。
小酒馆里热闹非凡,但依稀间仍可看出那是下街的“破落老萨克森”。
年轻的西里埃克斯男爵眼神阴翳,缩在角落里一边喝酒一边像个出海的水手那样咒骂,言辞低俗、语气恶劣,与流传出来的名声完全不符。
一个呆着兜帽的身影走了过来,俯视着这个醉汉,在抛给了对方一个小箱子之后便离开了。
起初,唐纳德还不太明白,直到接下来的一段模糊影像。
抱着孩子的女人哭泣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里却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满头白发的她最后看了眼刚出生只有七天的孩子,颤颤巍巍地离开。
是铁漏斗街的那个女裁缝!
梦境的片段快速闪烁着,越来越模糊。
最后,出现在画面之中的赫然真是已经死去的查斯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