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锦森感觉有些胸闷,随后走到了甲板上,看着远处的纳尔纳镇守府怔怔的出神。
很久之前,老师告诉他,人的知识就好比一个圆圈,圆圈里面是已知的,圆圈外面是未知的。你知道得越多,圆圈也就越大,你不知道的也就越多。
当时文锦森还觉得很奇怪,关于一个你学的越通透,应该越来越清晰才对,就像他在赌桌上的技艺也是经过了无数次的锤炼。
老师并没有跟他辩驳,只是沉默的看着文锦森看了很久,但却又不像是看着文锦森,更像是满眼都是过去自己的影子。
而到了现在,文锦森似乎有些理解老师的用意了,他从研究院里学成出来,理论知识足够丰厚的他经历这些之后却越来越感觉到迷惑。
深海可能有高等智慧,这是书中没有教过的。
他的师兄没有对提尔比茨的猜想进行否定,那就是默认了。按照他师兄作为元帅的地位,所得知的消息应该会更加隐蔽和真实。
而拥有高智慧的深海苦心孤诣只为把舰娘之石送回来的用意是什么?
那行字说的是随着深海出现所到来的时代吗?在它的眼中就是最好的时代?
不说到底,到底是他,她,还是它?既然操纵深海的最高等的存在是有智慧的,把送来舰娘之石作为该智慧体善意的体现,那么有进行和谈的可能吗?
有智慧那么就意味着可以沟通,可以沟通就谈判,可以谈判就意味着深海并非无懈可击。
在人类的战争历史上,除去极少部分以种族灭绝为目的的战争,其他的绝大多数都是政治诉求的一种延伸。
文锦森毫不怀疑,如果可以谈判,那么就把这个你死我活的灭绝战争问题,转变成了简单的赌桌上的下注问题。
筹码与虚张声势,文锦森不觉得这方面人类会输给才出现几年的深海。
但另一方面去想,如果舰娘之石并非善意,而是作为高等智慧对低等智慧的嘲弄呢?
一个接一个问题在文锦森的脑中闪过,一个又一个的设想的提出又被否定。
文锦森长出了一口气,想要和提尔比茨聊上两句时,却发现提尔比茨并不在自己身边。
甲板上吹来的微熏的风忽然间让文锦森感觉有些寂寥。
仿佛在回应着他的期待一般,提尔比茨从甲板的另外一头缓步走了过来。
“一猜我就知道你在这里。”提尔比茨验证了心中所想,似乎很是开心。
提尔比茨非常自然的就站在了文锦森的身边,仿佛这几天的芥蒂并不存在一般。
也是,他们的征程注定要走向星辰大海,而争吵只是在漫长旅途中的调料品,以前他们也起过分歧,但最后都能轻松的解决。
文锦森似乎也被她的好心情所感染,开口说道:“提尔比茨,我……”
提尔比茨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至少今天,我不想听你说深海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由于两人实在太过熟悉,文锦森的开场白都没说完就被提尔比茨堵住了,他看着提尔比茨尖锐的神情,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文锦森并不明白,过往他和提尔比茨的争论能有一个结果,往往是因为学术上的问题都是可以得到一个综合最优解的。
而这次,这个问题涉及到了提尔比茨自己,即便舰娘对提督的信任是毫无保留,但男女之间的事情要是真有能讨论出个最优解,龙皓月也不至于成天借酒消愁了。
1946年4月2日,下午一点二十三分,提尔比茨在戈多号上打了自己的第一份饭,然后带回了自己分到的宿舍,但她遇到了同样的问题,她不会使用筷子。
和龙之镇守府提督龙皓月是中国提督情况不同,研究院里的大师们虽然分属于不同的国家,但大多数国籍都是在欧洲内,所以研究院内并没有使用筷子的经验。
提尔比茨看着面前的菜肴,她花了三分钟回想列克星敦是如何使用筷子喂文锦森的,又花了十五分钟就把面前的菜饭吃完了,菜进了点水到嘴里,很苦很涩,但她没有用筷子。
随后提尔比茨决定找个机会来向文锦森问一个问题,那个问题早在她刚从舰娘之石中出来见到文锦森的第一眼就意识到了,而提尔比茨一直没有去问。
她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会变的豁达起来,不那么在意,但其实没有。
就像一根刺一样,只会越扎越深。
如鲠在喉,不外如是。
于是提尔比茨开口了,话语就像摘星的弹药发射一样精准的命中问题的要害。
“提督,这么些年了,你在我的身上到底是在看着谁的影子?在我还幼时,我不太能理解你目光中的深意。后来我大了,当你用热切的目光注视着我时,我的心里是有些窃喜的,我还以为你终于在用成年舰娘的目光看待我了。”
“然而并不是,你的目光与其说是投向我,不如说是在投向一个我完全不知道的人。她应该在我之前就遇见提督了,也许还和我很像,她让提督你如此的迷恋,以至于移情到了我的身上。”
提尔比茨很认真的说道:“但我不是她,我不是第二个某某某,我是第一位提尔比茨。”
是的,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提尔比茨会那么发火也是因为如此,当她意识到文锦森依然在她的身上寻求着和过往某个人的岁月时,她决定得和文锦森谈一谈。
这不是作为舰娘和提督的对话,而是作为一个患难与共的战友,相濡以沫之人的对话。
提尔比茨没有把这点明说,但她很确信自己想传递的心意已经为提督所了解。
如此便好,她忍受了这些年,因为害怕被抛下,所以一直不敢去问,但她知道自己是在等一个答案,提督不愿意去说,那就让自己来做坏人去逼他说。
否则在将来的日子里,这个芥蒂也会出现列克星敦或是其他的舰娘身上。
最重要的是作为最了解文锦森的人,提尔比茨觉得,文锦森才是最需要那个答案的人。
今天提尔比茨终于有面对那个答案的勇气了。
按照赌桌上面的规矩,轮到文锦森出牌了。
文锦森看着步步紧逼的提尔比茨,下意识想要退后一步,然而在他身后就是甲板上的栏杆了。
退无可退,对两人来说都是一样。
这个现状,从提尔比茨决定问题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了。
这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提尔比茨能在卢塞恩赌场赢下那位传说,做到文锦森所做不到的事情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