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直得知消息的时候,天色已晚。虽然有些震惊,却也似乎是在预料之中,无论如何,都能给他一个攻入皇宫的理由。纵然事情在预料之中,钟直表面上的戏做的还挺足,大半夜的衣着单薄倚在大门外,老泪纵横,苦苦等着钟宝袖回来,下人们也都配合的极好,又是劝又是哀求的,钟直还是失心疯了一般,不为所动。路上行人看着也难受,民愤激起,有些百姓堂而皇之的站在大街上骂伶川与简旭不是东西。
这晚,大柱国府前热闹非凡。
伶川在寝殿对着镜子,边卸妆容,边听阳真汇报,冷笑道:“他女儿都喂狗了,还等什么,做戏做的也太假了!本公主好好配合着,不必理会,就让他在门口吹一夜寒风吧。阳真,扶我就寝。”
这一夜,伶川本该睡得踏实,只是却又好巧不巧的梦见了暮山。
“真是奇了,我竟又梦到你了。”伶川又是坐在那片石头上,侧对着暮山,伶川心道,本就是她的梦,何以只有她一人说,还是没能让暮山说一句话。
伶川终是作罢,继而道:“昨晚梦里还跟你说着那些大臣的狼子野心,今日我可就见着一颗那样的心。恐怕明早醒来,就已经宫变了。有时候很羡慕你们这些出家人,无论是不是真的清心寡欲,无牵无挂,至少在旁人看来,你们就是这个样子。而我呢……却是做再多为他们好的事,也仍旧是他们眼中的妖女,杀之而后快。”
伶川为姜国子民好,可他们不领情。
“恐怕怕我这会儿做着梦,他们还是在骂我。二十三岁之前,我还真想过像你一样,皈依佛门,青灯常伴,可那时候还是太天真,我也不配。手上沾满献血的人,不配践踏你们佛门圣地。”伶川道。二十三岁生辰宴上,伶川看见暮山就知道,哪里都容不下她,皈依佛门的心思也就打消了。
伶川起身,绕着周围走了一圈,又看看打坐念经的暮山,道:“我也是好福气,白天跟一群野狼斗,晚上却能在梦里看到如此清心净气的景色。总归是我在做梦,同你说些什么,你也不知道,但愿往后还能这样,在梦里,说说自己的心里话;……我也是真够可怜的,说心里话还要躲到梦里,真是……”
伶川苦笑摇头,正要再多说几句,呼唤的声音又从虚空传来,梦又要醒了……伶川低眸想要告别,却还是未来得及,便已经醒了。
伶川直起身子,双手随意搭在被褥上,脸上挂着自嘲的笑。宫人婢子不明所以,阳真在一旁道:“大柱国带兵已经将皇宫围得水泄不通,我们是否……”阳真脸上挂着几丝担忧,毕竟钟直手上有姜国四成精兵,若真打起来,还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赢。
伶川抬眸,脸上并没有担忧的神色,只道:“切勿轻举妄动。钟直此举,可真真是得了民心啊!”伶川扫了阳真一眼,起身下榻,继续道:“十几年来,他让钟宝袖开设义堂,赈灾救民,不早就得了民心吗?为今日,他可是准备了多年,我怎么能轻易让他的准备烟消云散呢?”
阳真明白伶川有十足十的把握,便不再多言,只静候着命令。
梳妆完毕,伶川对着镜子抚抚鬓前的头发,道:“阳真,让王军动手吧。”
阳真抱拳,冷声道:“是!”
王军是守卫皇宫的军队,眼下钟直的军队围困皇宫,王军肯定是占不了上风。阳真一边调兵,一边思虑着,不知道伶川究竟要怎样。
伶川穿着华贵,高贵的气息抵挡不住,宫人婢子在被逼宫的情况下,也不敢慌乱出错,一路故作镇定地跟着伶川来到了简旭的宫殿。简旭的宫殿同伶川的宫殿此刻已是天壤之别,伶川看着眼前杂乱的景象,见一个宫女婢子都没有,眉头一皱,快步走向内殿,只看见简旭蜷缩在床榻边缘,浑身发抖,明显是受到了惊吓。
伶川快步走向简旭,一把把简旭拉入怀中,一手抚摸着简旭的头,一手轻轻拍着简旭的背,轻声安慰道:“没事的,没事,姐姐在这儿呢!姐姐在这儿,旭儿不怕!”伶川不停地安抚着简旭,简旭也慢慢放松下来,可身体还是忍不住的要颤抖,道:“姐姐…钟直他…他要反!”
伶川将简旭从怀里拉出来,拭去他脸上的泪水,仍是轻声道:“旭儿不怕,姐姐在这儿,定不会让你受到半分伤害!”
简旭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往伶川的怀里蹭了蹭,寻求庇护,伶川太清楚简旭了,不停地安抚着。这时,阳真快步来报,道:“公主,王军覆灭,钟直就守在殿门外!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王军实力比不上那精兵,能撑到现在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只是此刻,敌人就在殿门外,现在,恐怕真是凶多吉少了!
简旭听完,几乎是要昏厥过去了。伶川扶着他,厉声道:“简旭,你给我振作点!”说完之后,简旭愣在了那里,也被伶川这一声吼给惊住了。伶川起身,道:“就在殿门外?”
“是!”
“随本公主出去。”伶川说完,便往外走,没走几步又顿住脚步,回头看了简旭一眼,又对阳真道:“阳真,你在这里看着旭儿。”阳真眉头紧皱,忙道:“公主你一人……”
伶川道:“无妨。你好好看着简旭就行了。”说完,伶川便已大步踏出去了。阳真提刀要跟上去,却始终没有违抗伶川的命令,只能转身看着这个草包皇帝,一脸嫌弃。简旭仍是蜷缩在床榻边缘,一言不发。
伶川推开殿门,便看见了殿门外黑压压的人头,给人一种窒息感,更别说是每个人手中都提着一把沾满鲜血的长刀。伶川却并未感到害怕,大步踏出,走到白玉石阶上,看到了为首的大柱国钟直,婉媚一笑,道:“大柱国好魄力!”
钟直冷嗤一声,脸上却藏着奸计得逞的笑意,道:“公主无缘无故杀我爱女,难道公主眼里就没王法了吗?”伶川闻言,一阵大笑,嘲讽道:“王法?何为王法?本公主眼里不是一直都没有王法吗!这天下皆知啊!”
“疯子!妖女!赶快交出王玺,本柱国可以考虑留你们姐弟俩全尸!”钟直厉声道。伶川站在白玉石阶上,睥睨着他,一脸冷意,道:“我是君,你是臣,杀你女儿,你就要弑君了吗?”
“呸,妖女!本柱国这是为姜国百姓铲除祸患,是为大义之举!”钟直一手指着伶川,此刻,他胜券在握,所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拿下王玺,他就是王!
“哦?那你可真是姜国的大恩人!王玺就在我这里,大柱国可有胆量来拿?”伶川从衣袖中拿出一枚玉质的九龙玺,在阳光下,烨烨生辉。钟直看到他梦寐以求的王玺,不禁失神片刻,回过神来,竟发问道:“这…这真的是王玺?”
“自然,大柱国,你不来看看?”伶川似是在诱惑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