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便有一抹常常只在深夜梦回之时才会出现的熟悉身影,姣好绰约。若隐若现,似乎就映在眼前。
‘吱呀!’
尚未仔细看清便忽然消失不见,朦朦胧胧重叠的反倒是一道劲瘦有力的身段,正在他的眼底倒映着,难以忽视抽离。
视线终于变得清晰明了,只见手持的舟与归手里拿着剪刀、几支药瓶和一捆白色纱布,正向自己这处走来。
奉违这时才突然意识到什么,双目紧紧闭上。
再次睁开之际,神色便少了几分悠散和笑意,多了些细不可察的疏离与客气……
女子的右手腕描绘一只同色的比翼鸟,仪态翩翩优美。右展而立,眉目之间蕴含绵绵羞涩。
这时,指腹略些粗糙的食、中、无名三指轻轻搭在她的脉搏之上。
再缓缓向上看,是一位两颊颧骨微高、两鬓斑白的中年郎中。中等身材,深陷进去的眼睛仍旧清亮。半头银发梳饰条理,一缕褐玄对襟长袍衫和几撇羊山小胡,显得愈加严谨周密。
这便是鸳鸯渡内家喻户晓的妙手朗中,单姓一个何,名为山高嵩。
何嵩郎中对面而坐的女子,身形纤弱不堪。用以遮面的幂罗之下隐藏的端丽面容,长年经受病痛的折磨,变得苍白憔悴,毫无气色可言。
身旁随从的有一名手持冷剑的青年侍从,另一位同样装扮奇异神秘的中年男子,气势迫人,面容严峻,不言苟笑。
“请问大夫!小女的病可有法子根治?”方行兀见那郎中一脸平静收手,便急忙前问。
何嵩郎中瞧了他一眼,敛下目光的同时摇头叹息不语。
拂袖挥笔,低眸在空白的纸上书写几行早已熟记知性的草药名称。约莫片刻后,一份御治风寒的药方便写好。
何嵩在没有瞧探到方婵面目气色的前提下,凭借长年累月的精湛医术,依然能一针见血指出病根所在:“姑娘的病症可非同一般的普通风寒!几乎深入骨髓,实属罕见难治!想必,长期被阴寒的生气包围袭身!由此反反复复,不见好转!”
方氏父女纷纷没有接话,沉眸不言。
诸如此类的话,半年来不知入耳多少次。
何嵩郎中顿了几秒,又说道:“只但愿这张独门药方可以有效帮到姑娘早日脱离病痛!如若不行,还请宽恕鄙人医术浅薄!”
‘砰!’
方行兀猛拍其桌,怒目而视,但更多的是落空与无奈。
“父亲!咳咳…”
“婵儿?!”
沉默许久的方婵,伸手接下药方后,道谢的声音气若游丝:“有劳郎中!父亲…咱们走吧!”
方行兀皱着眉头不说话,深邃精明的鹰眸此时尽是疼惜与愧疚。不知是失望过多还是不甘,却还是朝身侧的吴明林无声使了个眼色。
守在一旁的吴明林见状,立即从腰间摘下钱袋,取出些许五铢钱放至桌前。
“走吧!”方行兀双手扶持着身体虚弱的爱女方婵,朝医馆外走去的步伐十分小心翼翼。
这处的何嵩郎中双目望其背影,脑海中回想起那中年男子右掌虎口的奇异刺青图案,似乎另有深意……
将近黄昏的街道上,商贩们便早早地已经收了摊。
门庭冷落,路客无几,只有一辆马车徐徐行驶。这正是不好出头露面的方行兀三人,所正希望看到的。
幕夜将近,侍卫吴明林独自拿着方才那郎中开的药方,在一家药铺买上数几帖。
随即,很快便在附近随意寻了一处普通的客栈。位置不偏不倚,有人来往却但也宁静安详,最为适宜不过。
在柜前掌柜交付过三间钱币后,便打算让车马劳顿的主翁父女二人暂且停脚,好好在此歇息上一夜。
“几位客官!您这边请嘞!要小心脚下台阶…”
客栈内,三人两前一后。在店家小二的带领下,经过曲折的木梯,去到各自的房间。
“父亲!您快瞧,那处居然还有难得一见的合欢花…”
方行兀难得见到有些生气的女儿,便即刻顺着方婵指的方向也望了过去。
“芬芳馥郁,当真是会让人心旷神怡!”
话匣子收不住的店家小二,也忍不住嘴痒。说话不拐弯抹角,富含自豪之意:“哎哟…可就让被客官您说着了!这合欢花呀!就只有我们鸳鸯渡可以种栽!别的地儿呀活不过三天…”
只见透过客栈偌大的窗外,可见即将开花过半的合欢树。听耳传闻,自然还是不如亲眼所见,果真是,十里漾香,美而不俗。
旺季尚未到来,不知到那时又会是怎样的一番盛景。不过,想必小女婵儿定会是喜上眉梢的……
奔波劳累,身心一旦放松下来。倦意便会趁虚而入,同时,还有预知不到的小意外…
就在路口转角之际,一名偶然相遇的银蝶面具男子。不小心一下擦碰到方婵的左侧肩膀,险些撞倒在地。
还好神秘男子手疾眼快,瞬时一个侧身,牢牢抓住了没有丝毫防备的方婵。
“抱歉!”
“没关系!多…多谢伸手相助!”
鱼具泪只轻微点头表示回应,随后便施施然下楼朝客栈外轻快走去。
浑身上下不染尘世的少有气度,使得吴明林鬼使神差地多瞧了几眼。即便来用这地上世间最纯净无缺的言语来形容,都反而是亵渎。
因为人间本身,就是一个盛装烟火的肮脏之地。
安稳不过片刻,方行兀这心里立刻又开始七上八下:“婵儿!有没有伤到哪里?啊?”
“父亲不用担心!女儿没事…”方婵对其摇头,示以淡笑。
方行兀恍惚不安的心脏,这才得以缓解稳定。
转瞬,独自坐在客房内的方婵,整理着仅带的几件衣衫行囊。
收拾到一半,正欲去到桌前倒杯热水喝。可却忽然动作顿住,耳朵微动,鼻尖轻嗅。
再熟悉不过的脚步声和刺鼻难闻的苦药,一同逐渐靠近。
果不其然,下一秒便只见有叩门的动静。
‘咚咚—’
“父亲请进…”
方行兀一面推门而入,一面不禁失笑道:“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就是冰雪聪明!随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