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延的脚边跟着一直不停摇摆尾巴的裸萝,一人一狗的背影刚从转角处消失不见。
一眉膳师似乎扭着胖墩的身子已经气呼呼地从楼上杀到了楼上,嘴里骂骂咧咧不断。即便相隔数十几丈,那两位老顽童互相争吵的声音,依然能够听得清晰明了,犹如在耳:
一路吹胡子瞪眼睛的一眉膳师迈着大步叉着小腰,走到蒲信的耳朵跟前就开始一通乱嚎大叫:“大半夜的!在这儿瞎折腾什么呢?还让不让人家睡觉了?啊!”
蒲信嫌弃似的一把推开那张直冒热汗的大脸庞子,回答的也十分心不在焉:“哎哟!知道了!这不马上就收拾好啦!诶!你还有事儿没事儿了?!没看见你大爷都忙得上头了吗…”
“你大爷!你大爷!谁是谁大爷?!”
蒲信立马甘愿自动认输:“行行行…我服了!你是我大爷!好不好?快别挡道儿了!你去窗户那边儿待着去…”
“不去不去!爬不上去…”
“故意来捣乱的是不是?嘿!我说你现在怎么跟个老娘们儿似的!那么会叽叽歪歪…”
顿时语塞的一眉膳师:“我……”
画面再次一转,环顾四周。入目皆是简单而不失精巧大方的桌椅陈列,花梨木制成的圆桌铺有一层淡青无图的四角长布。
一壶三茶盏摆放整齐,光洁的瓷瓶里插放几株含苞待放的粉紫色月季花和些许淤泥不染白芙蓉、明鲜显亮红海棠。修剪适中,清香芬郁,立于位置中央。
另一处镂窗之下,是女子梳妆所用的铜镜台。而侧旁小憩的歇榻上置有一小竹筐大小不等的绣花针和各色粗细的彩线,还有一副尚未完成一半的女工。
一扇易三折的翠竹屏风,一缕银冠纯白垂帷纱幔自顶全部顷注而下,将那隐约可见薄衾玉枕的寝床,尽数遮掩。
由此可见,整个房间装饰整洁朴素而清新宜人。处处流转着独属于小女儿家的细腻婉雅,还有那阵阵袭鼻沁肺的诱人花香。
“哼哼哼哼…”高葵方才泡过消疲舒身的花瓣澡,只有腰际发梢略微打湿。不冷不热的煦风扑面吹拂,瞬时一股神清气爽的感觉由心底而至。
重新换上一件简单素白的轻便小袖长衫裙,细柳腰肢微束,并映照着她那张秀丽出俗的样貌。
高葵将褪下的骑射服也已经清洗、晾晒完毕后,这才开始着手整理明日就要穿的学服,以及时长入住冠云所需准备的贴身衣物和行囊。
“嘶…我会不会带得太多了?”高葵皱着眉头望着面前这一堆小山似的的衣服,颜色、款式差不多大都相差无异,心里正发着愁。
就在这时候,忽然从房外传来了一阵敲门的动静。
“咚咚!”
“请进!”
“进不来…”
高葵这才回想起来,好像泡浴洗澡时特意将房门反关上了。
“稍等!马上来!”高葵听得出来,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便立刻放下手中的衣服,步伐轻快,走到房门跟前,缓缓向外推开。
她一抬起头,看到路延右手端着一个放有瓜子皮的小盘,一路晃悠走来,嘴巴便‘嗑叭嗑叭’吃个不停。
见房门被打开,便朝高葵点点头示意,就已经算是打过招呼。
“哈喽…”
裸萝也像是见到了熟人一般,对性情温柔的高葵更是由衷的喜爱接近:“汪汪!”
高葵从地上抱起直冲她摇尾巴的裸萝,见怪不怪道:“这么悠闲?看来是已经都收拾好了啊…”
路延将嘴巴里的瓜子仁全部嚼咽下肚,这才随性答道:“本来是!不过现在还不确定…”
说完后,突然抻着脑袋朝高葵身后打望,出声问她:“咦?鸣欢没来你这儿吗?”
高葵轻轻摇头,也是一脸疑惑:“没有来啊!”
“她的房间还亮着烛火,但是人不在!诶—这就奇怪了…你这儿没有,那她还会去哪儿呢?”路延正琢磨着,嘀咕的声音俞渐俞小。
恰在这时,一边拎着包袱快步走过来的蒲信,另一边不时地回头回嚷几句:“啊哟!知道啦知道啦…唠唠叨叨!没完没了…”
“叔父?”
“嘿嘿…是我!快瞧瞧!这可都是好东西!放心!你们每人都有份儿…肯定会都用到的…”
蒲信说着,便将包袱解开。全是不计其数的大瓶小罐,不禁令人惊呆口舌。
路延用食指蹭了蹭鼻梁边沿,一副祝你好运的悲惨模样:“得!看来师父又要忙活一阵儿了…”
蒲信立马就要作势去打,但被路延轻松躲过:“去去去!赶紧上一边儿嗑你的瓜子吧!我们葵儿可是大姑娘家了!根本不用我过多操心!不然都跟鸣欢那丫头似的!成天丢三落四…”
“叔父!这都是治什么的药啊…有没有消肿去淤血之类的?我前两天您的去库房里找过一次,但是没找到…”
蒲信仔细听后思虑片刻,当即就在一堆大小的瓶罐快速翻找到:“消肿去淤血…有的!当然有!嗯…就这个!还有这个…”
高葵在一旁抱着裸萝,认真听着蒲信讲述吃法和用量。
而路延则是趁着蒲信给高葵塞各种这药那药的隙间,偷偷猫着身子溜至房外。脑袋瓜倏然灵动一闪,立即恍然大悟:
“诶!我知道她跑哪儿去了!哈哈!呀拉锁~”路延欢快跑去的背影,像极了土老二家的傻儿子。
戌时已过半,倚云端的街道如柳岸边那条波平如水镜的河流,在俞渐俞浓的夜色里层层泛出细碎的光芒。
郁蜿蜒在浓密旺盛的树影枝叶,因凉风而沙沙作响。延伸到远方,看似不知所处……
而位居高权的隋宫城,皇中贵族聚集之处,依旧是一副戒备森严的肃穆景象。
夜深人静,月色苍茫,罗坚殿内却有明烛与人影来回轻晃。
轮值守夜的一名小宫女手提一盏暗淡的灯笼,坐在殿外的台阶上。眼睛微时闭时睁,单手托着下巴。睡虫袭闹,不受控制地打着盹儿。
这时,忽然附近刮来了一阵没来由的凉风。将小宫女的裙角稍稍吹起,也瞬时消散了她的几分睡意。
紧接着,便只听有鼓声骤然响起:‘咚咚!’
再仰头望去,原来是到二更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