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俞深,月光渐明。不觉间,两个时辰已经过去。
几波人在树影婆娑的山林中,反复仔细寻找那一抹映红。高矮百木峥嵘莽莽,灌木荆棘丛生。即便有些人运旺时盛,却往往由于实力薄弱,而被他人所抢,苦不可言。
其中一棵靠近河流的劲树上,枝叶忽地簌簌作响。一名身穿夜行衣的蒙面男子,身形高瘦,他施展轻功,向另一棵更加高大的树间悄声飞去。
男子的双目透露出的是阴冷和精明,似曾相识。他环顾着四周的峡谷,似乎在寻找什么。
一条远道而来的河川,集聚在断崖。只看,小瀑云雾迷蒙,水量适宜不湍。紧贴崖壁倾泻而下,再经过大小不平的岩石。忽而如一道道白帘直冲前去,忽而汇积成一个个澈清小水潭。它又叉分为二,一条通往袅袅烟火处,另一条穿过丛间,分开两边的郁盛树木。时不时地,会有两三只野鹿干渴,群伴而来,饮上几口沁甜的河水。
这便是倚云端的生物人灵,必所需用的水源之头。
男子的视线,自高处的断崖至平地的两条河流。心中暗暗记下,正欲动身,依稀的交谈声,传入灵敏的耳朵里。
“够着了吗?还差多少?”
“左边一点!”
“小笨蛋啊!那是右!唉,对对对!”
蒲鸣欢顺利地爬上树,弓着身子去够一盏烛火正旺的红色小灯笼。树下的高葵半仰着头,抬手为蒲鸣欢指点方向,一再提醒她的脚下一定要踩结实。
正在潮湿区域独自采摘稀奇草药的路延,偶尔向她们投去一眼。确认没有生命安全再收回视线。与坐在石头上发呆的魏禾,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魏禾盘着腿,左手微蜷。枕在太阳穴处,以便支撑住身体。
周围,除了几人话语声和隐隐虫鸣,万籁俱寂。溘然,树叶间簌簌作响。
魏禾眼眸忽转,食指与中指迅速起夹地上一粒拇指大小的石子,猛地投射向身后的其中一棵大树里。
约三秒钟后,‘咚’!是石子与河面撞击的声音。之后,便再次恢复方才如初的平静。
深晚的冷风吹过,轻卷走一片青叶。在空中静静盘旋着,最后漂浮河面上,兴起点点波纹。
魏禾倏忽一个侧身,眼神敏锐地瞥向高处。那道黑色的瘦弱身影,与浓夜融为一体,令人分辨不清。
她再次望着水面上的层层涟漪,察看了附近几棵枝叶轻晃的树木。脑中急速回想推测:周围树枝丛密,我以极快的速度发出石子后,却没有听到丝毫的任何声音,太过于正常。可以初步证实,这棵正值茂年的健树,一名成年男子的重量刚好完全可以承受。大概两至三秒之间,石子才掉入河水里,说明那人的身体反应敏捷,心知石子无论是砸在何处,都会发出细微的声音。为避免发生正面冲突,索性接住了石子,是心思缜密之人。不只过眨眼间的功夫,能神不知鬼不觉转移到其他地方时,还将石子顺手投入河中以便掩饰痕迹。轻功的水平起码在中上游,不擅长近身武力、地下情报勘探,两者的几率各占一半。
魏禾的五官神经感知,与普通人相同。长期细密侦查工作的锻炼以及身边睿智同事的影响,让她渐渐深受潜移默化。因自打来到眼前这个让人目生又心忐不安的世界,魏禾不得不更加对未知潜在的危险,多一分预防和谨慎。
魏禾深沉嗟叹,回身望去。
夜色旧如常,余人无异样。
平旦五更时分,巡夜者提鼓慢敲。黑幕悄悄褪去,天空中间呈现朦胧的银灰,周边是淡淡一蓝。不久,地平线附近裂出一条缝隙,带着血丝般殷红的细云一同升起,朝大地散射出夺目一道道金灿缭绕的波茫。
和风掠过,光芒四射。
沉睡中的两人骤然动了动身子,似乎有了要睁眼苏醒的意思。魏禾察觉到后,一把将她们盖在身上的衣服拎起来,再迅速穿好走开。
“哇塞!小禾,你看那朵云,像不像一个很大的爱心!”
“还行。”
“还有那边,是不是特别像飞机划过的一道痕迹!”
“是有点。”
“小禾,你以前有没有在山顶上看日出啊?哈哈哈!我虽然爬过不少的大山小山,但也着实是头一次!这种景观,有生之年能够亲眼所见…也算死而无憾了!”
“…也就那样…”
路延与魏禾手里啃着果子,并肩坐在山崖前。脚下是一片汪灵净纯的湖蓝河川,水面上映射着金黄色的纹澜光波。
耳边隐约听到了闲聊的声音,盈盈秋水似的明目缓缓睁开。高葵欲起身,轻手慢脚地拨下身上的‘黏黏糕’。
蒲鸣欢的嘴里哼哼出两声,翻了一个身子。摆出一个人体大字体形,然后继续入睡。
“洗干净的,给你!先稍微垫一下肚子!”路延递给高葵一个野果,说道。
高葵轻声道谢后,便笑盈盈地伸出手接过。抬起胳膊活动了几下脖子。屈膝坐在魏禾旁边,小口咬着果子。
“现在是不是卯时刚过啊?!”路延隔着中间的魏禾,对高葵问道。
“嗯…对!有很大的进步了,比之前掌握得准确多了!”高葵望着半升起的太阳,思考少焉,边点头边应答道。
路延得到了高葵的肯定,十分谦虚地傻笑了两声。
“闲着没事做,我给你们出一道谜语吧!”
魏禾:“……”
高葵:“说吧!”
“咳咳咳,我想想啊…什么来着?噢!话说啊!有两个精神病人,从医院跑了出来。额…就是类似于咱们神农医馆这样的地方!他们俩逃啊逃,爬到一棵树上。但只有其中的一个人跳了下来。问!为什么另一个人不跳下来呢?开始…回答!”
高葵思前想后,猜测道:“因为那个人比较怕高!”
“嗯嗯嗯…”路延摇了摇头…
魏禾:“他有神经病。”
路延听着如此合情合理的答案,依旧摇了摇头。最后哈哈一笑,解答道:“你们俩都猜不出来吧!那是因为!他还没有熟呢…”
“哈?”高葵嘴巴里正嚼着,不由得疑惑出声。
而魏禾呵呵冷笑,满脸不可思议,还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好神奇呦…”
“哈哈哈…唉!我又想起一个特别好玩的!就是话说啊!从前有一个小和尚…他…”
“呼—呼—呼—呼!”过了许久的时间,草地上的蒲鸣欢仍然睡得很沉。她微微张口,鼾声如雷。
“鸣欢?鸣欢!快醒一醒!醒一醒!!我撒点盐,你都可以直接出锅了!”路延多次叫过蒲鸣欢都无济于事,但辰时将近,路延只能揪着她的耳朵,一遍一遍地扯着嗓子嗷嗷通喊。
“噢…知道了。”蒲鸣欢含糊着应声,揉着眼睛,慢吞吞地爬起来。
“这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死在这了。”魏禾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眼中满是不耐与怒火。
蒲鸣欢被魏禾瞪得心怦怦直跳,也只好难为情地挠挠头。因为她一旦受惊过度,就很容易嗜睡不醒。有些心虚又觉得憋屈,正想开口辩解几句。
“张嘴!啊~呵呵呵呵…她跟你开玩笑的!时辰不早了,该去宁师傅那里集合了,去晚了可是要挨罚的!”高葵笑得温雅,拿过一个小果子塞进蒲鸣欢的嘴里。一手揽住她的肩膀,暖声安慰。
令人无所适从的紧张氛围却分毫没有减去,反而更有些忐忑不安。
路延忽地站在她们两个人身后,双手举起,在头顶比划成一个大大的爱心,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还朝着魏禾眨巴个不停。
魏禾余光瞥到,没开口说一句话。敛回凌厉的目光,头也不回地往山下的小路走去。
压在几人头顶上的阴云雷鸣,霎时间风吹云散,安适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