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沧扶持着独孤皇后安然满意离去后,隋文帝恢复素日肃穆的神情。
“哎!那个自己生闷气的怪丫头!你呢?”
“人家怎么啦?!”仁静瑶回身,便望见隋文帝故作端正姿态,言语之间却不失调侃的意思。原本就窝火的心绪,更加憋屈了起来。
“嗯?怎么说话呢!”隋文帝皱眉不悦,有意摆出了一副正容亢色的模样。
“您跟皇后娘娘两个人偷偷摸摸地说悄悄话也就算了…现在还对人家那么凶!”仁静瑶抱怨着,索性撒泼撒到底。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禁独自低泣,不时地抹起几下泪花。
“陛下!仁侧嫔生性向来如此,您是知道的!还请陛下莫要怪罪下来!”惶恐不安的嵋屿,再次哆嗦着跪在地上。
隋文帝先是摇头叹气,随即俯下身,缓声说道:“好啦好啦!走…”
仁静瑶:“不去!”
隋文帝站直,耐着性子又道:“朕这段时间不断食居在墨书房内,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去赤园转一转了!唉!可是难得清闲一次哟…”
仁静瑶眼珠微眨,仍旧坐在地上,没什么积极的反应:“……”
“再过几日,朕可就要民巡了!到那时…”
“又要民巡了?那不快走!赤园里还贮存了许多雪珍虾!不吃可惜了。”一直无动于衷的仁静瑶听到‘民巡’二字,急忙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牢牢紧抱住他的手臂。
隋文帝面似默认,笑得极其无奈,任由仁静瑶拉着自己大步向前走。
戌时夕末,日落而归,落日偏西。吐释出的万缕千条的烟霞云彩,随着斜阳彻底沉没进山谷被长空徐徐吞噬,消散得荡然无存。直到变得纯粹不杂,一丝不染。
适逢此时,一颗深蓝色的水墨,轻缓滴入好似无暇白玉的天幕中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晕染开后,紧接着向四面八方各处蔓延去,将笼罩在倚云端上空最后一点点的光亮,完全遮盖。
周身散溢着柔芒的月牙渐显昏渲,夜初的光线犹暗若明,听得见它是怎样从瞻月边上滑落,洒融在飘带似的炊烟袅袅。街路两旁,静悄悄。树枝叶间,沙沙响。
四水归居中安适如常,万籁俱寂。悬灯挂笼的高层楼阁之上,只有悉数的小婢在此走动。
最顶处,往常明敞的阁台紧闭。雨滴像美人儿一不小心扯坏的珍宝串珠项链,陆陆续续不停散洒下来。顺着屋檐瓦片流落,滴入清潭,终于融为合一。再经过石鹿,由其口中喷涌而出。
只见寝楼内室,十尺宽的金棕柚木阔床榻边,悬挂着墨色银顶罗帐。帐上遍绣飞鸟白羽,轻风稍吹,栩栩如生,如同幻影鲜活一般。
榻上设放有个黑鸳印川锦枕,枕上少年双目少合,隐约可见冷幽漠眸有时微眨。身上一床软纨赤叠锦衾,盖及腰间。
左掌手心一道血痕明显的伤疤,还未完全愈合。舟与归缓缓握起,深切入心。在若明忽暗的烛灯伴同下,重新感受……
楼阁的第二层,飞檐反宇。各类书墨纸卷,众多竹梅景画,皆未提名。气息特有浓厚,充溢在屋内各处。陈设之物,浅显平易,极尽低敛不奢。
寝不安席的长孙英将窗户稍关轻合,转即立于桌前。研磨少时,提笔勾沿描画。
画中碧波悠荡的河流上一座石桥旁,有一棵绿荫依依的柳树。树下一位女子,蕙心兰质。一件对襟天素浅蓝窄袖长裙,款式平俗,换穿在她的身上,延颈秀项,平添了一份淡雅静好。乌丝云倌亮泽,梳着垂鬓。斜插一支青灰莲簪,飘下两缕发丝落在腮边。
一朵欲放正盛的并蒂莲捏握在指间,迎阳举于鼻尖轻闻。叶眉舒展,明眸善睐。双颊间忽隐若现的红扉,嘴角边漾着舒心的淡笑。
朔寒凛冽的空气不约袭入,追忆的思路瞬时被风卷残云。带着不知几许的淅沥钻进,滴落在女子笑魇的脸庞上。
虚是清漫纷小雨,实是男儿痴情泪。真真假假,均匀羼杂……
环往对隔,碧玉年华的少女闺房,罗列奢丽华贵。上好的花梨木琢刻的雕花桌椅,花纹繁杂,各有不同。
镶丝金环石的几扇碎花屏风,紧接密连。长孙玉璇将身子浸没入满是郁芬浓馨季月的花瓣浴池之中,蒸雾弥漫。体肤皓白偏瘦,鼻梁额头渗出凝汗。周侧是四五名侍奉的小婢,分别端着盛有胰子澡豆、香料和干净衣物的托盘。
长孙玉璇手执一面紫雀嵌案小镜,细细端详着还有些病态的小脸。取抹些量温泽养容的玉草膏,细密精致地涂于红润的脸蛋上。
转过头看去,是女儿家都有的梳妆台……
铜镜照映出的女子姿容秀惠,淡泊如兰的气质独特无二。
戴菱端坐在镜台前,从发鬓中缓缓取下几支花眼缭乱的珠钗,其中一支古朴简单的青灰莲簪,独具匠心,整齐地摆放在桌上。
镂空窗台旁放置的盆栽里,培育着一朵并蒂莲花。枯萎得已不成形,尽数失去了灵勃与生气。
戴菱收回视线,眉眼之间增添了些许哀愁。
窗外的寒风‘呼呼’作响,吹得树上的叶子乱哄哄地摇摆,地上的花草笑得浑身抖动。月隐星疏,层层密密的满天乌云负重地沉压下来。
侧卧在床铺上的戴之芝,正欲沉睡。耳边忽地听见了隐约一阵雷鸣声。她被惊得浑身猛然地一颤,立即睁开双眼。
浓郁的睡意顷刻被打断,戴之芝十分烦躁地踢了两下被子,又来回打了几个滚,这才算解气。
略不清醒的脑海中,被思念的情绪趁虚而入。即便入梦,也全是那个温润近和,笑如沐风的谦谦君子……
冰冷的雨点顺着屋檐滴滴落下,汇成一道细线。打碎了平静无漪的池塘镜面,逐渐溅起不低的水花。伴随着袭寒的乱风,有不少簌雨打湿了亭台内安放的一张石桌与四座石凳。
“稳住稳住!别晃别晃!”贺若延手拿砌砖瓦的工具,脚下踩着一架不太牢固的木梯,冒雨现身在蒲府墙外。
“二公子!您可小心着点儿!”
“这种粗活还是让小的们来干吧!”
牢牢扶住木梯的两名侍从,你一言我一句。
“不行!亲口答应人家的就一定要做到!大丈夫能屈也能伸!就就就…哎哟妈呀!这这…这点小活儿,还…还还难不倒我!”贺若延话音落地,没敢再往下看一眼。自己在心里壮了壮胆子,便立即忙碌着开始补墙头……
窗外风雨交加,湮没无音。而温息暖和的屋内,摇曳着几盏燃烧正旺的明亮烛火。
路延将脱下的学服和书生帽理顿平整,挂在木制衣架上。
细致地洗漱收拾一番后,走到床旁的柜子跟前。两手齐用轻轻拉开,一股清雅沁人的竹香味道扑面而来。
竹柜里搁置的一概是叠放洁净清爽的棉被衣物等。韶华年郎亮澈通透如清泉的明眸仔细上下拣选,最终取了一床宽厚棉实大被抱出,随即平铺在纤尘不染的地板之上。
猝然,‘吱呀’一声,板棂窗的其中一扇被疾风吹开。
路延察觉到后,赶忙小跑过去。多使了些力气,紧紧将其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