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欲晓的晨风撕开了万物的黎明,寥星隐没,耀拂的曙光揭开了夜幕的银纱。红日初升,漱正阳而含朝霞,清雾淡薄。像是披着深度的浓浓烈酒,将一种无限晕乎的惺忪醉意,丝丝凉凉,朝辽远的天空大地酣畅地四溢播散开来。
连昏达明……
今日已达隋文帝下巡之时,自大兴一直延续至隋宫城。长治久安,休养生息。百姓安居乐业,一如既往地丰衣足食,其乐也融融。
天子出外形远,其安危严重关乎整座江山存亡变数,非同小可。并未贴布诏书宣告天下,因此除朝中的左膀右臂与朝夕相处的少数人以外,无旁人知晓行迹去向。对外则称身体抱恙,暂时不上朝。大臣们所上呈的奏折等,皆全部交由秘书监牛里仁,可交其递收。最后收于墨书房,照常批阅。若有重大适宜需得面圣,以独孤皇后代见。
平旦渐过,卯时日始。墨书房内,几名宦官与手脚麻利灵活的宫人,各有所职。收拾行囊齐备,紧接着侍候隋文帝洗漱更衣。速至一慨整装待发,一行人前后跟随,陆陆续续走出。
而独孤皇后与澜沧主仆二人,简装便衣,早已在房外等候多时。
绚华迤丽的宫阁中,一张高雅小巧的桌上摆有一碗红枣膳粥和几碟精美小菜。
仁静瑶独自坐在跟前,手下的汤勺在瓷碗中来回搅拌,眼神呆滞空洞,身侧是一袭淡青色高腰襦裙的贴身宫女嵋屿。楚楚动人的脸庞上搽脂抹粉,颔首低眸。
“尚宫!昨儿个晚膳就没用!一夜了…快吃些东西吧。您这身子骨,会熬受不住的!”嵋屿在一旁瞧了许久,不由得干着急,忍不住开腔劝道。
“嗯…”仁静瑶的耳边听到言语,身子稍微一动。换了姿势,继续搅拌。
嵋屿暗自微叹,到底是无计可施。
就在这时,一名体形纤瘦的小宫女装饰打扮简单而不过分奢丽。怀中抱着一床锦丝绸被,面容略带疲倦憔悴,迈着规矩的小步自一楼走进二层阁内。
“嵋屿姐姐!我跑了一趟尚服局,就把咱仁尚宫的贴身盖被给取来了!居然还是特地从宫外请来的浣衣妈妈,而且专门只为尚宫一人清洗衣物。就单比这待遇,恐怕连皇后娘娘都及不上吧!陛下当真是面面周到…”
那小宫女的话音未落,便被嵋屿反应极快地给拉到一边,低咳正告:
“你这丫头!不知与你警诫了数多次!宫中内院严森忌讳,不比外面的市井汇地。言行之前,一定要三思而后行!皇后娘娘那是何等的身份?!即便你我都是仁尚宫身边的人,情理上讲是应当以自家主子为首要。可此番一踩一捧,倘若被有那些心人听了去!挨苦受罪的只能是你自己!”
“诶诶诶…嵋屿姐姐!我以后肯定会注意!”小宫女急忙意识到什么,急忙捂住嘴巴,连连答允。递给嵋屿缎被时,不经意望见了正在发呆的仁静瑶。
“还没用早膳呢?”小宫女张口说话,但不出声。
嵋屿叹息点头,无声接过。回过身便推开样式花俏的屏风,将其放入阁间的柜子中。
“怎么会这样呢?陛下昨天晚上还来看过了…不应该啊!难不成是我睡迷糊了?做的梦不成…”小宫女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地嘀咕道。
“陛下昨天晚上有来过吗?!你给本宫再重复一遍!”耳朵异常灵敏的仁静瑶听见后,当即一下子站起身来,声音瞬间拔高。
“什么?”同样心不在焉的嵋屿禁不住大吃一惊,冲口而出。
年纪尚小的宫女被突如其来的质问给吓了一大跳,连忙倒了一口气,这才支支吾吾的回答道“回…回尚宫的话!奴…奴婢刚才说得是…嵋屿姐姐昨个后半夜忽然肚子不舒服,所以便是奴婢在守夜!真的亲眼看到陛下过来了!而且陛下还着重交代,让奴婢们要好好侍奉尚宫您呢…唉!尚宫您要去哪儿啊?早膳还没…”
可这会儿的仁静瑶,已然被铺天盖地的喜悦冲晕了过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争分夺秒地去见陛下…
澜沧很有自知之明地退在一旁不上前去,将这寥寥无几的宝贵时间,都留给这对迟迟吾行的隋文帝与独孤皇后夫妻二人。
而在这时,已经装束整便的牛里仁在一侧等候,长孙盛带领着若干几队勇冠三军的心腹。装扮低调,城门口有一辆空间宽大的简易马车。车前有两名已满弱冠之年的车夫,精神焕发。
全部准备就绪,只待隋文帝一声令下,一行人便可即刻出发启程。
“陛下!差不多该走了…”有些不自在的长孙盛,忍不住握拳清咳了一声。
隋文帝沉默回望了他一眼,握着独孤皇后的手依旧丝毫不松开。
“陛下…”独孤皇后的目光充斥着温轻和柔,饱含不舍与送别之情。
“好好照顾自己!”隋文帝几次启齿想说些不是太过含蓄的话,却说不出口。因此即将赶到嘴边时,便被他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独孤皇后轻稍颔首,反握住隋文帝的手拍了两下,随即率先放开,缓缓落下。
隋文帝喟然而叹,敛眸转身。
“陛下…陛下…陛下!”
隐约的呼唤声传来,茫乎不知的隋文帝下意识再次回身。
只见不远处的仁静瑶只着一件单衫,面上粉脂一点未扑。一路飞奔过来,任风吹掉下发间的发饰。终末只剩零许,齐腰的青丝纷乱不堪。
独孤皇后最先反应过来,紧盯仁静瑶的两眼微眯,除了是怒还是怒。
一直垂着眸子的澜沧也顺势望去,心中阵阵忐忑不安。随着仁静瑶越来越靠近的身影,澜沧的嗓子心快要跳出来的时候,耳旁却忽地听见了不冷不热的一句。
“走!”
待澜沧回味过来时,便只能看得到独孤皇后那绝裙而去的轻颤背影。她当即提起衣摆,匆促地跟了上去。
眼看距离隋文帝近在咫尺的仁静瑶,却突然在原地停留了下来,没有再上前挪动一步。
她奋力敞开嗓门,将双手放至唇边两侧:“陛下!早去早回!记得还给我带枣泥酥来!”
明明十分简洁的这几句,似乎用尽了仁静瑶全部的力气。她大口喘着气,眼眶几乎有点许的泪花在不停地闪动。
仿佛是隔着一条河岸的距离,隋文帝的嘴脸不由自主地翘起几分。最后在踏上马车之际,朝她挥了挥手。
“启程!”长孙盛同时也翻身上马,对身边的众士等人一声令下。
“是!”
“驾!”
其中一名车夫开始策马,扬鞭的动作流畅娴熟。马车的速度相对慢缓,但也很快驱出了隋宫城。一路顺利出了大兴,途中经过一处,便直向宝酒南方之地—鸳鸯渡,逐渐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