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文帝等人目送长孙盛逐渐远远离去,直至耳旁闻不见策腾的‘踏踏’马蹄声,那几抹神采英拔的背影在车水马龙的街市中,再寻不见其踪迹。
此地处于鸳鸯渡边界,倘若是即刻启程,傍晚天黑之前到达界内应是不成问题。
隋文帝一行人在静幽宜人的客栈后院休息了片时过后,便也开始筹备动身出发鸳鸯渡……
清晓雾散,暖曦红日渐渐褪却了过滤鲜血似的和煦,散发周身金黄色熠熠生辉的光芒,投射向已然觉醒的万生物灵世界。
倚云端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安缓恬荡生活,足够使人沉心静气。可水波太过不兴势会物极必反,因为会总有人按捺不住。
恭默守静的冠云私塾内,众位师生举行言谈由始至终的矩步方行。即便是那脾性玩劣又或习惯娇生惯养的少爷小姐,都会受到多多少少的潜行默化。
“上篇我们讲到先义而后利者荣,先利而后义者辱!而战国策·魏四中便写到,人之有德于我也,不可忘也!吾有德于人也,不可不忘也!意有异曲同工之妙…”正在一字一句集中授课中的公羊先生端坐在讲案前,时而晃头摇脑,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案面上的书卷未启一页,安稳平躺。
“呼…呼…呼…呼…”
蒲鸣欢从正式上课以后,听了没几句便开始坐在原地有一下没一下地瞌着头。最终经受不住周老爷的诱惑,慢慢失去了自控的意志力。
她两肢趴倒在课桌上,怀抱一个暖黄色的葫芦包,半张着嘴巴酣然入梦。
十分轻微的鼾声,但在落根针也能听见的学屋内,突显的是那么与众不同。
“呼呼呼!”
“啧!”
“呼呼呼呼呼…”
“有完没完…”
“你吵死了!!!”总算忍无可忍的长孙玉璇,猛地转过身朝最角落大吼一声!
正在聚精会神听讲的众生变貌失色:“???”
正在聚精会神授课的公羊先生嘴边吐出一半的话,全被硬生生了回去噎:“???”
依然沉溺在睡梦中的蒲鸣欢,迷迷瞪瞪地仰起头随意扫了一眼。侧身换个姿势,埋头继续睡。
长孙玉璇见此情形心中不禁冷笑,快速起身作了一揖。伤脚隐约刺疼,并不甘心放过这么一个落井下石的好时机:“公羊老师!咱们私塾内有一个如此不懂礼数的学生,说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是否不为过?”
“被长孙玉璇这么个女魔头给盯上!哎…”深知长孙玉璇脾气的潘少染摇摇头,不忍直视。
“这…下可真是…”另一名富家少爷哑然失笑,立即紧随其声。
二人侧头互视,异口同声:
“呜呼哀哉~”
“嗯…确实不为过!”公羊先生眼睛一眯,温热的气氛愈加下降。
“你先坐下来吧!都盯着你看呢…”坐在长孙玉璇右侧的戴之芝,见她翘着伤脚,身子摇摇晃晃,好心提醒道。
“你别管!”
“璇儿听话…快坐下!”一侧的长孙英面色不免难看得很,已然皱成了八字眉。
“我就不!”
长孙玉璇不顾劝阻,依然我行我素。
“路延!看样子公羊老师是真要生气了!快!”高葵眼疾手快,一把拉住路延学服的袖边。
“鸣欢…快醒醒!鸣欢?鸣欢!”路延这才发觉情况不对劲,赶忙扭过身子,在蒲鸣欢的耳旁一连低唤了三声。
“掐她!”魏禾忽然开口,对无计可施的路延出谋献策。说着话时,眼神却是冷瞪着金鸡独立的长孙玉璇。从她的头顶直往下看,最后落在那只还未痊愈的伤脚上…
长孙玉璇被魏禾盯得头皮止不住的发麻,顺着她的视线去瞧。脑海中骤然回想不堪的往事,只觉脚上突突肿疼,神速坐回自己位置。
“嗷!!”胳膊内肘吃痛的蒲鸣欢乍然起身,瞌睡虫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脏话正欲脱口而出,一抬眼便对上了几十双众目睽睽的眼睛,以及公羊先生怒而不言的古板面容。
昏昏欲睡的蒲鸣欢在槐树下握着拳头蹲马步时,耳边仍旧回响着那一声铿锵有力的厉音:
“罚!清扫私塾之期多延五日!”
‘咚—咚—咚—咚!’
古朴沉闷长鸣的钟声,在整座冠云上下,从内至外一圈儿一圈儿地悠扬回荡,这便是宣告着清晨上午整个授课结束的标志性象征。
不久,从别处结伴而来的几只画眉鸟,纷纷落在了私塾中的一棵参天槐树上。若是仔细去瞧,娑影交错树枝上挂有一条拇指粗的绳子,一直续至地面,别致地打了一个圆形的死结。
一个时辰内歇歇停停的蒲鸣欢完成惩罚过后,一屁股倒躺在槐树下休息等候。没过多久,便听到交互错杂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男子女子分别三五成群,各自身背箱笼。人人几乎都有些无精打采,面带疲倦。从学屋走到私塾入口处,须得路经中央院落那一棵蔚然成林的大槐树。
“走走走…快走快走快走!”
“嗯?你瞧她!”
这时,就有三名门闺秀的千金小姐结伴而行,刚一靠拢槐树附近。皆被蒲鸣欢着急忙慌地催促着她们走,不由得互相掩口失笑。
潘少染和贺若宴其他几名富家子弟,一边迈下台阶,一边讨论着新列入科举考试的算学课程。
“鸣欢啊!你…”潘少染率先一步,朝槐树的位置走近,张嘴刚说了一个开头,就被她连推带拽地赶了过去:
“走走走走走走走走走!”
“听哥哥跟你说一句话…”
“不听不听不听!”
路延和高葵两人也不顾及礼仪,出来的第一时间就小跑着往蒲鸣欢的方向直奔而来。
“鸣欢!”
“你…”
“停!就站在这里别过来…”蒲鸣欢猝然对两人一声大喝,紧接着将他们拉到安全的侧旁,在其耳边小声提醒了一句,语速极快。
不远处的魏禾独自一人走来,视线定在了近在眼前的那棵槐树上,唇角轻微扯动了一下。扭伤的右脚踝已经彻底痊愈,步调不免加快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