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偷偷的把大学资料塞到对面的门里,纸条上面写,“我想继续念书,能不能给我一点建议,谢谢顶级聪明的医生邻居。”
五天之后,那份资料原封不动的退回来了,像是完全没有被动过的样子,佟雪失望又难过,顺手翻了几页,却发现有一页纸上面贴着淡蓝色便签纸。
“统计学。”
她去学了统计学,美国的数学对她来说毫无难度,很快就硕士毕业,工作非常顺利,而且年薪比做博后的丈夫还高,尽管有时候两个人会爆发争吵,但是她还是积极备孕,就在预产期前一周,丈夫飞去加州一家公司面试。
在这之前他们因为面试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医生说我很快就要生产了,都这个关键时候了,你为什么不能放弃这个面试?”
“你不要那么紧张,预产期还没到呢,我问了几个朋友了,第一次生孩子都会比预产期迟。”
“万一……”
“哎,你太矫情吧,不要瞎想有的没的,你想想我也要工作啊,这份工作比我现在工作薪水高,我有什么理由不去面试?”
“我们家不缺钱啊,我们现在收入已经算很不错了。”
“那是你的收入高,又不是我的。”
她很委屈,“我们是一家人啊,我们的收入是家庭的收入,为什么要分你我呢?”
“因为这是我的人生,我想去哪里面试想去哪里工作是我的人生,不需要你管那么多!”
宫缩的剧痛之下,佟雪敲开了隔壁的门。
医生职业敏感让已经入睡的肖砚瞬间清醒,她什么都没说,冷静的拎起待产包,拿起车钥匙开车,“一般初次分娩产妇产程时间比较长,宫缩时间也长,你要放松,保存体力,用呼吸法转移注意力,不要紧张,不会有问题。”
她音色偏冷,说话也很少用带感情色彩的词语,声线也没什么起伏,但是莫名的叫人安定和信任。
暴雨中她们赶到了医院,然后被送进待产室。
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有的认识她,跟肖砚打招呼,然后用好奇的眼光看着她,肖砚无奈的解释道,“她是我的邻居。”
她这才明白原来这群人把她当成肖砚的同性爱人了。
当时佟雪愤恨的想,还不如做同性恋呢,肖砚这种对象,可比她丈夫靠谱一万倍。
肖砚全程陪着她,熬过十个小时之后顺利生下来两个可爱的女孩子。
“就叫大宝小宝。”
她这才发现肖砚面对呀呀哭闹的婴儿的时候,整张脸带着说不出的柔情生动,像是冰雪消融的河水,泛着温柔水波。
肖砚小心翼翼伸出手指,戳了戳她们的小拳头,“每一个孩子都是上帝手牵手送到人间的天使,以后这两个小天使的手就要由我们牵着了。”
后来她忍不住把这次家庭争吵跟肖砚说了,然后问道,“我是不是做错了?”
“你没有错,错的是他,扛不起家庭的责任就用人生借口开脱,一个男人可怜又自私,抱歉我用了这样的词语,他配不上你。”
她微微张开嘴,哑然。
这个女人,见地那么的一针见血,说话那么直接,中国人人际交往说话艺术里的婉转迂回丝毫没有,资本主义世界的交际那套倒是学的极好。
好扎心,好难过,但是好喜欢。
最后她的婚姻破裂,佟雪带着两个孩子回国,统计学在国内刚起步人才极其稀缺,她又赶上了最好的时候。
“你真的是我的福星。”她在机场跟肖砚告别,哭成泪人,“我希望我以后的运气都能转移给你,希望你拥有简单而美好的生活和安全的依靠。”
肖砚微微一笑,“我结婚的时候,你会来吧?”
然而婚礼没有等到,等到了噩耗。
她们上了车,佟雪递给肖砚一盒点心。
“这是什么?”
“你不是要吃老大房的鲜肉月饼吗?接你的路上顺便买的。”
两只小猢狲偏偏要拆台,“才不是呢,妈妈大早就去等铺子开门了,说是买最新鲜的。”
“妈妈都不给我们先吃,说是一盒月饼,拿出两个分给我们,aunty的强迫症就要犯了。”
“强迫症是什么?”
“不知道,听上去很厉害还会要人命的一个东西。”
这两个小天使,被佟雪形容成两只小猢狲,现在亲眼见了,明明就是讲对口相声的好苗子,她被逗得哈哈大笑,打开盒子,温热的月饼整整齐齐的。
她递到后座,“吃吧。”
两个小天使一齐摇摇头,“妈妈说过客人先吃。”
酥皮一碰就像雪片落在嘴里,肉馅肥瘦均匀,很丰腴又不油腻的口感,汁水鲜味十足。
“跟你记忆中有差别吗?”
她摇摇头,“我小时候没吃过。”
佟雪“哦”了一声,“你偶尔说起这个鲜肉月饼,我还以为你是怀念当年的味道。”
“不过现在还没到中秋呢吧?怎么就有卖月饼了?”
“现在哪有这么多讲究?一年四季吃大闸蟹,腊八粥当养生粥天天喝,很正常啦。”
她低低的道,“这确实是怀念,谢谢你。”
车上了机场高速,紧随着前方的车流,从高架桥上看去,高楼鳞次栉比,车辆排成长线,这个城市拥挤的似乎没有多余的空间喘息。
连夏日的阳光都没有缝隙进入地表,白光灼目布满整个天空。
“对我来说,真的是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她忍不住笑起来。
“恩,我回国时候都吓了一跳,变化也太大了吧。”
两个小天使已经在后座睡着了,连长久的红绿灯走走停停都没有叫醒她们。
“肖砚?”
“恩?”
“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情。”
“你说。”
“我有个好朋友,她是出版社的编辑,她想采访你。”
“采访我?为什么?”
“她想做一栏无国界医生的专题,你不是去过阿富汗吗?她想了解……”
“等等,你搞错了,我没有去过阿富汗。”
她平静的打断,情绪没有变化,依然是那偏冷的音色,但是不似积雪梅花幽静,有种料峭冰凌的刺疼。
“哎?”
“我没有去过阿富汗。”
“可是你不是说……”
“只有林志远去过阿富汗,他作为无国界医生去阿富汗进行医疗援助。”
佟雪恍然,“啊,对不起,是我搞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都过去了。”
“这本书,你真的很喜欢。”佟雪的目光落在了她手上那本《悉达多》上。
她点点头,“恩,很喜欢。”
空调风微微吹着,露出了最后一页白纸。
上面写,“每个人都有想要忘却的回忆,那些旧旧的人、事、物,那些过去的情、念、忆,血淋淋的折射着飘忽的灵魂,旧伤口历历在目,它们终将愈合,却一生留在肉体上无法抹去,如果想要遗忘,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