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莲离心,血掩黄沙……这就是荒毒给的预卜的结果?”
芳菲酒肆,青槐拿着黛砚刻下的竹笺,翻来覆去研究了好半天,思索道:“莲子无心,是不是指的暗林?我记得暗林有一处莲湖,图宇那厮,最爱吃莲子,为此不惜以童妖之血灌注莲池,使莲子不仅鲜嫩还能提升妖力。”
“没错,攻打我通明山的,图宇就是主谋之一!”檀霜拍案,咬牙切齿地说:“一定是他抢走了碎片,头顶上那个吸收妖力的玩意儿一定也是他弄出来的!”
“不是他。”黛砚笃定道:“空中黑云附近没有法宝的痕迹,且图宇与蟠鸣那时已经受了重伤,只留部下搜索鸣来,后来鸣来被白衣女所杀,天空方才出现了异象。”
“也不知道那头上黑云到底是什么怪物,来得太突然——”想到那梦魇般的回忆,檀霜心有余悸,她甩甩头,噗通一声趴在酒桌上,“哎,灼姐苦心经营的通明山一夜之间就这样没了,幽赞圣主在发现鸣来叛变时,召回了在外的所有妖众,没想到整座浮岛都塌了,也不知道这幻境有一天是不是也会塌……”
檀霜还在感慨“国破家亡”,黛砚已经将视线放到了楼下。
粼波河畔,熟悉的白衣女子在卖花灯的小贩前,提着一盏羊角灯端详,在她身旁站着一位彪形大汉,肤色黝黑,低头询问白衣女子的样子近乎宠溺。
“青槐,你调查一下彩虞,和谁联系过,还有她身边的人。”黛砚眉峰轻敛,“我怀疑她与杀死鸣来的人有关系。”
“彩虞?我记得她和小彤玩的挺好啊。”檀霜回过神,抬手就想招呼在账台前忙活的颜彤,被青槐扯了下来。
青槐瞅了她一眼,“如果这么简单就可以问到,还需要本大爷去调查吗?”
檀霜把手抽出来,哼了一声道:“那你还杵在这干嘛?”
青槐把杯中酒一口喝干,起身指着荒毒预知竹笺上的字说:“那这个交给你们。”
“对了,黛砚。”正要离开,青槐拿出几块通明令牌交给黛砚,“这是在暗林分部、血沙海分部和粼波河分部首领的令牌,先前你们去找荒毒大师之时,他们找到了我。”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黛砚接过令牌,淡淡道:“通明已亡,这些残余旧部打算另寻出路也是人之常情。只是……”
他掌心一动,将令牌上的名字与阵纹用剑气抹去,抛向窗外的粼波河,“日后若是为敌,你们也无须手下留情。”
檀霜瘪嘴:“你还真不念旧情啊!”
“有恩报恩而已。”如今恩人已去,恩情即还。
“不就是个干活的地方?”青槐拍拍檀霜的肩膀,“你之前不是一直叨叨着想开疆拓土,一统天下?我看星霜海不错,蟠鸣法力深不可测,深海古城藏宝无数,不如你去投靠她吧!大不了再见面我饶你一命怎么样?”
檀霜差点没对他拳打脚踢:“你快滚吧!”
青槐走后,黛砚和檀霜也未多留,与颜彤打了个招呼就回了芳菲居。
日暮将尽,颜彤与小缃才有说有笑地回来。
樱红的桃树下,连三人喝酒的样子也蒙上了一层暖色。
檀霜一向自诩酒量千斗,想要把黛砚与颜华灌倒,她搬来了酒窖里十余坛好酒,开始还一杯一杯地与两人斗酒,后来从凳子上喝到了桌上,从桌上喝到了地上,从地上喝到了树上,这会趴在树上睡得正香,嘴里还念叨着:“危难之处……显身手,兄弟替姐……喝杯酒。对,对不起啊,黛呃……”
此刻,黛砚的目光雪亮,警惕地盯着颜华:“那颜兄可还记得鳞波殿之事?”
颜华悠然而坐,高华而散漫,竟让人觉得有仙人之姿,“你是指三百年前,我挑了那座深海人鱼宫?”他伸出手指摆了摆,长眉一挑,不经意地笑道:“那些人鱼的确美貌,可拿得出手的宝贝太少,喏,我就只看上了这个。”
他手心一翻,一颗小小的五彩明珠晶莹透亮,黛砚有些眼熟,但重点并不是这件事,而是确认:“你不记得如何落入幻境?也不记得幻境中的所作所为?”
颜华笑了笑,“我若是失忆,又怎会记得?”
“这么说颜兄酒醉后只能记起幻境之前的事?”黛砚皱了皱眉,“如此而言,你酒醒后,也会不记得当下所言所闻。”
颜华道:“记得如何,不记得又如何?”
他笑得优雅,清微淡远却又俾睨天下:“这幻境内还有能伤我之人?”
“天外有天。”
“见到我的实力,还对我说这种话的人,你是第一个。”颜华眸光一扫,突然道:“我可以等你一百年。”
黛砚抬眼:“什么?”
“你修习的天资虽比我差了那么一点,但你的功法甚是奇特。”颜华自斟自饮,纤细的手腕灵活婉转,怎么看也不像杀人无数的手。
“你的灵脉看起来缝缝补补,实已浩渺无垠,只是妖力极其不足,加上这破地方灵气匮乏,你对妖力的控制又如同稚童。”颜华嫌弃地拧了拧眉心:“你师父难道没过教你‘御转于脉,灵元为一’吗?”
黛砚沉默了一阵,道:“我的师父是一名道长,已仙逝多年。”
“有趣。”颜华一饮而尽,接连说了好几个有趣。“难怪你的剑法招式一股臭牛鼻子的味道,原来如此,你很有趣。”
黛砚对他的打趣毫无动容。
“我来教你,如何?”颜华扬起那双细长的柳眉,明眸浅笑,“我教你提升妖力之法,条件是一百年后,与我一战。”顿了顿,他又道:“若你不愿,我就不等了,现在就杀了你吧。”
“好。”黛砚毫不迟疑,举杯,“那就有劳颜兄。”
颜华笑出了声:“呵呵,你放心,我不过吓吓你,我可是家里最宠彤儿的。哎,多久没喝过彤儿酿的酒了……”
黛砚一时无语,心中叹道:这颜华桀逆放恣,任性妄为,与失忆后性子大不相同,简直判若两人。
“说来我上次醉酒时,看到一位本命元魂是心灯的女子,甚是纯粹。”颜华微微眯了眼,“只是那时彤儿的百日醉令我困意上头,也只来得及看她一眼。”
心灯?对了,他应是能看穿白蝉的元神。黛砚思忖间,踌躇道:“颜兄指得是穿白衣的一位医者模样,本命元神为孔明灯的妖?”
“不错。”
黛砚抿了一口酒:“他名为白蝉,若我未认错,应该是个男妖。”
“咕咚!”手中酒杯滚落,颜华咚地一声倒在了酒桌上。
“颜兄?”
黛砚唤了两声,颜华揉了揉眼睛,睁开了迷茫的眼。
……难不成把他吓得酒醒了?
树上,檀霜闭着眼做了一个举杯的姿势,嚣张喊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给我接着喝!”
她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顿了顿,指着迷蒙的颜华哈哈大笑:“酒量……真差!咦,你们两个回来啦。”她挂在枝头上,对刚进门的两人吃吃地笑,“噗呃……小缃,来看这两个醉鬼。”
小缃扯了扯颜彤的衣角,悄悄道:“彤姐姐,小檀是不是喝多了?”
颜彤在踏进门的那一瞬就险些走不动路,心中疯狂呐喊:公子是喝醉了吧,是喝醉了吧,他的眼睛好亮,比清醒时更好看更迷人了,他的耳朵有些红呢,啊……好可爱!他在看我了,还是那么酷!他竟然把千杯不醉的哥哥都灌倒了,好厉害,我就知道我看上的男人无所不能……啊,他朝我走过来了,他是要酒后乱性吗?我,我不介意的,可是小缃怎么办……
“……抱歉。”
“啊?什么?”颜彤没听清黛砚前面的话,直到黛砚手中出现了一枚碎裂的玉佩,玉佩上的桃花纹路被妖力割裂,难得还能保证完整的形状。
这是颜彤家族的护身玉佩,原本与她身上的是一对,自从黛砚将她救下后,她便以此玉佩作为答谢之物,其中却是藏了心思,如今玉佩碎裂,她心中心疼不已:啊……我给公子的定情信物就这样没了,难道我们注定磨难重重?
黛砚见颜彤神色复杂,歉意道:“不如——”我寻个替代之物助你护身……
颜彤打断道:“没关系,碎了可以修补,我听说城里铁匠铺的狐郁能淬石断玉,这个难不倒他。”她话说得极快,生怕黛砚反悔,伸手拿过玉佩,指尖一碰触,便只触到了一团碧色的粉尘。
玉佩在她手里随风而散。
颜彤扯出了一个笑:“……公,公子,它能护你一命,也算功成身退了。”
“嗯。”
“啾啾”一声鸟叫,两人抬头,见一只符鸟飞入庭院,开口便是青槐的声音。
“黛砚,你猜我查到了什么?”
黛砚冷淡回道:“不是彩虞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