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初期,陈川人的思想还很守旧,恋家思土意识浓厚。出远门的多是因公出差,因私出行的人并不多见。
因而,哪怕每天往返于陈川和江陵之间的长途汽车仅有为数不多的几班,车上依旧有大半的座位是空着的。
不过人少并不意味着清净,尤其是身边坐着个聒噪无比的货,程湘的耳根子就没清净过。
“我说程家妹妹,好不容易高考完,你不在家好好歇着,跑去江陵做什么呀?走亲访友吗?”
要不说宋翔宇没眼色呢,这个问题他之前已经问过N遍,每当那时程文婧就各种打岔,显然是有难言之隐。可他还问,还问,真的好讨厌啊!
当程文婧要再一次岔开话题时,程湘先于她开口了:“南江省少管所,我们要去那儿接人。”
此话一出,宋翔宇喉咙里像是堵了块大石头,隔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哦,这样啊。”
很好,整个世界都清净了下来。
不过很快,程湘就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三年前,当年来她家所在公社插队的那些知青,除了自愿留下的,几乎都陆续返城了,唯有零星的几个人,因为得罪了公社领导,被压着回不了城。
这几个人中,就有一个叫殷玉洁的女人,为了返城,她不惜祭出奇招——她诬陷当时刚刚初中毕业的程彦,也就是程湘的哥哥,说他对她耍流氓,并将此事闹得尽人皆知,要求公社领导给她一个说法。
这招很龌龊,抗不住它很有效。结果就是,所谓的受害者殷玉洁成功脱身,所谓的加害者程彦罪名加身。
不得不说,殷玉洁精挑细选出来的这项罪名——流氓罪,相当奇葩,它甚至不需要经过严谨的调查取证,就凭那女人一张嘴,便可以很轻易地成立了。
而这项罪名可大可小,在抓得很严的当时,犯人很有可能会被判处极刑。
幸而当时的程彦年纪尚幼,才能侥幸逃过一死。
然而,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程彦被判处三年有期徒刑,关押进了南江省少管所,哪怕虚岁十五的他当时还不满十四周岁,他还是个孩子。
“我哥明天早上九点就能出来了,可陈川到江陵的车最早七点才发车,要是等到明天再出发,就不能在第一时间接到我哥了,所以我们母女得连夜赶去江陵。”程湘神色平静地说。
“哦,哦。”宋翔宇哼唧了两声。
程湘说她哥哥是无辜的,也不知道宋翔宇到底是信,还是不信。
不过,宋翔宇信不信的,程湘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程文婧。
刚刚她所说的那番话,与其说是说给宋翔宇听的,倒不如说是说给程文婧听的。
前世里,自从程彦被关进了少管所,街坊邻里便闲言碎语不断。
那时候,程湘被家人保护得很好,少不更事的她竟误将嫡亲的哥哥视作耻辱。每当程文婧提起程彦,她都会很不自在,要是程文婧再多提两句,她就要甩脸子了。
久而久之,程文婧就很少提及程彦这个她唯一的儿子了,不光是在程湘面前,就是在外人面前,她也不敢多说话,逐渐变得沉默寡言,乃至于有些自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