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珏怔在当场。
蕊流趁机逃出他臂腕,后退半步。
奕珏的眼神也由迷离中重现光彩。
但他没向蕊流解释。
没有什么可解释的。
蕊流见他回复常态,盯着他道:“刚才是我不对,我不怪你,以后我会注意举止,自我约束。”
奕珏没有说话。
蕊流注意到他嘴角的破损,已然渗出点点血印,便即掏出帕子,上前准备替他擦拭。
这回换奕珏退后半步,扯过手帕,却未挥向嘴角,而是收进怀中。
蕊流叹了口气,愈发烦恼。
“和我在一起,不必约束,今天这样,我以后不会了。”奕珏的语气,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嗯。”蕊流轻答,“你早点休息吧。”
蕊流说完,迈出房间。
出了院落,方才想起之前,问的话他还未答,便折返回去。
奕珏纹丝未动,还是那样站着,还是那副表情。
“奕珏……”蕊流走到他面前。
奕珏看向她,等待她说下去。
“奕珏,刚才我想问你,明天我们随他一道走可好,你曾说没出过大羲,我很介怀这件事。”
蕊流说完,抬头凝望奕珏双眸,接着说道:“我想带你看草原。”
“好。”奕珏回道。
“早点休息。”蕊流说完,彻底走了。
第二日,原本是给萨摩奇送行的二人,换作随行。
他们由都城出发,乘马车一路向北。
每过一处,蕊流便给奕珏讲述当地百姓的民俗民情,讲述她于此生活过的点点滴滴。
萨摩奇无语,靠在一旁,默默看着两人。
奕珏看向蕊流的眼神,还是那般柔情似水,却仿佛于恍惚间多了一些东西,在你还未看清时,它们又转瞬即逝。
深秋的大草原,显得庄严肃穆。
团团流云,浮在这片天空之上,轮廓格外清晰完整。
自韩府到萧国,萨摩奇终反客为主,前几日受蕊流悉心照顾,今次,刚落地,便热情地引领二人去向他的封地。
游牧民族的居所,皆是圆顶圆形围账,独设活口以供进出,账体布料厚实繁密,完全隔绝外部风雨,内部地面铺陈皮毯阻挡潮湿,晚间便直接卧于其上。
当日,正值夜里有每半月一次的篝火晚宴,人们忙于准备食材碳火,蕊流带着奕珏,挑了两匹马,向草原深处行去。
“奕珏,在草原上骑马,有种感觉是马场中没有的,你知道那是什么吗?”骑马缓步并行,蕊流侧头问身边的奕珏。
奕珏看着她,笑笑没说话。
“就是,你可以一直向前,直到化成离弦之箭。”蕊流眼现流光,大声道:“来,我们试试!”
说完,一个加速冲了出去。
奕珏紧随其后。
草原上直线疾驰,像极两支箭离弦。
行至河边,蕊流放了缰绳,让马儿去喝水,随后坐在河滩的卵石上。
奕珏跟了上来,坐到她旁边。
天边渐起的火烧云间,偶尔略过一只大雁。
“这个时节,大雁基本都迁居到南方去了。”蕊流喃喃道。
“或许,千山暮雪,不知向何处去。”奕珏说道。
蕊流看着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人说,心里有什么,眼里就会看到什么,你看到离别,而我看到的,是等待。”蕊流望着天边绯红,柔声说道。
奕珏笑笑,没再说话。
他们骑回来时,篝火晚宴已开始了。
萨摩奇遣人在到处找他们,正巧碰上。
围坐篝火,载歌载舞,蕊流也大口喝起草原上特有的马奶酒。
忽然,二人一前一后,也被强行拉离席位,双双被引到群舞之中,蕊流拉着奕珏的手,呵呵傻笑,奕珏也羞涩的尽量跟随众人动作。
曲终人散,萨摩奇为他们安排住所。
他们被带进同一个帐子。
蕊流是清楚的,这是他们的习俗,他们可是不论男女授受不亲那套。
反倒是奕珏在难为情。
并排躺在帐子里,两人各怀心事,仰面发呆。
蕊流这次,并不是来玩的。
早在萨摩奇接近,蕊流就嗅到时机。
以蕊流的性情,她不会去主动制造任何机遇,不然,凡事失了先机,尚未开始,自己便首先落于被动之地。
但是,但凡任何与她关联的事件发生,都会被蕊流紧紧抓住,随后,运用身边能够利用的一切,引领整件事,朝向她希望的方向行进,借助别人的力量,最终达成自己的目的。
所以,如猫般“被动的主动”,是她的处事之道。
“借力打力”,亦是蕊流的惯用伎俩。
她与萨摩奇交好,又带奕珏来草原,表面看似顺理成章,性情所至,但她心中,这些也只不过是一条索道,索道尽头,通向单凭她一己之力,根本触及不到的区域。
奕珏的烦恼却恰恰相反。
他正在走向,连自己都未知的感情深渊。
陈仓暗度,精谋远计,一直以来,目的明确,而蕊流从出现到现在,却使他这番心意渐渐消磨,而今,他甚至在为自己曾经最看低的情事辗转反侧。
他怕失去。
太过珍视一件事物,极易变得悲观。
如同看到那只大雁,他感受到的,是黯然孤单。
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何时这般脆弱了的。
奕珏并未察觉至关重要的一件事情——蕊流是第一个牵动他心的女子,先机占尽。
好似在他这片纯净白纸上,第一个下笔的人,她的每一笔,都决定着这幅画以后的走向,即使之后再有来者,也无法改变已成的基调,只能在原本的面貌之上,添枝加叶。
她是他的初恋,又有什么想不明白。
蕊流智商甚高,性格专注冷静。或许因其太过极致,情商永远要给智商让路,慢慢地,就形成了如今看似“冷血”人格。
在她眼中,世间的万物,皆可利用。
其中,当然包涵了别人对她的感情。
而她绝不动容,更不会被“感动”左右。
好似一个“无心”之人,在对方或热情或苦痛里,冷眼观望。
一边,蕊流盘算着明日进程。
一边,奕珏在倍受感情折磨。
蕊流渐渐入睡,均匀的呼吸声,传至奕珏耳中,却犹如百足入心。
索性轻轻起身,离了帐子,漫无目的的出外游荡。
行至一座小丘,坐了下来。
草原上的夜空,分外清澈。
夜幕中的繁星,发着耀眼光亮,灵动模样,仿佛快要坠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