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最后一个字，深吸一口气，合上笔记本，闭上眼。体力活睡一觉就能驱走疲倦，但脑力活不一样，一时半会缓不过劲。其实我内心深处最想写的不是散文，不是游记，而是一本小说，我希望这本小说能给人以思考，给人以共鸣，奈何我并没有什么故事，也没有什么故事能给予我灵感，于是乎整日随心随性在那写散文，一为积累，二为了某一瞬间灵感的到来。但就目前来看，它还未来。
“啤酒饮料，香烟泡面矿泉水哦～，脚让一让，脚让一让～～”普快的另一种味道就在于这列车员叫卖的吆喝声，声声入耳，我觉得提神。
“这二锅头多少一瓶？”寻声转头，原来是边上那老头。
“八块钱一瓶。”列车员应道。
“这么贵啊，外面都是五块啊，哎”，老头有些失落。
“要不要嘛？不要我走喽”
“要一瓶，要一瓶，这个火腿肠多少钱？”
“两块”
“两块啊？要一根吧”
老头翻来翻去，在夹克内袋里掏出来钱，十几张纸币整整齐齐。看上去人也不算老，付钱却感觉很迟缓，不舍的掏出了一种十元。拿着一瓶二锅头和一根火腿肠放在手上端详了许久，应该是心疼这十块钱吧。
老头起身去了趟卫生间，换了一种心情回来品鉴他的二锅头。我是不会喝酒的，我喝过度数最高的酒是在我那位已经分手的女朋友的妹妹的升学宴了，说来还挺有意思，那时他的父亲还不认识我，敬酒时我也倒了满半杯啤酒，一饮而尽，嘿！算是和这位“岳父”的一次共饮吧。后来我就只喝过鸡尾酒，有时我觉得喝鸡尾酒我也会喝醉，是醉酒还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我不知道。
看着这老头嘶牙咧嘴的表情，但入喉后的满足感，我无法理解。自觉酒是烈的风，特别像那寒冬的冷风，刮人生疼。但他似乎越喝越有味道，为什么这么说呢？火腿肠一半都没吃完，一瓶二锅头都要见底了，怕是这二锅头在他看来比这火腿肠更美味吧。但他也似乎不胜酒力，脸颊也红了起来，话也多了起来，但边上的几位似乎不怎么愿意搭理他，估计是觉得他年纪大了，又喝了酒，万一哪句得罪了他老人家，发起酒疯可就难了。于是他盯上了我，可能是觉得刚开始跟我说过几句话，我搭理过他，于是在其他人的不冷不热中，投像了我。
“小伙子，写的怎么样了？你是哪里人？”
“写了一点。”我没有说自己是哪里人，我在外并不喜欢透露过多的信息。
“其实我年轻的时候我写过小说，我读初中高中那会写作文还拿过奖嘞！每次语文老师布置我们写作文，批改好了之后都拿我的作文当范文，学校的作文比赛也叫我参加，我读书那会最受语文老师喜欢，我一直当语文课代表，语文老师经常说我文学素养很高……”
这老头哔哩吧啦的说个不停，伴随这喋喋不休的话，还有的是那二锅头的酒气，我唯有唯唯诺诺，生怕得罪了这个老人家。
他越说越起劲，大有借着这酒诉一生之悲欢离合，得意失意之意。我总不能让他闭嘴吧，也不知道怎么打断他，更不能接他的话茬。心生妙计，站了起来，往卫生间方向走去。在我站起来的那瞬间他就停了嘴，估计以为我是坐久了起来活动下身子骨，停了一两秒又继续自言自语了起来，旁坐的收了收脚，我便离开了座位，老头倒是真的停了。当时不由夸自己脑子之聪明，内心窃喜一番。进了卫生间，我要干嘛？又不想上厕所，看着镜子。哦，我只不过是为了逃避那絮絮叨叨的老头和那烈酒之气。既然来了一趟，那就洗把脸洗个手吧，孙悟空和如来打赌的时候都知道在那做个标记，表示自己来过，更何况我们人？捣鼓了一下头发，精神也好了起来，往座位走去。
回到座位看见那老头靠在座椅上眯着眼，是在享受酒后的惬意，还是在真正的品味刚才没来得及品味就入了喉的二锅头？谁知道呢，说不一定只是喝了酒有点醉了眯一会吧。我的位置在窗边，外面的需要收一收脚，我才方便进去，但在我即将打算跨过他的脚的时候，他没睁眼，却收了收。没睡，没醉呀，人还是清醒的，心还是敞亮的呢。其实在我看来，喝酒无所谓，只要不醉，心敞亮就行，但是大部分人嘴上说自己没醉，其实醉得彻底，走路都踉踉跄跄的，更谈不上心敞亮了，这种我还是反感的。毕竟“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又或者是“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嘛，人生得意与失意，爱恨情仇离不开酒，真醉假醉一念之间。
那老头就那样靠在那眯着眼，说他没睡着，但又一动不动，说他睡着了，但又知道为旁坐行个方便。但不管怎样吧，至少安静了，不那么罗里吧嗦就行。车就这样开着，到哪了我也没看，感觉有些偏僻，都是层层叠叠的山，也看不见什么人家。车厢里聊天的聊天，睡觉的睡觉，吃东西的吃东西，明明没到饭点，但就是有人泡面吃，在我看来可能是普快上不吃一碗泡面，这段旅程就不算完整。泡面的味道夹杂着厕所的味道，再裹挟着汗臭脚气，一剂麻药，习惯了便坦然了，甚至觉得不怪。
我就这样看着窗外胡思乱想，渐渐入迷。突然有人往我肩上一拍，瞬间身体一抖，被吓到了，深吸一口气。朝着空气轻轻的“呸”了一下，心里默念“不怕不怕，猪毛狗怕去”，然后非常老练，但又要装作耳朵痒，捏了一下自己的耳朵。一气呵成。这是妈妈教我的，我也是奇怪，这么大的人了，妈妈教我的很多道理我听不进去，跟我说过的很多话我记不住，唯有因为小时候老是被吓到，妈妈这样的语言和动作我一直没忘记，甚至有时候被吓到了，还学着妈妈的样子做，好像这样就不怕了，但好像是真不怕了。
回过头来，原来是那个老头，醒了啊，看来又要开始喋喋不休找我聊天了，我心里千般万般的排斥啊，但又不知道如何明说。
“小伙子，你写的是小说还是散文？”老头冒出了这一句话。
“小说”。我声音小到自己都要听不见了。
他却听的真切，估计看我说话的口型。
“嗯……”
他好像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我也没表现得太想知道，就怕他借着酒说个不停，我无处可逃。于是我低着头假装整理整理自己的衣服，扯扯袖子，拍拍裤子，就是不看他……
“嗯……要不你写我吧，嗯……我把我的故事告诉你，你写。嗯……这样你完成了小说，我完成了一个愿望。”
老头说得很慢，说完看着我，那眼睛比刚才睁的更开，说眼里有光也不为过，那期待的眼神，就像一个孩子经过玩具店看着妈妈，想买一个玩具的眼睛……
那眼神，我竟看出了一种故事……
我一时语塞，不是不想理他，而是觉得他在和我开玩笑，而且在我看来就算写，也毫无意义。虽然每个人在老来回想自己这一辈子时，如果拿起笔去慢慢的记下的话，是可以成一本书的，但是有什么意义呢？虽说每一个人都是一个不一样的个体，但我们的人生，就我们常人而言，又有什么特别的呢？写下来能给读者以思考吗？以共鸣吗？不能。贞洁烈女，青石牌坊，一死才换来纸上寥寥几字供后人一看。更何况我们无所作为的常人呢？写出来干什么？自欺欺人？自我消遣？自我娱乐？
他还是那样看着我，姿势眼神都没变。心里一百个理由排斥，但事实是我答应了。
我有私心。
我本以为我答应他之后他会表现得很兴奋，但是没有。他拍了拍自己的头，长叹一了口气，仿佛是了却了一桩心事，大有此生无所遗憾之感。
我的私心，这个老头的夙愿。就在这节车厢开始奔向终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