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局东家,正是程舒志口中的“叔叔”。
次日天不亮,大壮就开始拍安歌的门板了。安歌打着哈欠,睡眼朦惺地套上衣裳,在大壮的拖拽下,走到院子里胡乱洗了把脸。
冷水过脸,安歌立刻就清醒了。
正是四更天,月亮落到西头,还没有完全褪去自己身影,东边云霞呈现出鱼肚白色,天色微明。
起这么早,倒不是东家回来的早,而是大壮有心要给安歌一个下马威,故而拉着她跟着自己一起扎马步。
安歌寻思着,她学过功夫不假,但这具身体弟子弱,她的身手想要变得和前世一样敏捷,还得从最基本的扎马步开始锻炼。
镖局的院子宽敞,莫说是两个人,就算是二十个人在这儿摆开架势,也宽敞得很。想要练一身本领,少不了吃苦,但安歌最不怕的就是吃苦。
彩霞升起,一轮不灼眼的红日从云彩里慢慢探出头来时,程舒志也起了。他换了一身玉色衣裳,和安歌一样,用一根和衣裳同色的发带束成马尾,十分清爽利落。
一觉醒来,见到大壮和安歌已经在院子里练起来了,满意地点点头。他留意安歌两眼,瞧见安歌明显有些底盘不稳,约莫是扎马步时间太长的缘故,身体不时摇晃。
相反,大壮马步扎得就十分稳健,较安歌气定神闲许多。
程舒志觉得有点儿奇怪,昨日看安歌一招一式有板有眼,应当是会功夫的。会功夫的人,没道理马步都扎不好。
他却没多问,丢给大壮两个铜板,吩咐他去买几个包子回来当早餐。安歌晓得镖局旁边的那个包子铺,昨天在那儿喝的豆腐脑滋味十分好,喊道:
“再给我买碗豆浆回来,要多加焦叶!”
店家和镖局的人熟,不大一会儿,大壮端着一笼包子,店家领着一个女娃娃,一共端着三碗豆浆进来了。
昨儿晌午安歌和店家打了照面,一见到安歌,店家便“呀”一声,笑嘻嘻地开腔道:“姑娘真巧啊!”
安歌心一突,生怕店家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其实她心里也明白,大家都街里街坊,昨天又被程舒志盘问了底细,女扮男装的事瞒不了多久的,但还是急忙接话道:
“是啊婶子,这大清早的,您店里生意应当很忙吧?”
“是是是,属清早和晌午最忙了!”店家果然不再闲话,把豆浆放到刚刚支好的桌子上,领着女娃娃回去了。
包子是薄皮大馅的肉汤包,多汁鲜美。一笼包子,三个人吃个精光。吃好喝足后,安歌一抹嘴,主动把大碗落在蒸屉上,端着给店家送去了。
到了包子铺,安歌被店家拉着闲聊了两句,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一辆马车停在了镖局门口,马车后面跟着十几辆拉货的马车,马儿被拴在镖局外的马柱子上,只有一个小厮看守着。
安歌急忙回去,她在镖局大门外朝里探出了一个头,便看见那天腰间挎刀的中年人神情严肃的站在程舒志身边,正对着镖局门口,他面前站着二三十人。
这些人清一色腰佩大刀,腰系红绳,穿着黑汗衫和黑裤子,裤脚用细布带扎起来,松松垮垮的,很像灯笼裤。鞋子也是统一的黑布鞋。
汗衫后面写着“平安镖局”四个大字。
夹在这些人中间,程舒志和大壮的穿着便显得十分突兀。
中年人眼很尖,看见安歌立刻喊问道:“谁在那里探头探脑?”
他的声音不怒自威,听得安歌浑身打了个颤儿,干笑着从门外走进来,冲中年人挥了挥手,介绍道:“我是昨天刚刚来镖局的新人,您想必就是东家了吧。”
中年人确实就是东家。
他记性很好,一眼觉得安歌十分眼熟,盯着她仔细想了想,想起来了,微微蹙眉问:“你不是那天落水的小姑娘吗?”
没想到身份这么快就被拆穿了,安歌笑容僵了一秒,随即嘴咧得更大,点头道:“是的,那天东家和少东家救了我一命,我还没有来得及答谢。”说着就要拜下去:“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今后我愿意在镖局为东家您当牛做马、鞍前马后,来报答您和少东家的救命之恩。”
程舒志手疾眼快,在她双膝就要落地的时候冲到她面前,拦住她,面无表情地说:“这些俗礼在叔叔面前就免了吧。”
方才这一番话,安歌说得十分诚恳,谁想无论是程舒志,还是他的叔叔,都不吃这一套。镖局东家甚至看都懒得看安歌一眼,略带不悦地质问程舒志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
面对自己叔叔,程舒志显得不是多么恭敬。他平淡地解释道:“她昨天逃到了这里,我看她可怜,就让她留下来了。”
“逃?”中年人显然不信,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却又不好说什么。他瞥了安歌一眼,把程舒志拉到内院:“你跟我来!”
待四下无人了,他才停下来,看向程舒志,眼神一下子柔和下来,甚至带着两分恭敬和三分无奈,问:“舒志,你跟我说,你是不是不满意我擅自改了你的婚事,所以故意找来这个姑娘的?”
“叔叔你误会了,无论是安家大小姐,还是庶小姐,我都未谋过面,与哪位小姐成亲与我而言,都无差别,怎会对您不满。”程舒志神色冷淡地答。
东家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我也知道这两位小姐之间身份悬殊巨大,可是......”他又长“哎”一声,“如今的安府瞧不上咱们,可咱们想给老将军报仇,就不能和安府撕破脸皮。就算是庶小姐,也是安丰禄的亲侄女,您娶了她,若是不喜欢,就放在老宅里养着。孙家势力大,咱们还得依靠安家啊。”
程舒志冷了脸,冷冰冰回道:“叔叔,您年纪一大,便不如年轻时大胆了。如何给父亲报仇,我已经思虑了很多年,就算不依靠安家,也能成事。”
“舒志,你听我一句话......”
中年人的话还没说完,程舒志便已经起身朝外走,边走边说:“她不是我故意找来气您的,但我要留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