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遗道:“涅槃重生,天赋我才能,何苦藏着掖着。”
单遗的心中,又一次燃起熊熊烈火,是以燎原之势,席卷而来,涤荡乱世的王者之火,是与春风共生的火,是光和希望。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
璟御大地,近千百年来,乱世纷争,各地积怨已久,势必将迎来一次腥风血雨的大动荡,这是沉淀积压千年的隐患,在这场生死局中,谁也不知道,到底最后,谁能赢。
柳岱泽二十一岁这年,也就是单遗二十六岁的时候,柳岱泽做了侍郎,这时的楚萧芦十六岁。
戌城的治安,如今全掌握在单遗的手中,在柳岱泽的举荐下,单遗凭借英勇无畏的才智,和超凡的本领,安安稳稳的,荣升至中尉的官职。
锣鼓喧天,人声鼎沸,红绸招展,单遗娶亲的队伍,是如此的热闹。
八抬大轿,新郎骑高头大马,神采奕奕,喜上眉梢,笑得欢畅,过往的人们,都悄声道:“新郎官如此好看,轿中的新娘,又该是何等的貌美如花,才能配得上这郎才女貌之名。”
可惜,新郎娶的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更不是什么名门之后,而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子,而且,新郎还是上门女婿。
这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腊月十二日,双喜字贴在门上,这个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欢欢喜喜的人们,纷至沓来,今日,是单遗和龙霜霜的大喜之日。天公作美,昨晚下了一夜的雪,一片白茫茫,天地都干净了,衬得这对身穿喜服的一双新人,格外醒目。皑皑白雪,一双壁人,遗世独立,恰是登对。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这里,我是我们家最后一口人了,我早就答应过爹娘,只要我还活着,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决不会离开这里,即使嫁人,我也要在这里。”
这是龙霜霜早已经和单遗说好的话。
单遗和龙霜霜成亲,成婚以后,住在龙霜霜家,将来有了孩子,随龙霜霜的姓,这是早就已经商定好的事情。单遗倒是很爽快的答应了,柳岱泽却帮他抱不平,背着龙霜霜,当着单遗的面,埋怨了龙霜霜几句。
柳岱泽也知道,埋怨归埋怨,只是不好当龙霜霜面说,他也不好意思说,自己都还没有成家,还没孩子呢,凭什么对别人的家事评头论足的。何况,人家两口子的事情,人家两口子都不在乎,他一个外人瞎操什么心。单遗都说了,孩子随谁的姓都行,反正是自己的亲骨肉,血脉相连跑不了,只要她高兴就行。
这场婚事办得热闹,不知惹得多少已经出阁的女子艳羡,引得多少未出阁的女子憧憬。
龙霜霜家,院落宽大,但屋舍陈旧,可得需要一番整顿。原本二人是准备在夏季成婚的,谁成想,整顿又多耗了两三个月的时间,成婚这事愣是给托到了冬季。整顿好的院落,焕然一新,与先前的破落,不可同日而语。一间灶房、一间正房、一间书房、两间偏房、一口水井。院子里又种了花花草草,安置了一组石桌石凳,这就是单遗和龙霜霜的家了。尘筱剑被挂在了书房,只有单遗外出时,才被取下带在身上。
热闹很快就过去了,白日里的喧嚣,早已经销声匿迹,不可寻觅,取而代之的,是凉夜带来的万籁俱寂。
天很冷,天一黑,路上都没什么人了。今晚天公作美,朗月高悬,没有下雪,正是出门赏月的好时候。月下温上一壶酒,对月独酌,空叹念世间种种。思亲,亲不在;思人,人不在。天无情,人也无情,独独留下一人,苦苦煎熬。
这世上,难得的片刻清明,便是,遇见生,遇见死。
喜房里,红烛摇曳,合卺酒饮下,从此之后,生老病死,白首不相离。
龙霜霜道:“夫君,霜霜嫁给你,真是霜霜的福气。只是夫君娶了霜霜,着实是委屈夫君你了。你我二人,样貌和身份如此悬殊,霜霜怕是给夫君丢面子了。
夫君,今后你我二人,生死与共,霜霜对夫君的情意,定当矢志不渝。”
单遗握住龙霜霜的手,看着龙霜霜羞红的脸庞,郑重的道:“你我既已成婚,从此以后便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是真心实意想娶你为妻,如今我如愿以偿,何来委屈一说呢。样貌是生身爹娘给的,又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你可千万别因为自己的样貌,而心生自卑,我不在乎你长的是美是丑,我看上的是你龙霜霜这个人,不是你的模样。
功名利禄乃身外之事,霜霜,我是你的夫君,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娘子,永远都是。不论今后我是谁,你只要记住,我是你的夫君,你是我的娘子就够了。而那些身外之名,都是过眼云烟,你切莫放在心上啊。”
龙霜霜眼眶泛湿,娇羞的看着单遗,真情实意的道:“夫君,你有心了,霜霜真是太不懂事了,到今日,才看到夫君对霜霜的情深。霜霜发誓,今生今世,定要死心塌地与夫君相守一世,若违此誓,便让霜霜来世,不,不要来世,霜霜今世定不负夫君。”
单遗道:“霜霜,哪里会有来世,不过都是人们说出来,自欺欺人的而已。”
龙霜霜道:“夫君,假如有来生,霜霜一定要做一个配得上你的漂亮姑娘,我还要等着你来娶我。”
单遗道:“霜霜,这辈子已经足够了。如果有来世,下辈子,我们若还能相遇,只要你还愿意嫁给我,我还娶你。”
龙霜霜一把抱住单遗,泪流满面,生平第一次遇见这么善解人意,温和开明的人,这个人就这么不可思议的爱上了自己,除了爹娘,他是第一个爱自己爱到骨子里的人,龙霜霜受宠若惊,感动不已。
这个人是这么的完美无瑕,自己与他是诸般不配,可他却毫不在乎,只是一心一意的爱自己,他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和寒酸的背景,多么难能可贵的一个人啊。
龙霜霜想:“我提了那么多无礼的要求,他也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也是孤身一人的啊,他的家人呢?也全都离开他了是吗?
今后,我们便是彼此最亲近的家人了啊。”
“霜霜,别哭了,大喜的日子,应该高高兴兴的。来,我跟你讲讲我以前的事情。”单遗轻轻拍了拍龙霜霜的后背,帮她把眼泪擦去。
龙霜霜依偎在单遗怀中,看了一眼单遗,道:“嗯,夫君说的对,是霜霜不好。
夫君,你跟我讲讲你以往的事情罢,你一定受了好多苦头,遭了好多罪罢。”
单遗道:“我出生没多久,爹娘就把我交给了竹山,一个叫花盏的姑娘那里,把我托付给她以后,他们就不在了。
是花盏姐姐把我养大的,小的时候,我很调皮,胆子又大,花盏姐姐很难管的住我,一次我犯了错,自己离开了家里,那时候我年纪小,只是在家附近待着,也没有往远处跑。
天黑的时候,外出找我的花盏姐姐还没有回去,我硬着头皮,回了家里,只想吃些东西,填饱肚子。
回到家里,我还没吃东西填饱肚子呢,却突然来了一个很厉害的人,这个人,天文地理,无所不知,后来,这个人成了我的师父,他待我很好,教我本领,还和我讲各种各样的故事。
可是,他却从不和我说与他相关的事情,也不告诉我他从哪里来,更不告诉我他的名字。所以,至今我也不知道,我这位没名没姓的师父,到底是何许人也。
我听师父的话,找到花盏姐姐,和她好好的道了歉,她好不容易才原谅了我,等我长大了,她也老了,如今,她已经白发苍苍。
可惜,我再也不能回竹山了,不能陪在她身边,为她颐养天年,好好侍奉她。
我二十岁那年,下的竹山,临行前,师父交给了我一把剑,就是那把尘筱剑。花盏姐姐,一辈子都是在竹山上渡过的,她曾经告诉过我。
‘做人,就要好好体会人间的烟火,珍惜每时每刻。这辈子,要好好的爱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真真切切的人,千千万万,别自以为是,爱上不该爱的人。你别羡慕神仙,神仙活了几千年,平平淡淡,波澜不惊,也不抵你在凡尘,一世的峥嵘。你别觉的亏欠我,你不欠我什么,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你只管无愧于心便是,莫要牵挂我。’
花盏姐姐,我想,她一定能照顾好自己。”
终于说完了,终于将自己的故事,半遮半掩的告诉了龙霜霜,单遗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龙霜霜道:“夫君,原来,你是被人收养,在山里长大的啊,那位花盏姐姐,她真的是辛苦了,她一个人抚养你长大,肯定不容易。
还有你的那位师父,他们待你恩重如山,夫君,我们可得好好报答他们,不如,我们去竹山把他们接回来一起住,好不好?霜霜一定会好好孝敬他们二老的。”
“二老?”单遗心中原本还略微有些难过,可是听到这两个字,差点笑出声。
老,花盏担待得起,因为她的的确确是老了,可是,单遗那位没名没姓的师父,就算了,他才不老呢,尽管过去几百年,但人家,还是和原来,刚见到单遗时,一模一样,依旧风华正茂,风流倜傥,风度翩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