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26
“问一下，离血海海岸还有多远？”
“回老爷，不远了，出了这片树林就是，我们现在已经出了长青国境，再有个把钟头就能看见海了。”
“唔，这样啊，多谢了。”
“别别别，老爷，这路费你本来就给了双倍了，这再给我钱我哪儿好意思收啊！”
“拿着吧，大老远跑这么一趟，耽误不少活，这钱就当补偿了。”
……
睡眼惺忪间，Ash隐隐约约能听见两个人的对话，清晨黎明的光从马车的窗帘的缝隙中渗透进来，平白消散了一些困意。她缱绻在厚厚的羊毛毯中，不愿意出去面对冬日凛冽的寒风。
长青一面沿海，尽管此时气温并不低，但是吹来的海风还是带着难以抵抗的寒意。不情不愿的从车厢的地板上坐起来，Ash眯着眼适应着窗外的亮度。
“快到了。”永恩看到坐起来的Ash，递给她了一个水袋。
“我听到你们说的了。”喝了几口水，Ash的嗓子不那么沙哑了，她摇摇脑袋，清醒了一些。“比起这个，我倒是更担心莲桨那边，虽然有原泷跟着，但是我还是有点放心不下。”
“为什么？”
“不知道，但是我总感觉皇城那边的灵能多的不正常。”
“其实，最安全的办法是在卑山镇住一段时间，等原泷搞清楚了具体状况以后再回去。不过……”
“不过，谁又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关心的人身处危险之中而不作为呢。”Ash从马车车厢的窗户往车后看去，从哪里还能隐约看到一点点卑山的轮廓。
“话说回来，这几天你没什么奇怪的感觉吧？”
“奇怪的感觉是指？”
“就是会做一些奇怪的梦啊，会突然看到以前的画面啊，有时候还特别想复活点亡灵出来什么的……”
“什么鬼”Ash笑到“后面几个完全没有啦，不过第一个嘛……”
“最近有做过奇怪的梦吗？”
“奇怪的梦啊”，Ash叹了口气，抬头向上看去，尽管只能看到车厢的天花板“奇怪的梦啊，我每天都在做。”
听到Ash的话，永恩沉默了许久，Ash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永恩。
“哎，我说”Ash托着腮，突然开口对永恩说到：“给我讲讲，挽歌的事吧。”
“挽歌？挽歌的记忆你不是都继承了么？”
“哪里”，Ash摇摇头“那只是个碎片啊碎片，我只看到一些残破的记忆碎片和一些模糊的画面而已，根本串不到一起去。也没法推测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吧。”永恩拿起水袋喝了一口水，然后说：“你想听什么？”
“挽歌是怎么碎的？”Ash掏出哪条项链，饶有兴趣地问到。
永恩想了一会，伸出手想去摸那块碎片，随即摇了摇头，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
“挽歌的上上任剑主，叫西泽尔，这个名字不是他的本名，是他带着挽歌去找到冥以后冥赐给他的。西泽尔十八岁那一年，因为战乱的原因，被人屠了村，自己也没能幸免，但是挽歌选择了他，让他以另一种方式活了下来，没人知道当时被时任被遗忘者的国度统治者的殖苦苦寻觅许久的挽歌为什么会突兀地出现在那样一个偏远的村落里，又为什么会没有任何理由的选择了西泽尔，西泽尔是一个跟我们常识中的英雄完全相反的人，木讷，忠厚，没有心机，沉默寡言，不善言辞。”
“他一直有轻微的自闭和社交恐惧，直到后来他遇到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
“冥？”
“很可惜，并不是，冥能让他名垂史册，但是不能帮他变得不再孤独。”
“当时，冥让西泽尔在大陆西南的安南执行任务，因为当地很大一部分区域没有普及大陆语，为了执行任务方便，托人找了一位当地的地下治安机构的人来陪同，一来可以担任翻译，二来因为在治安机构工作的原因，行事也比较容易。”
“她叫诺拉，是个更加不懂生活的工作狂，可是没想到，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居然互相帮助对方走出了自己的世界。”
“中间的过程颇为复杂，只能说一句好事多磨，最终，站在被遗忘者的国度的王位前，冥再三挽留西泽尔留下来陪着自己，然而那个山一样的男人只重复着一句话：‘诺拉在等我’”
“冥放弃了，他摆摆手转身离去不再过问，而西泽尔则留下了那把赐予他生命的挽歌，也没要任何赏赐，只身回到了安南，在当地的治安机关找了一份小职员的工作，两个人夫唱妇随的过上了安稳而幸福的生活。”
“原本他们这样的日子应该一直过下去的，西泽尔的故事到这里本应结束了，如果没有下一任剑主的话。”
“挽歌的下一任，叫花承，他的体内，留着重明的血。重明是一种曾经流传于被遗忘者的国度的神话和历史当中的怪物，数量极其稀少，甚至被许多学者认为已经灭绝，结果那个流血重明血的孩子有一天突然出现在了被遗忘者的国度的皇城的街头，当时我碰巧跟冥在酒馆喝酒，看见那孩子衣衫褴褛，蹒跚着走在街上，看周围人的眼神就仿佛看在食物，冥想杀他，但是被我拦住了，因为那孩子看我的眼神不一样，那是一种，看同类的眼神。”
“他看着我，嘴里发出听不懂的语言，尽管听不懂，但是我知道，他在求救。”
“我把他从冥的手中救了下来，尝试着跟他沟通，他的语言天赋令人喟叹，仅仅个把月之久，他就已经可以熟练的运用大陆语跟别人交流了。后来那孩子跟我说，他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但是他能感觉到，我身上那种完全不同于其他人类和亡灵的味道。”
说到这里，永恩警觉地看了一眼驾车的车夫，后者哼着山间的小调，丝毫没有对两人的谈话产生丝毫的兴趣。永恩回过头来，继续说到：“虽然不能确定，但是我觉得可能他感到的熟悉的味道跟‘罗’的力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等会等会。”Ash打断了永恩的叙述，“一个在最南端一个在最北端，两地隔着一整个泛大陆呢？这还能扯上关系？另外你不是说重明是被遗忘者的国度的物种吗？”
“这种事哪里说的明白，直到现在我们对这两种生物了解的都只不过是九牛一毛，我感觉要说这两种东西是同一种生物都有可能，谁知道是不是因为地理原因引起的改变。”
“左右权衡之下，我只能让他去奥瑞金帝国寻找答案，但是他说他想一路找过去，他说他相信在泛大陆上，仍然存在着其他的重明。‘我希望，不，我相信我不是最后一只。’当时，那个男孩这样说到。他的眼睛里没有悲伤，清澈的像大风过境以后蔚蓝的天空。”
“后来我带着那孩子去找冥谈了谈，冥同意如果那孩子能够被挽歌认可的话，可以让他带着挽歌重回泛大陆，但是条件是最后要回来作为挽歌的剑主守卫这片死者的土地。”
“你对人也太好了吧，你就为了这么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欠冥这么大一人情？”
“没到那种程度，各有所需而已，那孩子需要东西防身，冥也急需一个能够被挽歌承认的剑主，我呢，则需要一个活着的‘罗’作为研究材料，如果那所谓的重明真是‘罗’的亚种的话。”
“然后那孩子就走了，他带着挽歌回到了泛大陆，他去的第一个国家，是安南。”
“不是吧……”
永恩喝了口水，眼神落寞的看着窗外：“那些事啊，本来我这辈子都不想提了，算了算了。”他轻轻地闭了会眼，继续说到：
“那年四月，西泽尔难得的跟自己新婚燕尔的妻子出来春游，他们在河边摆了一张茶桌，喝着茶看着面前的河上飘过开败的桃花，这大概是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少有的浪漫了，有那么一瞬间，西泽尔久违的觉着累了，他躺在诺拉的膝上沉沉睡去。”
“我多么想把这幅画面当做这个男人人生的终章，很可惜，这是个转折，是一个噩梦的开始。”
“西泽尔醒来的时候，诺拉已经不见了，感叹着诺拉对工作的痴迷，西泽尔自顾自地收拾好东西回了家，然而，此时的他不知道，那是他跟诺拉最后一次见面。”
“诺拉死了，死在挽歌剑下，那是一场意外，更是一场命运之神开的拙劣的玩笑，更可笑的是，知道现在，都不知道诺拉跟花承是怎样相遇，而花承又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杀害诺拉的。”
“很讽刺吧？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荒诞的东西，一个历经磨难终成正果，等待他的只剩下岁月静好。一个整装待发，带着希望去寻找自己少的可怜的同伴。结果他们两个却不得不成为了宿敌。”
“那个沉默的男人找到了花承，当他看见花承手中的挽歌时，他静静地闭上了双眼。感受到了面前男人身上澎湃的灵能，花承谨慎地质问着西泽尔的名字。”
“‘诺拉在等我’，这是西泽尔的回答，也是这个男人这辈子说的最后一句话。”
“如你所知，历任挽歌剑主都被赐予了拒绝死亡的诅咒，因此他们两个人的战斗本应是没有结果的，不断地毁灭，不断地重生，然后继续这一毫无希望和意义的循环。”
“最后西泽尔抓住了挽歌的剑身，挽歌上充盈的灵能撕扯着他的血肉，他的半个身体不断的在凋零和重生，然而在这永无止境的死与新生之中，西泽尔仍旧沉默着，他本该痛哭，本该呐喊，本该怒吼，本该向命运之神发出最恶毒的诅咒，但是他没有，这个沉默的男人沉默的过了一辈子，也沉默的迎接死亡。”
“最后挽歌放弃了，那柄陪伴着西泽尔走过了多少岁月的剑发出了一声长叹，然后碎成了一地残片。”
“随着诅咒的破解，两个人也失去了永生，他们倒在地上感受着体内生命的流逝，一个眼中带着不甘，一个眼中只有平静。”
“结束了。”永恩低垂着眼帘，“这就是你想听的挽歌的故事。”
“对不起”看到永恩的样子，Ash担心地问到。
“没什么对不起的”，永恩轻轻的笑了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仅此而已。”
“老爷，血海到了。”外面的车夫突然开口说到。
Ash拉开窗帘，外面是一片猩红如血液般的大海，还有头顶低沉而压抑的天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