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帷慢,像正从没有穷尽的卷轴上解放开来一祥。
福兴米行里,伙计们忙碌了一天,有些疲惫的坐在门槛上休息,有些在管事王隆的驱使下帮忙把放在门口的几袋米搬进屋子里,白詹站在柜台里拨弄着算盘珠子,结算着今日的账目,算盘珠子‘噼里啪啦’有节奏的响声在夜的寂静里显得格外的铿锵有力。
贵儿解下围裙拍去了身上沾染的尘埃,走到柜台前,看到白詹打算盘,嬉笑着说:“詹哥,我就喜欢听你打算盘的声音,‘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的就像过年时放的鞭炮,特别振奋人心,踏实。”
“你们听贵儿又在拍詹哥的马屁了。”小猴儿听到贵儿的话,在一旁起哄的说。
“去你的。”贵儿朝着小猴儿他们做了一个鬼脸,接着说:“我这说的是实话,晓得不。”
“贵儿,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打算盘的声音振奋人心。”
“为什么?”店里的几个看热闹的伙计异口同声的问道。
“我打算盘一般都是在晚上店铺关门之前,只要我的算盘声一响,也就意味着你们一天的工作差多可以结束了,所以……”
“所以贵儿才会拍马屁夸詹哥您打算盘的声音好听!”小猴儿在旁边抢话说道。
“对喽……”白詹打趣的学着四川口音说。话音刚落,米店里的伙计们用手指点了点贵儿哄堂大笑了起来。
小猴儿捂着嘴偷笑的凑到贵儿的身边,用手肘戳了几下贵儿,调侃的说:“怎么样,你的马屁拍在马蹄子上了吧!”
“哼……还不都是你这个小鬼头瞎掺和闹的!”贵儿一把推开小猴儿,冷哼了声。
正当他们在说笑之时,一辆小汽车突然停在了米店的门口,刺耳的刹车声惊扰到了屋里的人,他们纷纷抬头朝外张望着,车窗缓缓摇了下来,从里头探出一个脑袋瓜子,对柜台里的白詹叫嚷道:“大姐夫,恪谦在吗?”
走出柜台,白詹借着门口昏暗的灯光,瞧的不大清楚,索性就跨过门槛走出了米店,走近了他才看清楚,笑着对那人说道:“厚祺,原来是你啊,恪谦和父亲在楼上谈事儿,要不你先进屋喝杯茶。”
朱厚祺看了眼手表,五点五十分,知自己来早了,笑着对白詹说:“大姐夫,别客气了,我在车上等他就好。”
白詹见朱厚祺不下车,自己伫在那儿也不晓得说些啥,便双手抱拳作揖着对他说:“那……那就随你吧!厚祺,我先进去清帐了,少陪了。”
“大姐夫,您客气了,您忙您的,不用管我了。”朱厚祺双手抱拳对白詹作揖还礼道。
刚走进米行里,白詹就看到李修骏父子俩一前一后有说有笑的沿着楼梯走下来,他走上前叫唤了一声“爹。”尔后,扭过头对李恪谦说:“五弟,厚祺来了,在门口等你,看上去好像有什么急事?”
“我怎么把这茬给忘记了。”忙活了一下午的李恪谦听到白詹说朱厚祺来找自己,抬起手拍了一下脑门,一脸无奈的对父亲说:“爹,晚上我不能跟您吃饭了,厚祺约了我,抱歉了!”他双手合十,恳求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你啊,罢了罢了,你去吧,不过早点回家,不许喝醉酒回来,知道了吗?”李修骏看到眼门外停的车子,见朱厚祺从车子里走了下,他对李恪谦摆了摆手,柔声的嘱咐道。
“爹,我知道了!”李恪谦乖巧的点了点头。
转身跨过门槛,李恪谦二话没说钻进了副驾驶室,朱厚祺发动车子向福景升路开去。
夜的香气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把上海所有的繁华都罩在里面。李恪谦摇下车窗,微微的轻风,轻微如婴儿的鼻息,轻轻地抚摸在他的面颊上,他情不自禁的闭上双眼,手肘支撑在了车窗的边沿上,紧握的拳头恰好稳稳的托住了他的头。
车子不知前行了多久,李恪谦只是察觉到车子在慢慢的减速,他睁开双眼,车子停在了路旁,李恪谦透过街角那盏昏暗的灯才看清了案发现场那栋别墅,他疲惫的扭动了几下脖子,用干哑的声音说:“朱儿,就是这儿吗?”
“恩,这是田余刚的家,也是案发现场。”朱厚祺一边打开车门,一边说。
李恪谦默声无语,和朱厚祺一道下了车。
“祺公子,您怎么来了?”在别墅前留守值班的老吕头见朱厚祺带人过来,慌忙裹了一下外面穿的棉衣迎上前,开口问道。
朱厚祺没有回答,直接掏出钱包,从里头抽出了几红颜色的张纸钞递给了老吕头,淡淡的说:“老吕头,兄弟们辛苦了,你拿着这钱带着他们几个人找个饭馆喝几盅暖暖身子,但不许喝醉了,我进去再查看一下现场,一个小时后,你们回来换班。”
接过纸钞,老吕头满脸笑容,点头哈腰着对朱厚祺说:“诶,好的!嘿嘿,还是祺公子知道心疼兄弟,您放心,我们不敢多喝。”
“恩,快去吧!”朱厚祺对他们几个摆了摆手,催促他们赶紧离开。老吕头几个人一边道谢着,一边离开了。
推开院子里的铁门,李恪谦一步一步朝着别墅的门口走去,他踏上台阶,走到门口,用手推开木门,朱厚祺跟在他的身后,打开了别墅里的灯。
灯光亮起的那一刻,李恪谦看清了整个客厅的布局,他走到开枪人死时倒地的位置,他整个人躺在了警察在勘察时用粉笔画的尸体倒地时的轮廓里,以手代抢,指着墙面比划着……
“恪谦,怎么样,有发现吗?”朱厚祺见李恪谦躺在地上,他也蹲下身,朝着那面墙看了又看,瞧了又瞧,可还是没有看出门道来,忍不住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