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孙头暗运内力,朝着一棵大树朗声喊道:“朋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下来喝杯水酒?”高小哥等听了不禁称奇:“怎么孙爷爷不去叫那坐在虎背的人,却向一棵大树大喊?难道树上也有人?”
果然,听得大树传来说话:“哟,想不到青城山的孙思定还是个顺风耳哩?我要等个畜生,等他来了才好下去,”声音尖细,竟似个少年女子。
老孙头大是不惑,“这人知道我的来历,是敌还是友?等畜生?这是什么话?”
胡二爷挤出身去,道:“等畜生?哈哈哈,女娃娃会跟畜生说话么?”
那声音又传了过来:“会啊,我这不正跟老畜生说话么?”随即又是一阵串铃般的笑声,笑声又脆又亮,很是好听。
众人听了都想笑,只是不敢。一众少年男女就没那么好定力了,憋得一阵,嘻嘻嘻几声,偷偷笑了出来。
那女声又道:“哟,还是少年人不作假,想笑便笑,你们这许多白胡子老头,黑胡子大叔,憋着不怕受伤么?”语气听着很是亲和,倒像是真个关心他们憋坏了身子。
胡二爷大怒,抢到那树下道:“哪里来的妖女,快些下来与你爷爷斗上一斗。”杜老大大惊,喊道:“二弟,不可。”
话音刚落,九嶷山紫霞洞二当家开山掌胡可用,被一阵狂风扫过,整个人站立不稳,竟向众人头顶飞了过去。
杜老大连忙抢前,一招拨云见日,顺了顺后飞的力道,紧接着一招风疏云散,往下一卸,把胡二爷轻轻地放在地上。“好功夫,好功夫”树上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还有啪啪啪的拍掌声。
拍掌声犹在耳边,众人眼前一闪,已多了一个玲珑可爱的女孩。
只见她拍着小掌,双脚踮着脚尖,蹦蹦跳跳地跑到杜老大面前,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道:“你是紫霞洞的杜之然么?掌法耍的真好看,可以教我么?”
杜老大一征,随即笑道:“小姑娘要学,老夫自然不吝,可是姑娘功夫比老夫要高,真要教你怕是要误人子弟了。”
胡二爷刚站定身子,本来已经运劲提掌,要上前放对,待见了原来是个小女孩,头上挽着双螺髻,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如何下的了手,只好生生地把手放下。可是方才被戏弄了一番,又咽不下那口气,只好忿忿地道:“原来真是个女娃娃,哼。”
那女孩见了胡二爷的模样,噗嗤一声,笑道:“原来真是个老畜生。”
这一来杜老大涵养再好,也是忍耐不住了,正色道:“姑娘,尊姓大名?令尊是谁?你何门何派?为何深夜到此?还要出口伤人?”
那女孩挤了挤鼻子,哼道:“谁叫他先骂我的,你问我那么多,审犯人么?我偏不说。”
胡二爷气呼呼地,想要骂她又不知骂什么,只好鼓着腮帮子,两眼死命地盯着她。
那女孩见状又道:“嘻嘻嘻,胡可用,你的开山掌本来就不好看,如今断了一掌,耍起来就更难看了。”
“灵儿,不得无礼”一声斥喝从密林传来,吓得那小女孩舌头一伸,小步退到那老虎面前,背着双手,笑嘻嘻地望着密林。
只见里头缓步走出三个人,一个是黄衣绿裳的女子,一个是一身白素的中年少妇;一个是道人打扮,头戴卷云冠,身着灰鹤氅,腰系黑玉带,脚踏皂鸦靴。
三人同时一跃,上到高台,那道人右手倒搭着拂尘卧在臂肩,左手抱着作个圆揖,道:“各位有礼了。”
众人还了一礼,看那道人,四十上下年纪,三绺须髯,长可及腹,堂堂相貌,飘飘仙姿。
高老头见了,心头大震,颤声道:“好啊,原来是你!”
那道人颔首道:“高居士,不必惊慌,你那夜见到的道人并非是我,且请宽坐,容我细禀。”
说罢拂尘一拂,原本摆满残羹冷炙的桌子登时清空,变得干洁明净。
众人大骇,纷纷想道:“莫不是遇着神仙了?”
高老头心下惊惧不已:“这分明是与我在程宅交手两次的道人,怎么他却说不是?难道有什么阴谋?且看他如何说。”暗暗气运丹田,凝聚内力,随时准备请神上身,力战强敌。
“朱姐姐,是你,是你,朱姐姐”程秋娘忽然兴奋地喊道,跑到那个黄衣绿裳的女子跟前。
众人看那女子蛾眉弯弯,眼噙秋波,嘴角翘翘,唇含银齿,仿佛随时在微笑,见者忘忧。
程秋娘又道:“朱姐姐,你是来看我的么?我日日在家里秉烛焚香,要请你来,谁知我爹爹他们......”说到这里,想是因忽然见了一个熟悉的人,积压多时的怨恨愁苦一时发作出来,抱着那女子呜呜呜呜地哭个不停。
那女子也不挣脱,只抚着她头道:“程妹妹不哭,不哭,我师父师娘在此,定能为你做主。”说罢拉着她往自己身旁靠着,再不言语。
众人正是如堕云雾,惊疑交加之际。那道人道:“诸位,昆仑山穆子熙向各位问好了。”
此言一出,满座耸动,高老头疑忌之心随即放下。
昆仑山混元子真人穆子熙,不仅一身轻功出神入化,日行千里,纵跃万丈。兼且道学修为高深莫测,著书立说,自创一派道门,流名多时。
其一向行侠仗义,斩妖除魔,保国安民,深受人敬。世间人多传说他是个地仙,法力无边,道术通天。实在是誉满天下,名镇四海的得道真人,就连当今圣上也曾诏旨去求,请教清修炼道,羽化长生之秘。
道人向高老头续道:“高居士,你所习请神一术,逞强一时,遗祸百年,还望慎重。我有一物,可助你调元理息,你肯信我么?”说罢,自袖袍掏出一个丹丸递了过去。
高老头知他姓名后如何不信,拿过那丹丸便送入口中,咽了下去。只觉丸入腹内,丹田气满,四肢生温,百骸舒畅,好比徜徉在一片温暖的海洋一般。他知道这是调理元气,强身补虚的神物,当下深深揖了一揖,道:“多谢混元真人赐药。”
混元子道:“高居士不需多礼,仔细推来,居士所受伤害也是因我而起。如今送你一粒白雪还元丹,也是正当其分。”
高小哥听了,肚里嘀咕,这道人害我爷爷受伤,只赔个药丸么,太也小气。老孙头,公冶梓等却知,心下都道高老头好奇缘。
这白雪还元丹乃是混元真人穷半生精力,采万载不遇的天山雪莲,配千年一逢的老山人参,又有百年的何首乌,成精的花鹿茸等共十八种大补之药,以五行炼丹法,入紫宫,凝四炁,纳万象,费时三千日方才炼成。
白雪还元丹的奇妙之处在于,无论你受了多重的内伤,或是损耗了多少的精元,只消不曾身死,皆可药到病除,丹至伤愈。
江湖中人,向来只是听闻,如今亲见,方信世上真有此神物。高老头喜道:“老朽何德何能,荷蒙真人赐此神物?”
混元子道:“诸位不知,此处原是我等师兄妹修道之处,二十年前我们另有机缘,舍了此处去别处隐居。今番重归故地,原是云游之际一时兴起,不想却发现有妖物作祟。”
他转向高老头续道:“高居士,前番与你两次放对的道人,实则是我山中一个成精的黑猿。它原为我所豢养,跟在身边,日听祖师说黄庭,夜习道藏炼精气。不想竟让他学得幻化人形,于无极处悟得一缕阴阳。变做我的模样,下山来寻女子合配,也要传宗接代,继嗣香火。因此作恶多端,害了程立元程员外一家。”
高老头恍然大悟,道:“难怪我听那程家姨甥李子峰叫他穆道长,原来是学了真人模样,连那姓名也学去了。”
混元子面有愧色,道:“我师兄妹三人,早前炼道,身边都有一个灵宠,师兄座下的吊睛斑斓虎。”
说着指了指那尚在密林边上的一人一虎,续道:“师妹收容的金翅大鹏鸟。”目视那一身白素的少妇,只见之前一直调笑胡二爷的那个少女,一声啸响,从其原来藏身的树上飞下来一只大鹏,翼展足有一丈。
那少女昂首道:“我娘的金翅鹏鸟早就归我了,方才就是等它。”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混元子逼了她一眼,又道:“这个是我与师妹的女儿,小名巧灵。从小随在身边,不曾下过山来,全然不通人情,不学世故,诸位万无见怪。穆某在此再三拜罪。”
胡二爷听了半天,虽然不识什么混元子,见这道人言语谦和,举止有礼,心生好感,笑道:“穆道士好说,你的女儿古灵精怪得很,我不生气。只是道士也可以生娃的么?”
穆巧灵听他无礼,又欲发作,待见父亲正在狠狠地盯着自己,便不敢言语。
胡二爷走上前去,道:“原来女娃娃说的等畜生,是这只大鹏鸟啊,方才扇我一阵大风的就是你这畜生么?呵呵。”说着竟想去摸那大鸟,不想那鸟颇有灵性,见状竟走向程巧灵背后,闭眼不去睬他。
穆巧灵别了胡二爷一眼,也翘首故意不去看他。心想:“这老头子虽然愚蠢,倒也可爱。”不由一乐,强憋着笑。
混元子知道这个胡二爷毫无心机,也不怪他插嘴,道:“我喜穿道袍,却不曾出家,因此也如常人一般娶妻生子。”
说完见那少妇一脸得意,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不禁一凛,忙转道:“至于在下所养的就是那只黑猿,惭愧得很,竟让他下山祸害一方。虽说一切皆是定数。到底错已铸成,今日在下只好亡羊补牢,收了那孽畜,还各位一个说法。”
他自腰间解下一条长索,递与高老头道:“高居士师承神打之术,按说大可与那畜生一博。只是请神上身一术,自身若非仙骨宿体,需以气血养之。偶一为之,尚无大碍,习之日久,不免大耗精气,损折寿元。还望高居士三思。这根长索,名唤混元长离索,又叫缚妖索,今者送与居士,以助伏妖。”
高老头头听言,愕定了一会,谢道:“穆真人既赐神药,又赐此宝,高某不敢受领。高某受程家大恩,自与那猿妖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