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峰毕竟是大哥,拉上胆粗些的莫阿状,两人贴近纸扎铺门板去听。怪哉,又没有声音了。
狄峰拍了几下门,道:“里头有人么?”并无人应。
莫阿状道:“奇怪,方才明明听见有人叫救命,怎么没声响了?”
汤佩瑶道:“快,砸开门板救人!”
狄峰也是猛然惊觉,连忙与莫阿状去撞门。
他们焦急救人,只顾在那门中间去撞。却忘了这不是对开的扇门,而是十数条长木板拼的板叶门,门板虽然不厚,上下都有石槽夹着,门中又有横梗门闩。因此莫阿状大力撞了好几下,都没能撞开门。
韦远志道:“去撞左侧的活板。”
狄峰闻言,上前把一块木板往上一提,缴开了门,闪身进去,扑鼻而来是一阵血腥味道。
狄峰前行没几步,脚上碰着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不留意被绊得跌倒在地。起身来摸时,是那个自己见了忘情的美丽女子,她浑身鲜血地躺在地上,身旁的血迹被拖得好像一副画。
韦远志忙上前探探鼻息,摸摸头颈,也不知她哪里受伤,忙道:“二姐,四姐,先把她抬到床上去。”
汤程二人应声而作,狄峰道:“把那门重新关好。”莫阿状不解,却依言去关了。
狄峰又吩咐高小哥把铺里的烛灯点着了,忙活了一阵,众人都到后堂去看那女子。
此时韦远志正在为那女子搭脉,女子躺在床上也不知究竟。
狄峰道:“七弟,她怎么了?没事罢?”语气甚至急切。
韦远志摇摇头道:“奇怪。她没什么事,也不曾受伤,这满身的血迹不知哪里来的?”
突然间那女子惊坐而起,挥手乱舞,大喊大叫:“走开,走开,救命......啊......救命。”把众人吓得连连后退,韦远志更是跌倒在床边。
狄峰上前温言道:“姑娘?还认得我们么?我们是来买纸钱的,见你这店门紧闭,传来呼救声,因此大胆破门而入,我们是救你的,你莫要害怕。”那
那女子狂乱了一会,慢慢静了下来,依次去看众人,神情极为惊恐。待认得是他们时,“哇”的一声哭了,忙跳下床,哭道:“快,快,快,婆婆还在密室里,她受重伤了。”说着把床盖掀起,在床底一扭,床底下露出一个黑洞来。
那女子爬进床底,沿着黑洞爬了下去,狄峰跟了进去。
程秋娘急道:“大哥别去。”已不见了他踪影。
莫阿状道:“秋娘,怎么不要大哥进去?那覃婆婆受了重伤了。”说罢也要去,程秋娘跺脚道:“你们好莽撞,怎么敢乱钻别人家的秘道,这事情还没闹清楚哩。”
莫阿状不理,也跟着进去了。
韦远志问道:“四姐,这是怎么回事?”
程秋娘怒道:“你们没听那人说覃婆婆受了重伤么?这必是被仇家所害,万一密室里头还有敌人怎么办?”
汤佩瑶点点头道:“秋娘说得不错,我们几个在这候着。”
高丁关心狄峰和莫阿状,差点没忍住也要爬那黑洞,正在踌躇间,黑洞里依次爬出了几个人。
狄峰与莫阿状正拉着覃婆婆爬了出来。
众人忙把覃婆婆摊在床上,见她脸色惨白,全无一丝血色,手脚胸腹到处是伤口,有的还在流血。
汤佩瑶道:“什么人如此歹毒?把覃婆婆伤得这么重?”
那最后爬出的女子恨道:“他们不是人。”
汤佩瑶道:“这位姐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听外面人说你们店里关门有三天了。”
那女子闻言大惊,忙跑出去看,见门户依旧紧锁,回到内堂,松了一口气道:“幸好,要是门开了,死的人就多了。”
汤佩瑶奇道:“不能开门?这是什么缘故?”
那女子道:“我听婆婆说,你是上林寨的圣姑,我该叫你姑姑,我叫覃清燕,这屋里婆婆结了法界,不把那些东西放出去,方才你们破门而入,幸好没有毁了那血咒。”
汤佩瑶道:“血咒?上林寨失传了的血咒封印术?”
女子点点头道:“姑姑,婆婆受伤很重,你们想办法先救醒她再说罢。”
韦远志看视了一会,知道覃婆婆伤口虽多,却不曾伤着要害,并无大碍,只是失血太多。当下道:“覃婆婆失血很多,谁去寻些止血伤药来?”
覃清燕急道:“我有灵归散,你且等等。”说着转身在一个箱子,寻出一个瓷瓶递给韦远志。
她见众人都以好奇的神情望着她,不禁纳闷:“怎么了?我听婆婆说过,灵归散止血生肌,效果奇佳的。”
众人不答,只看韦远志施药救人。过得一会,神奇的一幕出现了,覃婆婆洒了药的伤口片刻间便愈合了,肌肉不停地蠕动,仿佛正在长新肉。
覃清燕惊讶道:“这药怎么见效如此神速?”
韦远志笑道:“我们的莫三哥有幸,也用过此药。”
莫阿状摸摸后脑勺,不明所以,覃清燕道:“原来你们见过此药,怪不得方才都是神情变色。
孙小六笑道:“这药是一个蠢蠢的老头给你的么?”
覃清燕惊道:“果然是他,他叫乌青翁。”
此言一出少年们都笑,高丁道:“我们曾得他施药救莫三哥,很是感承他呢。”
汤佩瑶笑笑道:“还要多亏了六弟的三寸不烂之舌。”
众人听了笑得更响。笑声似乎惊动了覃婆婆,她低声地呻吟了一声:“燕儿。”
覃清燕忙上前去,握住她手道:“婆婆,婆婆,我在这,我在这。”
覃婆婆道:“你......你没事就好,快......快回寨里去,请你祖爷爷出手,晚......晚了便来不及了。”
覃清燕欣欣地道:“婆婆,不怕,有人来救我们了。”说着看看狄峰,神情殷切,狄峰被她一看,男子气概陡起,顿觉自己乃是个武功高强,法术精纯的少年英雄。
他夸口道:“就是啊,覃婆婆,我是狄峰,特来救你们脱难。”
覃婆婆费好大力气抬起眼睑,看到了狄峰,又看看其余众人,重又闭眼叹气道:“是你们这些小孩啊。你们......你们怎么撞到这里来了?快......快带上燕儿跑,你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狄峰见覃婆婆小看自己,怕覃清燕也信了去,道:“覃婆婆放心,我自幼颇学武艺,近来又随庐山白鹤观的清凉山人公冶先生学铁扇打穴的本事,已略窥门径,量能应付。不知对头是谁?”
覃婆婆又重重地呼了口气,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对头不是你能对付的,你......你莫要逞强。”
狄峰道:“婆婆不知,方才是我破门而入,见了门板后画着血咒结界,让莫兄弟重新封好的,这血咒我是见过的。”
覃婆婆惊道:“你......你是林寨中人?”
狄峰道:“不是,不过早在几年前我便见人使过,这是用来封印冥界恶鬼的是么?”
覃婆婆指着覃清燕,示意她扶起自己,定定地看了狄峰半晌,道:“小兄弟,你......你是何人?怎么......怎么也见过血咒术?”
狄峰见覃婆婆重视起来,浑身筋骨都松,道:“我叫狄峰,原系广东惠州府河源县人士,后被那无垠老怪所掳,劫到琼瑶谷中,一待就是六年。那无垠老怪虽是个恶人,却多有见识,我在三年前见他与一个夷人比武。期间听他说过那夷人使的是血咒术。”
覃婆婆突然激动地道:“那......那夷人可是身材中等,面目黝黑的?他.....他后来怎么了?”
狄峰奇道:“婆婆识得那夷人么?他比武输了,一气而去,还与那无垠老怪订下了十年之约,要再战一场。”
覃婆婆喃喃道:“琼瑶谷,无垠老怪......到底是什么人?竟能胜得过血咒术?”
覃清燕问道:“婆婆,那无垠老怪不怕我们的血咒术么?”
覃婆婆长叹一声,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语气间充满了无奈与唏嘘。
她又问狄峰道:“狄峰小兄弟,你见过这血咒术不假,想必你也知道其中的凶险,如今我们被困于此,你有何法可救?”
狄峰见她竟然有求助之意,那覃清燕又瞪大眼睛,满怀期盼地看着自己,脸上写满了崇敬之情,不由得心花怒放,不假思索地道:“我听那无垠老怪说过这血咒术。”
狄峰顿了一顿,环看了众人,脸色颇为自得地道:“他说真正的血咒其实是操控阴兵的一种法术,修炼未到家的只会用来做结界。”
覃婆婆脸上一丝不悦转瞬而逝,道:“依你说来,我可以走出这结界?”
狄峰道:“正是,覃婆婆施法做这结界是以自身的鲜血去献祭,因此做好结界,自身也要身处其中,不得出外。其实大可不必如此,我听那无垠老怪说,血咒术的施咒者是可以出去结界外头的。”
覃婆婆心中大动,暗想:“血咒术乃我林寨不传之密,那什么无垠老怪如何得知?”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波澜,她淡淡地道:“如此劳烦狄峰小兄弟了。”
狄峰闻言,脱口而出:“包在我身上。”他引着众人出得店铺外堂,脱了衣裳便去抹那门板上的血迹。原来覃婆婆在板门背内用自己的鲜血画了一个血符,一个圆形的图案中间夹杂着许多字。
孙小六道:“这写的是什么?七扭八歪的,好像孩童在乱画。”
狄峰笑道:“六弟不知,这是大篆的一种,传自上古大巫的“诅楚文”。”
高丁很是好奇:“祖楚文?是楚国的文字么?”
狄峰道:“所谓的诅楚文其实是战国后期,秦楚相争激烈,秦王祈求天神保佑秦国获胜,诅咒楚国败亡的文字。”
覃婆婆点点头道:“小兄弟,你果然有些见识。”
狄峰喜不自胜,又在那说了一大通什么石鼓文,什么钟鼎文的玩意,几个少年听得都是大感乏味。
只有覃婆婆和覃清燕在那听得津津有味,就连涵养颇好的汤佩瑶都不得不打断道:“大哥,你且莫再说罢,我们还是要先脱险的为是。”
狄峰正在口若悬河,大展胸臆之时,被汤佩瑶这一打断,就像喉咙里飞进了小虫子一样,吐又吐不出,吞又不好吞,难受极了。
狄峰缓了好久才道:“二妹放心,只要抹干血咒的痕迹,在结界外再画一个结界便可离开此地,脱险而去。”
覃婆婆面露惊疑之色,道:“再画一个结界?”
狄峰道:“正是!”
覃婆婆脸色由惊转怒,道:“这便是你这小子的脱险之法?”
狄峰看她发怒,不明所以,怯怯地道:“难不成有什么不对?”
覃婆婆怒气不好发作,只能无奈地笑道:“你可知要画一个血咒,需要多大的功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