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大大喊一声,那人侧目而视,长笑道:“哈哈哈,世间人还有记得老夫的?”杜老大拱手道:“当年名震江湖的李十八,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长短刀法独步武林,天下无敌,谁人不知?在下紫霞洞杜之然见过前辈。”李十八笑声不止,道:“皮兄,他说我的刀法独步武林,天下无敌,我看我们的比试可以休了罢?哈哈哈!”笑声中满怀得意。
又一个黑衣人扯下了面罩,四方脸,高挺鼻,张嘴大笑:“他只说对了一半,李兄的《乾坤十八斩》确实算得上独步武林,天下无敌么,哈哈哈,恐怕还是我的《炎冰双直刃》,哈哈哈哈!”此言一出,老孙头等几个熟悉武林旧事的,都是大为震动。杜老大又上前拱手道:“这位是衡山的皮承宣皮老前辈么?失敬失敬!”言辞谦和,举止卑逊。覃婆婆见了不喜,骂道:“什么名动江湖的老前辈,如今不也是做了傀儡,行尸走肉么?”
李十八笑道:“哈哈哈,你这番外蛮夷,不依天时,不识大体,你如何知道我们是傀儡?”覃婆婆怒道:“惧死苟活,卑身事鬼,不是傀儡是什么?”杜老大目视覃婆婆,示意她不可再说,覃婆婆不理,续道:“那什么幽冥大帝杀戮无辜,残害游魂,炼制尸鬼,逆天而行,总有一天会作茧自缚,元神俱灭!”李十八道:“惧死么,我也不惧死,只是生前事还未了,我主仁慈,赐我重生,容我了却生前事后,自会去死。卑身么,我一不须铺床叠被,二不用斟茶递水,主人向来待我等有若上宾,从无半点怨言,食则同食,寝则共榻,何言卑身?”
覃婆婆不耐烦听他的,怒道:“那你为何要阻我杀他!”李十八道:“你这疯婆子好不晓事,我主待我有恩,我日夜思之难报其万一,你要杀他,我怎能容你得手?”覃婆婆道:“废话少说,你便是助纣为虐的无耻鹰犬。看我为孩儿报仇。”说罢咬出指血,在雷兵鼓上一抹,提鼓去斗李十八。杜老大见状忙使摩云掌法接住,一招“云起龙骧”把覃婆婆手中铜鼓往上一缴,夺了过去。
覃婆婆怒气横生,道:“好啊,你这败类,也要与尸鬼为伍么?呸!”杜之然急道:“覃婆婆不要误会,待我问清事情真相后再打不迟。”李十八见了,笑道:“你这小子还挺识得分寸的,我看你也算谦恭,说罢,你想知道什么?”杜老大撇下铜鼓,做了个深揖道:“李前辈,皮前辈,二位是江湖闻名的侠义之士,我向来佩服得紧。三十年前嵩山大会,各路英雄齐聚,四方豪杰咸集,为的是商讨共伐东南倭寇一事,为何中途而撤?”
李十八闭目想了一会,道:“嵩山大会,哈哈哈,名为讨贼,实则夺宝,各人心怀鬼胎,都想借故去夺《虎锯》,有几个是全心抗敌的?”杜老大道:“虎锯?”李十八笑道:“你不会不曾听过天下第一奇兵—虎锯罢?”杜老大道:“晚辈听是听过,不过据家父所言,此兵器在江湖中向来只是传闻,并无人亲见,难道当日嵩山大会有虎锯的消息传出?”
李十八道:“不错,当日嵩山明德禅师召集天下英雄,共商大计,不料会中有人忽然提起,那天下奇兵—虎锯曾在三年前于闽浙一带出现,会中众人听得,登时耸动,当下就有不少人趁人不备,匆匆离去。原本要开三天的会,因为中途不断有人不辞而别,以致草草收场。也不曾议出个所以然来,只喊了几句响亮的口号便作罢了。”
杜老大道:“原来如此,我后来听说,当日参加嵩山大会的诸多英雄,在几年之间或是失踪,或是惨死,有些甚至是一门一派全部消失,身亡的。不知李前辈可知究竟?”李十八笑道:“虎锯现世,江湖中人自相争斗,杀人害命,都要据为己有,如此罢了,有什么究竟?”杜老大又道:“可是为何有人无故失踪?不,是忽然就消失不见了!”李十八道:“沉入水底了,掉进深洞了,火烧成灰了,这个谁知道?你到底想问什么?”
杜老大又道:“李前辈,那日在嵩山大会,毕竟是谁传出那虎锯消息的?”李十八身子微微晃动,失声道:“难道是他有意传出的?”杜老大又要问,苏云飞在旁早听得不耐烦,怪声喝道:“与他们啰嗦什么?尽数杀了便是!”说罢,双手握着鸳鸯刀跳上前去,直抢覃婆婆。覃婆婆道一声“来得好”便提鼓再战。李十八怒道:“苏云飞,你要报私仇,是不是忒急了点!”苏云飞边打边叫:“你自己看看时辰!”
李十八猛然省起,暗道不妙,拔刀出鞘。莫屠户见那刀刃长足有五尺,刀柄也有一尺五六,比之苏云飞的右手长刀还要长些,刃身也是更窄。他喊道:“我来领教李前辈的乾坤刀法!”手提剔骨短尖刀,上前去迎。李十八冷哼一句:“报上名来,老夫刀下不杀无名之辈!”莫屠户道:“泰山派的莫凯请前辈赐招。”尖刀猛刺李十八头颅,李十八臂也不抬,手腕抖动,手中的长刀便拨开了他的攻势。
莫屠户提刀又刺,李十八又是轻轻拨过,莫屠户身形移转,绕到他背后再刺,不料他头也不回,背手用刀尖来拨。莫屠户越斗越惊,心忖:“此人招招料敌在先,却不抢攻,只站立原地抖动刀尖后发先至,把自己的攻势一一化解。武功之高,世所罕见!”又想:“只是他也太过托大,我这尖刀在你背后乱刺乱砍,你武功再好,久守必失!”当下不及多想,手腕飞磨一般疾速旋转,把尖刀舞出十数道残影,或拉或刺,或撇或捺,在李十八背后只顾乱挥。
果然,李十八挡了一阵,觉得背后风声愈来愈急,不敢再背对莫屠户。他突然暴喝一声,左腿跨出,右腿站定,扭腰摆肩,把身一拧,右手长刀顺势一转,逼开了莫屠户。李十八斥道:“我原以为你有些本事,闹了半天,泰山派的功夫你一点也不会。只会在别人背后乱舞乱挥么?”莫屠户怒道:“好,在下以师传武功讨教!”说罢脚步急踏,剔骨尖刀又抢李十八。
此时老孙头正与那个皮承宣战作一团。皮承宣使的也是长刀,只是他的长刀却有另一番古怪。刀身比寻常长刀要厚上一倍,刀柄也是浑圆肥大。他使长刀不是劈不是砍,却用双手握住刀柄直刺斜挑,上提下击,就像是在用剑。老孙头一开始便被他打蒙了,只握住酒葫芦不断地后退,并不敢与他对攻。
这六人捉对相斗,其余黑衣人就在近处观看,杜老大三兄弟怕少年们有失,死死地护着。杜老大是个行家,他见覃婆婆仗着兵器古怪,尚能占据上风,莫屠户和老孙头都在勉强招架而已。忽听皮承宣大喝一声,在抢攻的间隙猛地把刀一掰,竟然分作两把。只见他右手长刀直刺,刀锋泛出阵阵寒光,乍看之下却似结了冰一般。左手长刀举在身前左右狂撇,每挥一次便愈加红亮,渐渐地竟然噼啪作响,整把长刀都冒出烈焰。
杜老大惊呼:“炎冰双直刃!”胡二爷道:“大哥,这个尸鬼果然会使妖法,看他把刀都能耍出冰火了。”杜老大道:“这是以自身内力逼出刀身,类似于武林中的寒冰功与烈焰功,长白山的天池老妖便会使寒冰掌,衡山祝融峰的紫霄仙子也会使烈焰九节鞭。”胡二爷道:“他是衡山的,估计会得烈焰功,怎么又会寒冰功?”杜老大道:“这我就不知了,不过天下多有奇人异士,身兼寒冰烈火神功的总会有的,只是他能将此二功融贯一体,又以刀身为介,凭空显相,运劲伤人,此等修为怕是已臻化境,孙兄不是他对手!”
杜老大话音刚落,老孙头肩头便中了一刀,是皮承宣的左手烈焰刀所伤。老孙头被撇了一刀,伤口的血才要流出,被刀身所带的烈焰一灼,登时炽起一丝血雾,皮肉被燎得恶臭。如此这般,老孙头肩头中了七八刀,方有裂疼之感时,随即传来火烧燃?,痛楚非常。老孙头痛得满头都是汗,不料皮承宣右手的寒冰长刀早至,把他左胸穿了个透。杜老大等急待去救时,老孙头已是挥出酒葫芦,把皮承宣逼退。老孙头右手捂胸,脸色极为难看,连喊疼声都没有便坐倒在地上。
再看莫屠户,他正手提尖刀不停抢攻,那李十八退得几步忽然立住,把长刀刀柄径直插入刀鞘,变做一把长柄大刀也似的利器。他手起刀落撇了下来,莫屠户只得停步。原来方才莫屠户使的是泰山派的“十八盘”功夫,要诀全在脚法。这步行脚法自泰山十八盘化来,学尽了其弯曲盘旋,忽左忽右,或进或退,变折多端,幻化无数。李十八要看他使全了才反击,因此忽然变长刀为长柄大刀,拦住他的来势,破了他步法。
李十八趁势挥刀,便似急雨乱打屋檐脆瓦,劈劈啪啪在莫屠户身上十八个面部重穴各点了一刀。哪十八穴?印堂,攒竹,阳白,鱼腰,丝竹空,承泣,四白,球后,颧髎,瞳子髎,鼻通,素髎,人中,兑端,巨髎,地仓,颊车,承浆。莫屠户中刀倒地,面部多处穴位渗出点点血滴,他心里明白,这李十八是手下容情了,只点了自己面部十八处不大不小的穴位。如果在百会穴上被挑一刀,自己此刻已是死人了。
李十八得意地道:“你是要自行了断还是要我送你一程?”“放你娘的狗屁!”说话的是覃婆婆,她把苏云飞一鼓拍了个七荤八素,飞身挡在莫屠户身前。李十八道:“你要与我再斗?”覃婆婆道:“除妖降魔,老娘自有法宝!”说罢一个筋斗向后翻出,跃到莫阿状身旁,道:“要救你爹爹,快些咬破舌尖,喷血在鼓,我教你召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