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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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纳达宫内她的画像前,轻轻触碰她的脸。
梦中楼台月下,他老了,她却眉目依旧,笑语靥靥。
青海与燕北山高水远,签完神女峰条约后,他们这一辈子,大概就不会再见了。
究竟是怎么样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曾经站在她身边的那个人,不是他吗?
他还没来得及习惯他已经失去她的事实,就看到了站在她身边的另一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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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轻轻放开了手,低头沉默,安静地嘶吼。
分开不过是眼泪,暂时停留,在我的眼眸。
从今后你的难过,不再有我,是否忘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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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种种,已经被她留在了过去。
她早已经走出的过去,却把他永久的囚禁住,不得脱身。
燕洵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来这么多时常相反的想法,他只知道,他一定是疯了。
不,他早就疯了。
她从来不回头,其实只要她回头,她就会发现,她其实还有他。
不,她已经有丈夫孩子,婚姻幸福,家庭美满,名满天下,事事顺遂。
她不需要回头,她也不需要他。
他也早就,配不上她了。
可是他十年的努力忘记,却都敌不过她一句“燕洵!”。
他隐隐约约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
他其实心里清楚得很,他根本不曾放下过她。
她一句陌生的问句,他就要耗尽全身力气,才能掩盖自己的不安着急,只能远远逃离。
他不想给她的婚姻里制造误会。
这一场游戏,没有人犹豫,却伤他绰绰有余。
拿不起放不下的是他,不怪她。
那天神女峰条约结束,她经过他身边时,轻轻说道:“还不曾来得及恭贺你大婚,在这里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他点点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声音干涩地回答:“多谢。”
“她很好。她会是你不能再好的皇后人选,不要辜负她。”她的声音轻柔,一如往日,却更多了为人妻母的母性。
他沉默不语,再不曾回答。
纳兰红叶很好,她做的皇后更好。
她是大燕皇帝的最完美的皇后,却不是那个叫燕洵的男人的妻子。
不是因为她不好,只是他曾经爱过一个女人。
一个优秀到几乎完美、如同神女般的女人。
她承载了他对感情的所有梦想。
他在她身上浇灌了毕生所能奉献的所有热情与忠贞。
取物出水,不着痕迹。可失去她之后,他的人生注定无法完整。
他可以娶很多人,却注定再无法爱上任何人。
不仅是他不愿尝试,是他甚至不屑尝试。
注定的失败,为何要去试?
证明自己还有再爱的能力?然后伤人伤己?
他很清楚:他的爱,一生只一次,独予楚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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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醒来,他头疼欲裂,不由默然。
他究竟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没人推着你走,人人都推着你走。
孤独至此。
做为帝王,他即国家。
一个国家不可能任由他人出入腹地,于是他在自身设满关卡。无论谁想要靠近他,都要付出沉重的代价,不死也伤。
没有人可以使他再相信,也没有人可以再相信他,更不论年少时轻易就能给予的毫无保留的信任。
这就是他付出的代价。
他已经走得太远,回过头苦海茫茫无边,看不到他也再上不了岸,没有任何一个干净的地方会接受一个满手血腥的人。
别人提起他,再不曾有名字,只剩下至尊的头衔。
他无法再爱任何人,也无人再敢毫无保留地爱他。
他踽踽独行,要将这段路走下去,走完。
从很久以前,在他决定和赵淳儿联手攻打卞唐时,他就知道,他面前摆了两条路,一条康庄大道,一条万丈深渊。
他早已毫无留恋,所以步履不停,身子踏上其中一条,心却留在了另一条。
那就好好活着吧,反正死不死都一样。
没有人会因为失去爱情而死去。
只要皮囊还在,终归还是活着。
无论前路再艰难,也得和生活死磕。
他忽然自嘲地想:他一个帝王,拥有寻常百姓想要的一切了,却为一段年少的感情学春闺妇人伤春悲秋,也真是作的慌。
于是他披上龙袍,站起身来,迎上扑面而来的劲风。
天气似乎不大好。
他清醒了许多,俯瞰远处城池,甩去所有情绪。
人人都说他正当壮年,只有他知道,他那强健的外壳之下,是如何一颗苍老的心。
他来不及认真地年轻,待明白过来时,只能认真地选择老去。
时间很短,却是度日如年,天涯不长,可往后的一山一水,一朝一夕,她都不会再在他身旁。
他要自己安静地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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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十年心事,休休莫莫。不知何岁月,得与尔同归。生命如此凉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