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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初到丹湖城3

01.

丹湖城入夏要比别的地方晚一些,七月初七,是此地入夏的第一天,也是东西两界为表友好互通往来的一天。在这一天,碧月湾的结界便会打开,东西两方的人可以自由进出两界,繁华一时。

天还未亮,结界前就已经聚集满了人群,南絮站在阁楼上看着下头密密麻麻等着打开结界的人,不满地嘀咕,“鬼界哪有这么好,用得着挑着担子去。”

他身后的木桌前坐着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年,正在拨弄琴弦,闻言轻叹了一声,语气里无奈多过于威严,“南絮。”

南絮回身走到他身边,软声软语地,丝毫没有方才的嚣张跋扈,“弦思,我又没说什么。”

弦思将琴收起背在身后,腰间系着的佛头涡纹玉带在烛光下若隐若现地闪着幽亮。

风把阁楼两旁挂着的门帘吹得“呼啦呼啦”直响,结界那头的瞭望台上却是空无一人,只站着几个似人似兽的东西。

南絮自懂事起便一直带着弦思的身边,算是从小跟着他一起长起来的,可两人的脾性却是一点都不同,弦思心思细腻,凡事都爱藏在心里,比其他弟子都要稳重些,可南絮却是个直来直去的倔脾气,心里头对正邪一事领的明明白白。

南絮冷眼扫了下对面的瞭望台,神色不悦,“师兄,真不知道咱们与这群低劣鬼族有什么好结交的。”

还非要赶在七月初七这样的好日子,晦气死了。

弦思正欲回答,却见一位白衣姑娘正扯着个蓝衣公子往这边来,看腰间的深蓝色龙凤纹系带,应是亲系的子弟。

“昨日便嘱咐你要好生准备……哎呦别挤了,结界开了自然会放你们过去……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单独留在这里……别哭了,快别哭了!守街的呢,怎么办事的!”

弦思哑然,那一边拽着人一边大喊的姑娘不是旁人,正是慕氏长老之一慕玄清之女慕婉然,而被她拽着的,不是音离又是哪个。

慕婉然正扯着音离过来,路上又看到这么些赶着去鬼界“投胎”的人,心里烦闷不已,一时没控制住大发脾气,而没控制住的结果便是……她一扭头就看见了站在瞭望台上风姿翩翩的弦思,瞬间如五雷轰顶般立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来。

南絮瞥了他一眼,接着露齿一笑,就等着看好戏呢,“师兄,慕师姐怎的也来了。”

弦思听出他话里拐弯抹角的意思,笑得一脸温柔可亲,“是啊,那你便去将师妹迎上来罢。”

说罢,便转身躲到一旁喝茶去了,任凭南絮如何叫也不回应。

南絮苦哈哈地跑下去到慕婉然面前,挤出个笑来,“师姐好。”

慕婉然站在原处踮着脚尖废力地朝瞭望台上张望,发现搜寻弦思身影无果后,才将视线转移到他身上,怒冲冲地瞪他一眼,“笑不出来就别笑了。先瞧瞧你这好师弟,昨儿叫他准备的东西今儿还没弄好,等会儿宴会开始看你们如何跟席羽君交代。”

南絮在心里犯嘀咕,这也不光是我一人儿的师弟啊。当然,他还没有充足的胆量反驳慕婉然的话,正能乖巧地将音离扯过来,装腔作势的在他背上打了两下以示惩戒。随即凑上去讨好地笑笑,“师姐,弦思师兄请您上瞭望台呢。”

慕婉然诧异地转过头,问道,“弦思师兄……让我上去?”

“对啊。”

慕婉然抬眼往上头瞧了一眼,脸像被热气熏了一样红彤彤的,低声说了句,“我还有事没忙完,先走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音离站在南絮的身后,满脸感慨道,“师姐也就只有在弦思师兄面前才像个寻常女子。”

南絮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附和道,“精辟。”

02.

开结界后三个时辰,鬼君夏琰便会亲临琉璃宫赴宴,此时,位于宫外的纳溪一行人也收到了宴会请帖。

“哎,席羽君竟会想到邀我们前去赴宴。”

“也是我们运气足够好,能碰上这么个欢喜节日。不过咱们此次行事定要低调,不可再像人间那般……”

“不可莽撞行事,鬼族素来同蝶国不合,若是被他盯上可就麻烦了,”流莺无可奈何地转过身来,一手一件衣裙,道,“你天天在我耳朵边上唠叨,烦都烦死了。你有这会儿唠叨的功夫还不如帮我选选待会儿该穿什么呢。”

纳溪一向惹不起流莺,遂以退为进,沉思片刻果断地指了指她右手那件墨绿的衣衫,道,“这件。”

这件?

流莺放下皱眉,气鼓鼓地反驳,“你怎么不说这件蓝色的好看,我想穿这件蓝衣。”

纳溪,“……”

03.

傍晚时的街道果真热闹非凡,长街灯火通明,人**汇处还游荡着些形态不一的鬼族。素卿提着灯笼走在街边,距离宴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墨棐便带着她来街市上转转。

“小公子,你看这个簪子好不好看?”

姑娘家就是姑娘家,这一路上就没在旁的地方歇过脚,总围着金银首饰打转。墨棐无奈地看了眼自己手里提着的几大包首饰,点头,“好看。”

素卿听得满心欢喜,立刻掏出腰包痛快地给了银子。谁知那商贩却笑着摇摇头,道,“还劳烦姑娘放在旁边的袋子里。”

素卿微微侧身,果然看到他身边放着个大口袋,正弯腰把钱放进去,却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了?”墨棐走过去,腾出一只手来轻抚她的后背。

“这这这……”素卿指指面前的小贩,支吾半天说不出句囫囵话。这人竟然没有手脚,整个身子都是浮在半空中的,许是她刚才被簪子吸引了注意力,这会儿才察觉到,眼前的这个小贩竟连瞳孔都没有,白茫茫一片,正对着她裂开大口。

素卿抖了激灵,一转身就藏到了墨棐的身后。墨棐无奈地朝那人笑笑,道,“银子给您放那儿了。”

直到走出好远,素卿还是那个模样藏在他身后,好似前面有什么吃人的妖怪。墨棐把她拉到身前,挑眉,“今日是鬼界同仙界的盛宴,自然是有鬼族在这里,怕甚么?”

素卿尴尬地笑笑,腹诽道,我又不是法力高强的仙人,冷不丁看见个没手脚的……没吓晕过去便可喜可贺了。还没在心里念叨完,她便觉得自己脚踝上骤然一凉,分明是有人抓住了她,一点点的往小腿处游走,潮湿黏滑。寒意从后背猛地窜起,素卿差点原地蹦起来,惊恐地看向墨棐,哆哆嗦嗦地说:“有……有东西……”

“嗯?”墨棐不解。

“快……有东西抓着我的脚踝……”

墨棐一只手环着她的腰,偏头往她身后看去。一个孩童模样的水鬼在河里半探出身子笑嘻嘻地看着他,苍白瘦弱的手正紧抓着素卿的脚踝。

这……

墨棐低头看向素卿,认真道,“是个孩子而已。”

孩子?!

素卿哆嗦的更厉害了,什么孩子这么冰凉,“你……你叫那孩子自己玩儿去……别纠缠我……”

墨棐松开她,俯下身子瞧着那个笑地开心的小水鬼,道,“这姐姐害怕你,自己玩儿去罢。”

小孩儿一听这话,白浊的眼睛茫然地盯着手里握着的白净脚踝,委屈地抿嘴,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墨棐看着心里颇不忍,就这么半蹲着扯了下素卿的裙摆,仰头道,“这孩子欢喜你,陪他玩玩儿罢。”

素卿咬了下嘴边的嫩肉,努力使自己清醒过来,反正有墨棐守在旁边,也不能出什么岔子。她缓缓地转过身来,在看见那双盯着自己的白浊眼睛时,差点倒吸一口气就见了祖宗。墨棐被她逗得开心,却又不敢笑出来省的叫她难堪,只能从头到尾憋着笑去拽她蹲下来,“这小孩儿是个水鬼,看样子应是五六岁便丧生在水里了。这么小年纪的水鬼一般因为怨气不够,只能永生永世被困在水里,也没有办法进入轮回。”

素卿本来害怕的连眼睛都不敢睁开,听见墨棐的一席话之后,竟从心中生出一股怜悯,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捧住那只小水鬼稚嫩苍白的脸颊。小水鬼在她手心蹭蹭,开心地在水里只转圈,嘴里发出“吱呀吱呀”的叫声,像是个努力学说话的婴儿。

素卿被小水鬼扑起的水花逗得直笑,一人一鬼在水边上嬉笑打闹,过路的人似乎也被他们感染,甚至有几个摘下手上的银镯赠与小水鬼,墨棐立刻站起身来一个个的向人家道谢。

“这是什么呀?”素卿握着小水鬼的手悉心帮它带好镯子,小水鬼探着半边身子趴在她膝盖上学素卿的样子看向墨棐,一人一鬼看起来竟分外和谐。

“丹湖城的人自出生起便会在手上戴个银镯,对他们来说意义非凡,一般是不会轻易摘下的。而且这镯子灵力不弱,这小家伙儿带着,能帮它冲破水里的禁锢,早入轮回,”墨棐伸手摸了摸小水鬼滑溜溜的脑袋,一脸高兴,“说不定今夜后回鬼城,轮回册上就有他的名字了。”

小水鬼被他温热的手触碰的舒服,发出一连串“吱呀吱呀”的笑声,彻底赖在素卿的膝头不走了。

墨棐正逗他逗得开心,并未发现一只小纸人顺着自己的白靴爬到胳膊上。小水鬼看到后,疑惑地扭扭头,伸手指了下提醒墨棐。

“咱们该走了,晚宴就该开始了。”墨棐伸手轻拍了下素卿的脑袋,轻声道。

素卿显然是舍不得这个小水鬼了,握着它的小手不肯起身。墨棐无奈地哄她,“乖,真该走了,总不能叫众人都等着我们。”

“小公子,你说会有来世吗?”

墨棐楞了一下,随即肯定,“自然。”

素卿撇着嘴,委屈巴巴地对小水鬼嘱咐,“你可得记得我的样子。要不,等你来世,我做你娘亲吧。”

墨棐后头一哏,不敢置信地瞧着素卿,她这么轻易就把自己孩儿给交代了?

直到走出很远,素卿还一直在往后张望,墨棐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往自己怀里带,有些好笑,“这才多久,你就连人家来世都规定好了?”

素卿把他的扒拉下来,不满地嘟囔,“反正是我生,你奈我何。”

墨棐笑弯了眼睛,也乐意宠着她,连连说好。

两人就这么嬉笑打闹着进了琉璃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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