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江海
闻一多是“新月派”领文学潮流的诗人,也是现代格律诗倡导者和践行者,其卓越的文学成就表现在中国古典文学研究和现代诗歌创作上。奇特的艺术构思、独特的表达手法、唯美的诗歌形式以及在散文中展现的深厚穿透力,奠定了他在文学史上的地位。
一、巧妙的艺术构思
闻一多的诗常以奇特的艺术构思取胜,给读者以出乎预料之感。如《发现》一诗虽短小却立意非凡,构思新颖又很别致。按照常人的思维,诗人写“发现”就应先写在异国他乡对祖国的怀念之情,再写返回故土后的所见、所闻、所感,最后写对祖国的期望。但他没落俗套,却是独辟蹊径。开篇突兀而来,直呼“我来了,我喊一声,迸着血泪,‘这不是我的中华,不对,不对’”。当诗人听到祖国召唤时,便鞭时光,驾罡风,擎火把,千里迢迢赶了回来,可映入眼帘的竟是满目疮痍的祖国,现实像“噩梦”一样,让人绝望。诗人为寻找理想中的祖国,“问天”“逼风”“擂地”,可“总问不出消息”。诗的结尾更出乎意外,他哭喊着,“呕出一颗心来,——在我心里!”这才道出了诗人真正的“发现”。再有《剑匣》描写了一个骁将在孤岛完成了一件空前绝后的艺术品——剑匣的制作过程,最后他陶醉在剑匣富丽堂皇的光芒中而昏死过去。诗歌将神话与现实、历史与个人、孤岛与世界连接在一起,弥漫着奇丽梦幻的神话色彩。还有《西岸》一诗虚构了一个离奇的故事:一条“宽无边,深无底”的大河把世界分隔为东西两岸。东岸弥漫着贪婪与痛苦,西岸则充满着阳光与自由。然而,有的人寄希望于西岸,有的人对西岸却嗤之以鼻。何去何从?需要人们去自由抉择。《醒呀!》则采用戏剧形式,以“众”和“汉满蒙回藏”各民族的口吻,面对世界大舞台发出了响彻寰宇的吼声,表现出遭受摧残的中华民族争自由、求独立的抗争精神。
二、独特的表现手法
闻一多的诗常借助多种手法来描绘形象,渲染气氛,展示诗人丰富的内心世界和炙热的情怀。首先,惯用比喻。他的诗习惯将具有类似特点的事物运用比喻来加以说明,将没有生命的东西赋之以生命。如《一个观念》中的“观念”本是抽象概念,诗人却赋予“爱国观念”以血肉,使其变得形象化。开篇连用一系列比喻为“一个观念”做答案:“隽永的神秘”催人探索;“倔强的质问”促人思考;像“一道金光”璀璨夺目;像“一股火”引人自豪;有“一点亲密的意义”给人温暖。再有《晴朝》一诗,诗人将“迟笨的晴朝”比作“懒洋洋的冻蛇”,将“厌病的晴朝”比作“负创的伤蛇”,曲折地表达了在外游子的思乡之情。这些新奇的比喻,形象生动,让人耳目一新。其次,喜用象征。在闻一多一生创作的一百七十多首新诗中,有六十余首有象征倾向。如《红烛》中的“红烛”是中国知识分子追求与奉献精神的象征。诗人借“莫问收获,但问耕耘”的红烛精神,激励人们献身祖国,创造未来。《死水》中“一沟绝望的死水”是半封建半殖民地旧中国的象征。诗人抓住死水之“死”,突出其污臭、腐败,让人更加“绝望”。然而,殊不知,这“死水”下面却埋藏着即将喷浆吐焰的火山,随时都会爆发出来。“长城”是中华民族意识和文化精神的象征,在《长城下之哀歌》中,诗人以“长城”为线索,时而回顾历史,时而直视眼前;时而怨恨,时而赞颂;时而发问,时而作答,表现出对东方文化独有的情结。再次,借物抒怀。闻一多的诗,常在古典文化意象和万物生灵中寄托自我主观情感,成为同时代诗人中一道独特的景观。如《李白之死》一诗,诗人以“李白捉月骑鲸而终”的传说为素材,借李白排遣孤独与反抗强权之事,抒写自己与黑暗抗争的决心,以达到“借他人之酒杯,浇心头之块垒”之目的。在《雪》中,诗人描写了风雪在三个环境中的不同境遇:荒地上没有生命存在,风雪肆无忌惮;房舍中有了生命,风雪便所收敛;森林中生命强大,风雪便偃旗息鼓。诗人借森林威力,呼吁人们要团结起来,战胜一切敌人。《孤雁》描写了一只飞离雁阵的孤雁,形只影单地奔向“绝塞”“水国”。一路上电闪雷鸣、海涛冲天。大洋彼岸的目的地又是那样的污浊凶险,它几经踌躇,最后还是“不息地前进”。诗人借失群的孤雁抒发了自己处逆境而奋发向上的豪情。
三、唯美的诗歌形式
在诗歌创作上,闻一多提出了“三美”理论,他在《诗的格律》中写到:“诗的实力不独包括音乐的美(音节)、绘画的美(词藻),并且还有建筑的美(节的匀称和句的均齐)”,倡导诗歌要具有音节和谐、色彩明丽,外形整齐的表现风格,这一特点在《死水集》中表现得尤为突出。第一、音乐美。如被诗人称为“在音节上最满意的试验”的《死水》一诗,共五节二十行,每行九个字,均由一个“三音尺”和三个“二音尺”组成。全诗保持着整齐的音韵节奏,韵律感特强,读来朗朗上口,有着极强的音乐美感。再如《太阳吟》一诗,每节都以“太阳啊……底太阳!”开头,一韵到底,语言铿锵高亢,韵律十足,抒尽了留学海外游子爱国思乡的真切情感。《祈祷》是一首四句一节的新格律诗,两句一韵,在听觉上给人以错落有致的音韵美。第二、绘画美。闻一多是诗人,也是画家,对色彩有着特殊敏感。他在诗歌《色彩》中写道:“生命是张没有价值的白纸,自从绿给了我发展,红给了我热情,黄教我以忠义,蓝教我以高洁,粉红赐我以希望,灰色赠我以悲哀;再完成这幅彩图,黑还要加我以死——从此以后我便溺爱于我的生命,因为我爱他的色彩。”读他的诗歌,映入眼帘的常常是些带有色彩词语组构成的五彩画面。如唯美诗篇《忆菊》中“镶着金边的绛色的鸡爪菊,粉红色有碎瓣的绣球菊”,都是“我们祖国之秋底杰作”;《荒村》中用一连串寄情于景的白描式绘画,将“镰刀锈成泥,鱼网灰堆烂”的荒凉与“玫瑰开不完,荷叶长成了伞”的繁茂形成对比,绘出了军阀混战带给人民流离失所的痛苦画面。第三、建筑美。节与节之间匀称,行与行之间整齐,整体外形给人以建筑美感,是闻一多诗歌的得意之处,也是他别具一格的新诗创作形式。如《一句话》全诗共两节十六句,节与节、行与行之间对仗工整。两节的前五句字数完全相等,后三句词语大致相同,造成反复回环之势,整齐匀称,浑然天成。再如《也许——葬歌》一诗共四节,每节四行九个字,节匀称,句均齐,外观上呈长方形建筑状,给人以美感。
四、深厚的穿透力
读闻一多的作品,尤其是散文,自始至终感到一种严密的逻辑力量,处处有着深厚的穿透力在。如《“五四”断想》一文,作者运用通俗的语言,诠释了“变是生存和发展的必然”这一历史的法则。开头两句直指全文核心:“旧的悠悠死去,新的悠悠生出”是演化;“新的已经来到,旧的还不肯去”需革命。为证明这一论点,作者将过去与现在、眼前与未来作对比,层层分析,由表及里,最后得出“新的必然是发展的,能发展的必然是新的”这一结论。再如《愈战愈强》一文,作者抓住报纸上“我军愈战愈强”的言论,进行摆事实,讲道理,深入剖析。列举了武汉撤退、开罗会议、卢沟桥烽火等历史事件,对敌论形成合围之势,指出胜败应由事实说话,不可信口开河、存心欺骗,要正确对待胜利与失败。作者在文章结尾问道:“你是受了谁的指示?”他“该是有名有姓的吗?”更是力重千钧,令对方战栗难堪,字里行间充溢着愤怒和力量。还有《最后一次演讲》,是闻一多著名的战斗檄文。为表达对国民党反对派的强烈憎恨和对李公仆烈士及爱国民主运动的热烈歌颂,作者运用对比手法,将反动派的卑劣与李公朴的爱国行为进行对比,以衬托李先生的光荣和反衬反动派的无耻;运用心理剖析法,一针见血地戳穿敌人的虚弱本质,给敌人以压力,给人民以动力;运用例证法,列举希特勒、墨索里尼最终在人民面前倒下去的例子,得出了反动派必败、人民必胜的结论。
闻一多是一位卓越的学者,优秀诗人,言行一致的民主斗士。他在作品中表现出的严谨而奇特的构思、唯美的诗歌形式以及火山爆发式的激情,启迪了一代又一代文学爱好者,为中国现代文学发展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