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台的主持人曾问过姜然:“你觉得人生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
她沉默了很久很久。
“很多人说是失去和离别,而我觉得最痛苦的,是你本来就因为这些原因站在了绝望边缘,最后却还被曾经最信任和深爱的人踩进泥土里。”
那样的经历,痛苦和卑微到不愿意被提及。
姜然始终记得十七岁那年的那个清晨。
那天下着大暴雨,她被爷爷派来的两个人硬生生地拖到门外。因为奋力挣扎,雨水很快浸透了单薄的外衣,而跪了一整夜的膝盖痛得麻木无感。
就在那个时候,她撞见了刚从外面回来的姜彩儿。
姜彩儿是姜然的堂妹,比她小两个月,是大伯家的独生女儿,更是整个姜家真正捧在掌心的豪门千金。
姜彩儿凑近姜然的耳边说:“姜然,你爸爸是私生子才一直不得爷爷喜爱,你妈那样的家庭还想嫁入豪门?她也就只配嫁给你爸了!”她拍了拍姜然的脸,“识趣点儿,滚到国外就不要再回来了,知道吗?”
“啪!”
姜然刚甩了姜彩儿一巴掌,就被后面的一股大力猛然拽倒在地。
……
姜家是豪门大家,产业遍布各行各业。
姜然的父亲姜瑞森因为是私生子而不受家族待见,以至于在姜家出了泡沫工程造成人员伤亡的丑闻时,被拉出来当牺牲品。那个时候,他正和自己的妻子在云南慰问泡沫工程的受害者亲属,不料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泥石流带走了生命。
而真相,就此掩埋。
姜然在失去至亲的悲痛中意外得知真相,她的告发换来爷爷姜炳国的一顿毒打,在各位叔伯的煽风点火下,姜炳国直接让她滚去国外。
她深陷所谓的豪门亲情和各种丑陋交易的漩涡和痛苦之中。
而现实,远比想象中更可笑。
……
姜然倒在雨地里,仰头看到打着黑色雨伞突然出现的楚谦城。他依然是丰神俊朗、白衣如画的模样,只是他皱着眉厉声冲她说:“你在干什么?”
姜、楚两家是世交,这个人是她的未婚夫。
那是姜然十几年人生中唯一一次庆幸自己身在那样的大家族,因为那个她仰望了很多年的少年,穿着白衬衫微笑着来到了她的身边。哪怕她看懂了他眼中的漫不经心和敷衍,但她想只要是他,等多久都没关系。
只是现在他毫不犹豫地为了另一个人把她拽倒在大雨里,戳破了所有利益关系下的脆弱和丑恶。
他说:“姜然,我能理解你失去家人的痛苦,但她是你妹妹,你们关系再不好也不应该把家族的纷争算到她头上。”
姜然眼眶酸胀,却倔强得不曾让泪落下。
她居然还真的曾经奢望过哪怕全世界都站在自己的对立面,起码这个人懂得是非、明辨真相。但是他只相信了自己所看到的表象,在她人生最绝望的时候,看清了他不是不会在乎和关心人,只是对象不是她姜然而已。
直到他们走远,对话隔着雨幕还能清晰传来。
姜彩儿小声问楚谦城:“我是不是太过分了?她毕竟是你女朋友。”
楚谦城戳了一下她的脑袋:“你还有空担心别人?我和她在一起不过是家族利益驱使下给外界所看到的表象而已。姜然自小就比你强悍,翻墙逃学、打架斗殴她什么不会,先进去敷点儿药。”
姜然的狼狈不堪显得可悲又可笑。
她自小就知道,无论是装柔弱还是比谁会讨家人喜欢,她从来都不是姜彩儿的对手,现在就连她名义上的未婚夫,那个她默默喜欢了多年的少年都选择站在姜彩儿面前。
但少年永远都不可能知道,有个女孩子翻墙逃学是为了给生病的他买药,打架斗殴也是因为有人在背后说他坏话。
他似乎忘了,她也是个人。
心也会痛。
那天的雨下得真的很大,地上凉得刺骨。父母未能洗脱的污名,被放逐的无能为力,还有无疾而终的爱情,都寒彻心骨。
姜然青紫的双手狠狠抠着身下的石板路,张开嘴却哭不出任何声音。
她望着他们的背影。
心想,生活真像一场冷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