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一定是她!
即便是隔了这么多年,即便他的眼睛依然看不见,但是殷长珏知道,那位小郡主一定就是她。
殷长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延福宫的,他屏退了所有下人,一个人呆在寝殿内,心绪难平。脑中思绪万千,纷杂无序,他坐在案前,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不知这感觉是难过还是喜悦。
十年,他心心念念一刻都未曾忘,他以为再也见不到的那人,却在今日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一行泪自殷长珏的眼中滑落。他的心中充满了庆幸,庆幸自己今日的一时冲动,让他又找到了她。
“你终于,终于回来了!”殷长珏轻声的呢喃,儿时的记忆又在脑海中浮现。
那时候他尚且年幼,眼睛又看不见,母妃因为担心他从不准他离开延福宫。他一个人在这冷清的宫中,每人见到的除了下人再无其他,他不愿同人说话,也不愿有人在身侧,时常一个人坐在一处发呆。
直到有一日,她忽然出现在延福宫。殷长珏不知道,一个小小的女娃娃是怎么凭空出现在延福宫中的,她就像是一抹温暖的阳光出现在殷长珏的生命中。
“哥哥,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
“哥哥你长得可真好看,和我堂哥哥一样好看。”
“你是不是很无聊,我陪你玩好不好?”
“你不开心么?嗯~要不我打拳给你看,每次阿娘不开心爹爹都会打拳。”
女娃娃好像看不出来他冷着脸,或者说根本就不怕他,即便他从不言语,她一个人还是可以找到各种话题说的很开心。他从有记忆以来就一直活在冰冷的黑暗里,但是每一次她出现,殷长珏都觉得自己眼前似乎有光。
不!不是感觉!是每次只要她靠近,他的眼睛里就会有光透进来,不再是无边无尽的黑暗。她爱笑极了,那笑声似乎能穿过黑暗印到他的心底,他渐渐开始眷恋上这种感觉。
他行动不便,她总是喜欢趴在他腿边,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能因为年纪小,说起话来一点逻辑都没有,咿咿呀呀的,总是让他听得不甚明白。都快忘记了怎么说话的他,渐渐的有了开口的欲望。
他因为眼睛不愿意走动,她就拉着他玩什么抓人的游戏,让他通过声音分辨她的位置抓到她。
“哥哥,我在这!”
“哥哥,你前面有三步有个柜子哦!”
“哥哥,你前面有个台阶哦!”
“哎呀,就差一点点了,左手边有个花凳哦!”
她指引着她,一点一点的朝他靠近,告诉他避过所有的障碍,一步一步的走到她面前。甚至后来,她会蒙上眼睛,让他牵着她的手,在房间里乱走。
那是他玩过的最有意思的游戏。她通过这样的方法告诉他,即使看不见,也不一定什么都做不了。她给了他好好活着的动力和理由。
每一次她都是突然出现,呆的时间也不太久,殷长珏从来没有问过她的名字,甚至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话。就在他想要下一次问问她是谁的时候,她却再也没有来过。
殷长珏默不作声的找遍了宫里,都没有找到她。她不是他的姐姐或者妹妹,也不会是宫中的罪奴。他不知道她是谁,为何会出现在皇宫之中,又是用什么方法进入延福宫中的。她就像是个化成人形的精灵,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
殷长珏记得她身上有铃铛,每次她来都会伴随着好听的铃铛声,所以后来他建了湖心的亭子,在亭顶的檐上缀满了铃铛。他常常坐在那里,每当有风吹过,就如同她回来了一般。
如今,她是真的回来了!
镇北王府的小郡主尚在襁褓中时便已被偷走,而她明明十年前还在宫中出现过。殷长珏不知道她究竟是谁,怎么会成了镇北王府的郡主,也不知道她这些年去了何处,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她回来了,这便胜过了一切。
“她还会记得我么?”殷长卿忽然有些担心起来。
十年时间虽说不上沧海桑田,但是总也是物是人非了,他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冰冷不言的少年,她也不是那个爱说爱笑的女娃娃了,她那时候那么小,可还会记得?
他刚刚真的差一点就忍不住直接将她带回延福宫,他想将她留在身边,再也不让她消失。但是他好像吓到她了,该怎么样才能让她知道他是谁?
“她如今成了郡主,我该如何才能和她一起,我不过是个瞎了眼睛,无用的皇子,我又如何配得上她!”
殷长珏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过自己的眼疾,痛恨过自己这般无用。若是他看得见,即便像三哥一样不受宠,如今也已经出宫建府,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到王府提亲,可如今,他不过是个连离开延福宫都需要人看护的废人。
心中的伤痛和怨愤越来越重,殷长珏伸手将案上的东西挥落在地,握紧了拳头。屋外听到动静的宫女赶忙进来查看。
“殿下?”
“殿下这是怎么了?”
“出去!”殷长珏训斥,不想人看到他的失控。
“可是殿下……”宫女很是犹豫,自从她伺候殷长珏以来,从来没有看到过他发脾气,他一直像是个画里的人,不温不火又清清冷冷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出!去!”殷长珏提高了音量,显然是动怒了。
“殿下息怒!”侍奉的宫女赶忙跪下。
“这是怎么了!我竟见到我那个仙人一般的五弟在发脾气。”一个声音自门外传来。
“三哥!”殷长珏深吸了口气,缓和了一下情绪。
“参见景王殿下!”宫女见到来人是殷长卿也松了口气。
“这里有本王在,你先下去吧!”殷长卿看着地上跪着的宫女。
“是!”宫女听命离开,关上了房门。
“我都忘了上次你发脾气是什么时候了?我还以为你不知何为喜怒哀乐。”殷长卿看着自己这个弟弟,平日里虽然与常人无异,但是却像是个玉雕的,寡淡如水,没有人的七情六欲。
“今日是柔妃娘娘生辰,三哥,怎么到我这处来了。”殷长珏笑了笑,初雪是他的秘密,他从未向任何人提及,即便是自己母妃和最亲近的哥哥。
“你也知道镇北王府的老夫人每年今日也会进宫看望母妃,我太早去怕是会打扰了她们叙话。想到许久没来看你,就先到你这里来了。你今日这是怎么了?”
“也没什么!只不过是心中烦闷,三哥你也知道,我这眼睛……”殷长珏不能告诉殷长卿事情的原委,索性还有这双眼睛可以搪塞过去。
“长珏,为兄知道你这些年来心中苦闷,你也不必太过丧气,你这眼睛,也许时机到了自然就好了!”
“多谢三哥宽慰,我已无事了。”
殷长卿看着殷长珏,总觉得他有事情瞒着自己,不过他不想说便罢了。
“那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