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同学会,王剑荣一开始就躲着张定坚,他怕张定坚又给他来一句什么什么要生动,以后他得了奖张定坚又说是他的导师。
可终于还是遇上了。
张定坚眼尖,老远就喊道:“王剑荣,王剑荣!”
王剑荣老了,依然脸上笑出两个酒窝:“嘿嘿张定坚,什么事?又要当我的导师吗?”
张定坚说:“我不给你说广告要生动你是要走弯路啊!”
王剑荣很生气,但不该又多说一句:“我现在不搞广告。”
张定坚说:“那你现在不求进取咯?”
王剑荣说:“谢谢你老人家的批评指导!我现在搞摄影,搞油画,搞书法。”
张定坚说:“管你搞什么都要生动!”
王剑荣非常生气,高声说:“问题是怎样才能生动,生动不能靠嘴巴说。”
张定坚说:“这个,思想支配行动。”
王剑荣说:“思想要不要逻辑?”
张定坚说:“怎么不要?”
王剑荣说:“那为什么托尔斯泰说艺术不靠逻辑?靠激情冲动?”
张定坚说:“你这是编造!”
王剑荣一脸气得通红,他说:“我这辈子编造过吗?”
前文说过,王剑荣的摄影得过国际金奖。他从广告公司出来后做导游,实现了看看巴黎、伦敦、华盛顿,游游北极、南极的愿望,导游、游客里那么多有学问有见识的人,没一个像张定坚这样居高临下地教训过他。
2
同学会开幕式挂了横标,台上张灯结彩。
同学会群主在开幕词里首先称在场的同学为“我嫡亲的同学们”,赢得全场热烈鼓掌。因为人生如梦,白驹过隙,弹指一挥间,这批同学已经深有感受,他们这个年纪,才算懂了人生。小学同学相聚,犹如时光倒流,仿佛一个个又是无忧无虑的少年,紧紧抓住昔日老同学,犹如紧紧抓住生命!这一声“嫡亲的”称呼,如何不击中同学们心房?
殊不知张定坚同学当场表示反对。他在台下,抽着烟对老同学们说:“她不懂他不懂!”
男女同学们都不满地把目光从群主那里收回来,齐刷刷投向张定坚。荣生连忙小声对张定坚说:“讲点礼貌讲点教养!等人家说完,你上台讲都可以。”张定坚不管,表情激动,继续絮絮叨叨地大声说话,说荣生维护当官的利益只重学历不重能力,说群主不配。
群主毕竟是群主,她发现了张定坚的动向。
这群主学习尚可,进了名牌大学,可结婚1年就被丈夫逼迫离婚,晚年幸好有同学们为她排遣寂寞,她也快快乐乐为大家做事。她70多年来什么尴尬没有经历过,什么人的小心思不懂?她高声喊道:“虽然鄙人发言未完,但发现张定坚同学有话要说,可能他的意见非常重要,请同学们热烈鼓掌,欢迎张定坚同学上台发言!”
张定坚不顾荣生阻拦,大大方方走上台去慷慨陈词:“你们懂不懂?嫡亲就是亲生的的意思,我们这么多同学除了魏贤中魏贤国是兄弟同读一个班,哪一个是亲生的关系?群主这个用词错了,错定了!”台下荣生等人高喊道:这嫡亲两个字用在这里含义丰富和你说不明白,你快下来快下来,等人家说完!一些刻薄的女同学就喊道:你懂什么?你学习又不好!
3
张定坚大闹会场,搞得吃午饭的时候荣生都不好意思和他一桌。
那几个和张定坚一桌的,目的是为了灌张定坚的酒。
杨继宗挥着拳头,口中念念有词:“请就请呀,四季财呀,五马魁呀……”,张定坚接不住,却说道:“不通,不通!”杨继宗说:“什么通不通啊?又不是做作文!现在是输了就请你喝酒。”张定坚说:“喝酒在其次,你四季发财说成四季财,通不通?五马魁,更不通!五马怎么魁?”杨继宗大笑着说:“我不通我不通,下回改一改。”说着自己喝了一杯,又拿一支筷子,筷头击打着桌面,口里念道:“棒棒棒棒——老虎!”张定坚应该拿起筷子敲击,说“棒棒棒棒——狮子”之类的,可他喝酒从来是悄悄地喝打枪的不要,所以不知道这种场合该怎么做。但他又说杨继宗不通,边说边抓紧拣那些好菜吃——他一向坚信劝人不吃好菜的都是伪科学。
4
闷闷不乐吃完饭,杨继宗转身笑着对大家说:“没办法!”又拿食指指着脑袋。
同学们喝茶、打牌、下象棋、唱歌曲、上山看风景……,张定坚认为无聊,守着电视机看电影。
他说:“你们不懂,《血战钢锯岭》好看,名字又取得好!全世界的电影没有哪一部有这部有艺术!”
是的,张定坚同学的艺术直觉还是有的。
杨继宗逗他:“你以为我们没看过?你说说,那音乐好不好?——你不懂音乐!”
张定坚说:“我不懂音乐?你才不懂音乐!我还是觉得那音乐好听。”
想了想,张定坚又说:“刚才开幕式的音乐就不好听…——真的,谁挑的?”
杨继宗说:“胡太和,人家剧团搞音乐的。”
张定坚说:“他不懂,音乐要生动!”
其实张定坚说得也不错,可惜由于不好好学习,笼而统之,具体就表达不出来。所以荣生趁机说他“你这也是公式化概念化,一辈子就知道个生动。”
5
张定坚找了半天没找到《血战钢锯岭》,骂山庄的电视不科学,没有回放功能,说完就走去听人家唱歌。他对唱歌的同学们说:“你们说错了,你们不懂音乐,唱了半天不知道你们唱些啥!你听,阿尔巴尼亚的歌,‘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那才有气概!”这首歌他经常听杜德唱,却不知道是南斯拉夫电影里意大利的歌,如果你给他说他就说你是孔乙己,只要好听,管他哪个国家的,茴香豆的茴字有四种写法啊?
6
同学们带来些书画。
他没一幅看得上。
他说:“你们不懂!书法书法,就自己发明的写法!”
杨继宗就讽刺说:“书法就是书法,谁都会说!”
搞书法的荣生就说:“书圣王羲之还不但拜师学艺,还日日临池。书法这东西,正如一篇文章所说,操作性太强,不是你懂了手上就能表达出来的。自我创造是最高阶段,但还是要‘从心所欲不逾矩’,不能抛开法度。”
张定坚说:“所以说书读多了就是书呆子,说了半天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荣生说:“这是因为你没有常识,有常识的人一听就懂。”
杨继宗笑道:“老张呀,你就是爱还没有学爬就学走!”
王昭的国画比较有名,唐雨亭的水彩卖到国外,张定坚嗤之以鼻,他说,国画我只认齐白石,水彩赶不上国画!”
内向的唐雨亭有自知之明,知道1说不赢张定坚,只得暗暗叫苦。
荣生说:“那你说宁开鲁老师的国画怎么样?人家香港的都来买。”
宁开鲁老师的家就在镇上,可张定坚从来不去看画,只是一味道听途说想当然地信口开河:“他的水牛画得可以,其它没什么。”荣生和王昭异口同声说:“错了,人家最出名是鲢鱼——鲢巴浪。”唐雨亭又补充说:“最近他的四条屏青绿山水也很卖得!”
张定坚说:“那些香港人不懂!”
荣生说:“你才不懂!宁老师画的一条鱼多少钱你知道不?”
7
听说曾伦德和贺大洲交流诗词,张定坚又赶了过去。
“你们不懂!”
他劈头又是一句。
贺大洲是诗词学会会刊《子云山》编委,因为不发表张定坚的不合律不通顺的诗,曾经和张定坚发生纠纷,前文已经讲过。
张定坚这回这样说:“不要说别的,你们的刊名就不通!”
贺大洲说:“那我又要问你,你为什么投稿?”
张定坚说:“那是看得起你们!”
贺大洲扫了大家一眼:“人家上次就是这样说,我们还吵了架!”
说话讲礼貌的曾伦德就问:“请问老同学,《子云山》怎么不通呢?”
张定坚挥动手臂,高声说道:“我干脆告诉你们嘛,***那个荣,普通话读荣,我们四川话读云。你们想,《智取威虎山》那个英雄叫***,你们改一下,子云,四川口音,又比成一座山,意思倒是好,但是语法上不通。”
重点高中语文教师卢建平就笑了,他不但重点高中语文教师,他读的可是名牌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
贺大洲说:“你呀,你成天骑着‘洋马儿’——自行车到处跑,你不知道扬子云在我们这里来读过书?”
张定坚说:“你乱说,人家***东北的,扮土匪消灭了座山雕!”
荣生说:“你张飞杀岳飞,杀得满天飞,完全斗错了膀子!扬子云,扬雄,文人!表扬的扬。继司马相如之后西汉最著名的辞赋家。和你说不清,把我都搞乱了!”
张定坚说:“嘿嘿,我就是要把你们搞乱!”
他又像老师抽问学生一样连连喊着曾伦德的名字,批评他的诗词不像诗词,尽写些什么自己打牌散步老婆犯病,曾伦德说:“杜甫忧国忧民,但也写家庭日常生活啊!”说完用目光向荣生求援。
荣生说:“你扳着月亮也和他说不清!”
贺大洲就说:“我就不相信!”
荣生说:“你不信?”
贺大洲说:“我就不信!”
荣生说:“你们都是从建筑社出来的是不是?”
贺大洲说:“是。但我和他不同。”
荣生说:“知道,你加入了作家协会。”
贺大洲说:“还有诗词学会。”
荣生说:“人家加入不了,又怎样?”
贺大洲说:“他怎样?”
荣生说:“人家自己成立胡搅蛮缠协会,还任会长、秘书长!”
8
晚上表演节目,张定坚意见更多。
他对女同学舞蹈的总体评价是“软绵绵”,前美女们把他簇拥上台,他把当年的拿手节目表演出来,双手叉腰,左脚顿两下,右脚顿两下,把舞台顿得山响,然后转身向左,双臂向上伸,双脚不停做跨步的动作。
他说这叫“刚劲有力”,你们不懂!
有一校花女同学就说:“放屁!你算什么!老娘省里比赛都参加过,还拿了奖!啊,有力就有艺术,那叫大力士去跳!”
但最后这校花也不是张定坚的对手,他左说左有理,右说右有理,他早已通过和有文化的长期顽强不屈的斗争操练出来了。
9
第二天早上,荣生对张定坚说:“今天去峰门山。”
张定坚睡眼朦胧,不想起床,问道:“哪里?”
荣生把手机递给他,他看见群主发来的微信:“童靴们今天去峰门山看茶马古道9点山庄门口集合孔美珍”
张定坚把手机还给荣生,说:“看不懂!标点符号也不打!”
荣生就读给他听。
他说:“什么什么?‘同学们’都要写错,写成‘童靴们’!我还说我没文化,她才没文化,没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