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廖华才无可奈何回了工地。
他是优柔寡断和善良的,打听不到真相让他无法下手,也给他一个不下手的理由,他只会一如既往地过日子,修地铁,辛辛苦苦地为母亲、廖田田和张芬挣钱。
他最感到奇怪的是,张芬对自己亲生女儿丝毫不心疼,对千刀万这比野兽还没有人性的动物没有丝毫仇恨。他想,也许千刀万思想工作做得太好——他常常把自己的一举一动说得天经地义,常常把自己说成一个可怜的受害者。就像他和人下馆子,从来不付钱,还要到处埋怨别人:“他什么都好,就是每一回都把着给钱,就像我们没有钱一样!”是啊,现在谁还付不起一顿饭钱?连一次机会都不给人家!虽然很多人觉得他这个说法不对劲,但感情上总是偏向于同情他——谁都有自尊心啊!但是,事情它是那么一回事吗?但是,你和他争辩,他会把你带进烂泥潭,和你在里面打滚。廖华才这种人打不起滚。千刀万没有虚荣心甚至羞耻心,这种人不可战胜!
2
窦苗苗把廖华才找她的事电话告诉了千刀万,千刀万暴跳如雷,马上找到张定坚。
“爸爸,我不想活了!”他说。
是的,他是口蜜腹剑的,例如他与张婷离婚之后一直称呼张定坚爸爸。
张定坚看了他的脸足足一分钟。
他说:“我要到南京去!”
张定坚说:“你去干什么?你要到廖华才那里去打工?”
“我去和他同归于尽!”千刀万吼出这深仇大恨的话来。
是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对谁都深仇大恨。
张定坚无动于衷,他冷笑着说:“动不动就同归于尽,你自己想想你才多大年龄,值得不!”
是的,张定坚除了懂哲学和文学,还懂心理学。
因此,他继续阐述:“你不懂,过去生活苦,活不活无所谓,现在人人说的是多活一天多快活一天,你又不是傻瓜!”
是的,由此看来,张定坚确实是懂心理学的,尤其懂实用心理学。你千刀万不是享乐主义吗?你舍得少活一天吗?你连一筷子肉一口酒你都不舍得!你不是最有主见吗?可是我知道你的主见建筑在从众上,大家都不那么想,你就会感到孤单!你就坚持不了!
张定坚如果运用心理学分析一下自己,他会得出结论:他在这里对一个和自己女儿离了婚的人费口舌,无非是因为廖华才是他家重要经济来源。至于生命和亲情之类的东西,他是懒得考虑的。
3
生活总是那么离奇古怪,当年千刀万了解到张婷在外面有了外遇,也曾经想要去和张婷同归于尽,最后却是廖华才把他拉回来并说服了他。廖华才从千刀万“同归于尽”对窦苗苗的不利方面去说,打动不了千刀万,从“只要你敢带凶器,我就敢举报你,你还没有到,就被抓回来”这物质的层面而不是什么情感的层面去说,千刀万想想,尽管他天不怕地不怕,但他是过不了牢里的日子的,就顺势答应不再前往,并且慷慨激昂地说:“我不是怕死,我不是怕哪一个!”
4
千刀万在每一个场合向人民群众解释:我害廖田田?那时候我和张婷又没有离婚!大家想想,我又不是疯子!你廖华才有钱有势,我巴结你还来不及!我们一个打工的,敢干什么?
他总是把自己放在社会的最底层,引起最大多数人的同情,把他的对手放放到人人嫉恨的层次,这一招倒是很灵。其实呢,他打工也没打几年,倒是和张定坚一样吃了好几年大锅饭,从张婷和梁洪强那里又弄了一笔钱。
5
一天不干活就不舒服的梁洪强倒是丢下自己的活,按照张定坚和张婷的指示,天天跟踪千刀万,生怕千刀万真闹出什么事来。
忘了说了,这年,千刀万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已经办了个“特殊工种”,提前退休,吃着退休金打牌喝酒了。他一个站柜台的售货员,什么特殊工种?大概编造自己是供销社化工车间的吧?反正他的思路,一般人搞不懂。他消息又灵通。在化肥紧缺那些年,供销社也确实办过一个生产化肥还是什么微生物的车间。比这还早的时候,他就乱雕公章想退休,差点坐牢。
人们传说,他“用胡萝卜雕公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