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张定坚懂事早，恋爱也早。进社不久他就开始谈恋爱，那年他18岁。
他的初恋是他继父妹妹的女儿，即他的继表妹。
表妹名叫万淑芬，人家来看舅舅，他就爱上人家了。
他最最崇拜万淑芬的，是万淑芬是一个高中生。
对于大学生，他绝不敢有非分之想，对于高中生，他要拼命一搏。虽然嘴巴硬，但是在他内心深处，其实是满满的学历崇拜。
他为了追求那美不胜收的高中生，已经像万淑芬一样热爱文学，有空就不停地读小说，也不怕他继父骂他懒。
他甚至不订中央级的《人民文学》和地方各省、直辖市的文学刊物，直接订了《世界文学》一年，每天似懂非懂地看。
他记住了高尔基的名言，“文学是人学”，是的，文学不是陈金碧老师教的语文。
他在23岁的时候还写过一首据他说是“唐诗”的诗，他还对人说那是他16岁的时候写的。
由于这首诗，他与一个学霸结识，发生很多故事。
这首“唐诗”和他与学霸的故事，我们后文再讲。
2
拖拖拉拉谈了几年恋爱，他拼命给万淑芳写恋爱信，证明自己有文化并热爱文学。
不幸万淑芬高中毕业下乡了，在她老家，一个很远的地方。
他坐了火车、汽车去看望。
他善于甚至热衷和人打交道，所以下车后，在这陌生的地方，他不费吹灰之力找到他表妹下乡的区，找到他表妹下乡的镇，找到他表妹下乡的公社、大队、生产队。
风景倒是不错，水田波光粼粼，倒映着天空，两边满山竹树，鸟语花香。
他却是不喜欢乡村那种人，他离开城镇的喧闹越来越远，很远看不见一个人，只听见雀鸟的叫声，心里便阵阵发慌。
他不相信他那高傲的热爱文学的高中生表妹会喜欢这个地方。
他作为大墨木匠，熟悉房屋构造，一下子抬开了他表妹和其他两个女知青住所的上了挂锁的木门，让那木门偏在一边，走进去找到屋里的米，到地里摘了菜，三下五除二把晚饭做好。
3
他抬一个凳子坐在门口，远远望见表妹和一些农民以及另几位男女知青扛着锄头从对面山上下来。
他们是做秧母田和挖土点玉米归来，下一步，播谷种之后，秧苗长出，就要拔秧苗和插秧了。
三个女知青回来，看见热腾腾的饭菜，真是喜出望外，吃饭间表妹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吃完饭，表妹洗了碗。
三位知青由于感到今天很快乐，在屋里唱《南京知青之歌》。
这歌是不能当着贫下中农们唱的，因为都是怀念家乡，不安心扎根农村的内容。如果被贫下中农听见，会被认为思想不好，影响自己被推荐回城读书或工作。
“蓝蓝的天上，白云在飞翔，美丽的长江畔，是雄伟的南京古城阿拉的家乡。”另一个女知青唱出这开头一句，想家的万淑芳已经热泪盈眶。
是的，几个月前，她们还是高中生。
“未来的道路多么曲折多么漫长，生活的脚步深浅在偏僻的异乡。”
那女知青只敢唱这个版本，另一个版本是，“生活的脚步深陷在偏僻的异乡”！
4
当另外两个女知青明白了张定坚和万淑芬的关系之后，都主张他把户口迁到这里来。
万淑芬闪烁其词，她怎么好告诉大家自己的男朋友是个连初小都没有毕业的小学生！
小学生是没有资格下乡的。
张定坚隐隐感到表妹对自己学历的歧视，所以后来到老乡家去睡觉时辗转反侧，加以睡在别人床上，几乎一夜不能入睡。
5
第二天张定坚继续为大家做饭，他到农民自留地里摘那些最好的菜，忠厚的山民们并没有意见，他们认为对远方来客小气才是可耻的。
吃饭时，大家闲谈，女知青们谈到自己的理想。
另外两个知青认为只要能够回城，哪怕当搬运工甚至扫大街都行，农村太累，工分值又低——低得很。还没有假期。将来结婚，子女户口随母亲，还是农村人！
万淑芬说自己要拼死拼活好好劳动，挣表现，力争让贫下中农推荐自己读大学，哪怕在农村多呆几年，无论如何也要实现自己的大学梦。
敏感的张定坚听表妹这样说，隐隐感到不安，高中生都不大瞧得起自己，何况以后成了大学生！
因此，一连几天，张定坚闷闷不乐，大家问他什么事他又不说，所以大家认为他不习惯农村生活，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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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定坚离开这个山村的时候，就知道再也不会到这个地方来了。
回到家他就用最华丽的辞藻给万淑芬写了一封信，回忆了他们的爱情，谈了对未来的担忧，他不会形容表妹的容貌与身材，但他夸他的表妹“有貂蝉、西施之美”，并明确提出分手。其间，灵感突至，他幽默地写道：“淑芬（说分），淑芬（说分），真的我们就分开了！”
实际上他是很自私的，没有考虑到正在参加劳累的春耕生产的表妹收到这封信是怎样翻江倒海的感受！表妹可是每天得按时出工，扎扎实实地劳动，可不像他到社里报了到就有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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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善于行动，就在这封分手信的末尾，他为表妹做媒：一个理发社工人，他的同学。他教导表妹说，理发社现在工资最高，人要实际一点，哪怕读了大学，收入高才是硬道理。不要成天想些不切实际的东西，“生活的火车不能这样开！”
8
这年春节万淑芬迫不及待赶回来。
他明显瘦了一圈！
张定坚是工人阶级，万淑芳是接受再教育的知青，没有社会和经济地位，当然张定坚说分手便分手，只不过她抱着一线希望，赶回来看能不能挽回。
心肠很硬的张定坚却坚持让她和他同学见面。
张定坚给表妹介绍的朋友名叫杜德。
杜德虽然身材比张定坚小了一圈，但五官、身材比张定坚还要英俊还要生动。肤色白净，一头浓密清秀的黑发，大大的闪亮晶莹的眼睛、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洁白整齐的牙齿，匀称的身材，发型、穿着时髦。他理发技术好，甚至会快要失传的“掏耳朵”、“打舒刀”这两个会的人很少的绝活，更厉害的是还敢不怕发生生命危险给顾客“端脖子”——治疗落枕和颈椎病，会这个的人更少！他并且多才多艺，会乐器善唱歌会唱川剧不说，还能用嘴和人扭扁担较劲，还会耍龙灯，而且能耍最难最危险的“烧花龙”——春节期间大冷天脱光了上身在街上耍龙灯，让围观的人们点燃烟花，放出火花往他们这些耍龙灯的人身上喷！
他在理发社技术和服务态度最好，人最勤快，收人最高，家里买了当时好多人家买不起的红灯牌收音机，天天放音乐听新闻。虽然过去因为出身书香门第成分不好政审不过关没有读过多少书，但爱读书爱看报，后来改革开放，他立刻被众人推选上级提拔当上理发社经理。再有，他为人慷慨大方，动不动请同事、朋友下馆子、看戏看电影，张定坚给他做媒，他就把张定坚一家和张定坚朋友下馆子、坐茶馆、看戏看电影都包了。
万淑芬一则刚刚失恋，不知所措，二则想不到杜德竟是这样优秀这样好品德的人，当然一见钟情。
可就在万淑芬满心欢喜回到外地乡下不久，张定坚一封来信就追到了她那里。
来信一再大声疾呼“生活的火车不能这样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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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生活的火车为什么不能这样开，张定坚的理由是：
首先，杜德成分不好，又只知道抓生产，不看道路，没有前途。
其次，杜德这么优秀，今后难免花心。
第三，你现在爱的不是人，是杜德的钱，你们不是爱情，他现在生活这么大手大脚，不是过生活的料！
最后，张定坚向表妹发布一条名言：
“爱情又不是爱钱！”
万淑芬万分想不通，既然杜德这么多缺点，你为什么介绍给我？我们感情这么好，你为什么又要来拆开？我从来没有发现他花心，他也很会过日子，做饭也做得非常可口，还洗衣服洗被盖洗蚊帐，你为什么说人家花心，说人家不是过日子的料？你们是同学，你姐夫姐姐和他住一条街一个院子，难道你现在才了解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