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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华失踪,张定坚能够免于责任,与他的能言善辩有很大的关系,如他的老婆所说,“黑的他都能说成白的”,并且他不是一味和人争吵,他是看菜下碟,或斗或和或谄媚或俯首帖耳或换位思考或胡搅蛮缠强词夺理全看现场的需要,你要面子给面子要实惠他和你设身处地考虑你的实惠,总之让你无话可说,让他占理让他能把责任推脱得干干净净让他一贯正确。
从小,他继父就认为他的一言一行都是错的,对他的一切看不顺眼,因此他一天到晚都在撒谎吹牛辩解反驳,在证明自己正确,在推脱责任并坚信他自己的一切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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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在四华消失以后,他是越发孤单,他见酋长在街上精神抖擞地走过,很是敬仰,就去和那从不打交道的横人攀谈。
那人却是个不喜欢高谈阔论只喜欢行动的人,至于什么文学、哲学,他连听着都感到麻烦。
所以张定坚说十句他只回答一句,然后摆动他那结实的身体坚定地往前走。
张定坚追着喊着说酋长你不懂文学不懂哲学!酋长很不耐烦,右手握着拳向地下一挥:“我不和你说,谁都知道公安都说不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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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定坚曾经给一个叫万复本的老师取绰号“万日本”,他那个全镇人民都知道的“公安说不赢他”的“谁是日本”的故事故事是这样的:
那时候张定坚还小,被学校开除后做工年龄又不够。
他除了成天玩弹弓打鸟看连环画夜里听评书看电影就是四处乱逛。
一条国道穿过镇上。
当年没有短途客车,路过的长途客车也很少,南来北往的货车也不是很多。
司机们都爱在这古镇停下车来吃饭。
聪明的张定坚发现,一些货车常常停在他家屋后。
他发现运载的东西里有粮食,那胀鼓鼓的麻袋让他两眼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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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爬上汽车,毫不客气地掀翻几个麻袋下来,然后在地上拖着往家里走。
当然被邻居发现。
于是派出所所长火速赶到。
李所长捉住他,他拼命辩解拼命挣扎,气得李所长差一点把他提起来往下摔——有个版本说真摔了。
那个版本说,张定坚被捉,不但不服气,还口里嚷着:“铁道游击队不是飞车夺粮吗?”
张定坚所叫嚷的“飞车夺粮”,是电影《铁道游击队》里的情节:铁道游击队员爬上日本侵略者飞驰的火车,把粮包往下扔。
所长想到这个情节,勃然大怒,哼,你把咱国家的汽车运输队当日本,你年纪也不小了,你思想立场有问题,就高声喊道:“你说,谁是日本?是你是日本还是汽车十二队是日本?”
张定坚见所长不松手,竟也喊道:“你是日本!”
张定坚被摔到地上,爬起来拍拍灰尘,一叠连声说:“我是日本我是日本!”
所长又问围观的邻居,这是哪家的孩子?
大家大笑着说,社长家的,没教育好!
所长问:“哪个社长?”
大家异口同声喊道“建筑社!”
李所长于是不再追究张定坚,因为,谁不知道,张社长祖祖辈辈无产阶级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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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定坚从此更加沉迷连环画和电影。
镇上来了电影放映队,他往往是最先知道的人里的一个。
他知道去大操坝,看看那个负责挖坑树杆子的老大爷来没来,再虚心请教,是开大会挂标语还是放电影挂银幕?一旦打听到,他绝不告诉别人。
甚至别人问他:“又栽杆杆了,是不是又要放电影?”
他回答:“乱说。不是放电影,是要开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