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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定坚的旧居已经租给到街上照料孙子读书的农民。那大杂院第二进左侧有一个石柱,上刻工整美观的行楷对联一副:“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不知是一百多年前这院子里哪个好事者制作的。那对联是从《红楼梦》里抄的。张定坚不知道是没读过《红楼梦》还是没留心,反正觉得这副对联不知道说什么,一直打算在另一边做一副对联。现在终于做了,一个仿石柱,用水泥塑造,他自己写字,水泥未干时用木工凿刻字,联曰:“命运人创造,福气自然有。”与原有石柱一左一右立在那里。
他大女儿说,对联不能这样写,你的毛笔字没练过,也要不得,他就说你不懂,对联主要看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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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之所以打造这副对联,是对他当茶馆顾问失败的一种抗议,你张恒实懂书法我不懂?我不但懂书法,我还懂文学,我自己编对联,自己刻字,你就只知道写在纸上挂在墙上!
他已经想好要去实现他很久以来的一个梦想。
那就是到新月山塆去开农家乐。
他一离开贺丰茶馆,那乡下老两口自己经营,想不到生意反倒一天天好起来。
也许由于他“烈克精”的名声实在太不好,人们避之唯恐不及!
这就让他更加急于办好农家乐,证明自己懂经济。
他老婆不放过嘲笑他的机会,朗诵道:
“张定张定坚坚,
文化上等于圈圈。”
这回加了一个“上”字,幽默讽刺,境界全出!
张定坚说:“字数都不对,你写诗,你写干!”
他老婆大笑道:“老娘比你懂,听都没听完!”
接着继续吟诗:
“文学搞不上去,
就想挣点钱钱!”
她把那第二个“钱”故意读成一声,即把“钱钱”故意读成“钱千”,犹如不懂事的孩童发音,以加强讽刺效果。
她经常认为,张定坚活了几十岁,却“屁都不知道臭!”
张定坚认为他老婆不懂装懂,你一个高小生,写什么诗!
他老婆说:“老娘是不写!老娘要写,比你写得好!”
3
荣生、学霸、曾伦德、张永进去游玩的地方是沐溪河的上游,发源地。沐溪河在群山里蜿蜒曲折,流到距张定坚所居住的小镇20华里左右依然清澈见底。这一带秀气的山,秀气的河,漫山遍野绿树翠竹,鸟语花香,显示一派生机。一条泥土小路进去,山背后是一个山塆,山塆里稻田一个挨着一个,水光潋滟,倒映着蓝天,田埂上野花盛开,蜻蜓、蝴蝶飞绕,山塆只有两户人家,安安静静,山外人走到这里,会感觉恍若隔世。
所谓有什么不珍惜什么,那里的人却是喜欢热闹的,每到赶集的日子,总要到街上最热闹的地方挤一回。张定坚见学霸等好多人每天不怕路远去看那个山塆,他也就去了一回,发现那里风景很好,美中不足是泥土小路,而他最喜欢水泥路。回来后他和包工头二女婿商量,包工头二女婿叫他去县里找老同学,然后和他一起去和当地村委会签了协议。女婿带着两台挖掘机,轰轰轰轰三下五除二把那连绵不断的青山开出个缺口,让那原本寂静的山塆暴露了出来,从村村通水泥公路远远就可以望见,汽车可以从村村通公路直接转弯,转到张定先新修的水泥大道,进入山塆,停在水泥停车场,再进入山庄娱乐休闲吃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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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定坚决心压倒张恒实,你找县里书法家题招牌,我就找市里书法家题招牌。
他在青山新缺口处搭一牌坊,挂招牌曰:“野生乐园”,他说是为了表明他这里的食材都是当地野生的——至于他除了鱼都是从农贸市场买的,他说那是他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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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张恒实挂纸书法,我就大厅、茶园、饭厅、雅间通通挂玻璃镜框装的书法,而且一律要“大江东去”、“滚滚长江东逝水”……一律大气!
你张恒实熟人喝茶不要钱,我生人熟人一律喝茶不要钱,机麻也不要钱!我大厅里欢迎表演广场舞!
张定坚还特意把那原先是一两个水田的山塆修成了一个鱼塘,旁边修了琉璃瓦屋顶四角翘起的凉亭,供客人免费钓鱼。
老年人吃饭玩耍钓鱼跳广场舞一天,平均只收一百元。
一下就抓住了消费者的心理,让他们重温人情美美的时光,其实是向张恒实学的,这就可见学习的好处!但张定先一辈子不喜欢学习,打死也不承认他办山庄喝茶打牌不要钱是在向张恒实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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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张恒实两口子亲自泡茶续水打扫卫生不同,张定坚招收年轻貌美勤劳淳朴的服务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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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女婿用高薪到有名的“樱花大酒店”替他挖来两个厨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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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业那天,红旗招展、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小车、大车、摩托车密密麻麻停满了先前曾经是青山的那个缺口——当然,那地方已经打上混凝土,张定坚最喜欢光滑的水泥地面和神奇的仿瓷涂料。
奏乐。
张定坚致辞。
他平生第一次作报告,尽量打些官腔:
啊,这个这个,关于,……
待他致辞完毕,从镇上赶来的老年人业余乐队就拼命吹小号、唢呐、笛子、箫,拉二胡、小提琴。
吴才吴导演的部队就拼命跳广场舞,另外一支老年人队伍就拼命打腰鼓。
张定坚主要觉得这两支队伍廉价,他其实认为老年人们不懂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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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定坚为了满足垂钓的人日益增长的需要,不顾学霸的劝告,每天晚上去河边布网,每天早上天不见亮亲自去河边起网,收获大大小小活蹦乱跳的鱼儿。
学霸心软,学校搞工会活动到张定坚这里玩,他发现免费钓鱼项目,书呆子气的他认为一切生命平等,多次劝告张定坚不要开设钓鱼项目,不要展览钓鱼,以免鼓励客人伤生害命。
“你不听,不怕你再发财,都会出报应的!”
张定坚不听,学霸急了,说:“过去我跟着邻居去打青蛙,现在想起来青蛙好美丽好乖,蛙鼓好富于诗意,我的行为好残忍!一想起就脊背发凉,悔都悔不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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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奇的是,张定坚那天晚上兴致勃勃去河边布网的时候,会游泳的他竟落入水中,又讽刺性地被渔网缠住,扑腾得精疲力尽,差点下沉,才被赶来的员工救起来!
这新闻传遍古镇大街小巷,人们不得不认识到应该敬畏生命!
张定坚用渔网捕鱼反被渔网绑了这个核心内容被视为具有象征意义和教育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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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阔的、高度是一般房屋两倍多的“野生乐园”大厅,外墙上安装着几十部空调。大厅成天歌声嘹亮,音乐震耳欲聋。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哪,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太阳出来啰尔,喜洋洋哎郎啰,挑起扁担啷啷扯,狂扯,上山岗啊啰啰……”,“黄杨扁担闪溜溜嘛姐哥呀哈里呀,挑一担白米下酉州啊姐呀姐呀茶花柳啰哥呀哈里呀……”,“美丽的夜色多沉静,草原上只留下我的琴声,想给远方的姑娘写封信……”,“金雀银雀满天飞,飞到东来飞到西……”,“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为什么这样红?……”,“晚霞已映照在西山,月亮已升在东方……”,“我们像双翼的神马,飞驰在草原上……”,“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天空中飘荡着老年人怀旧的歌声,唱那些歌时人们心灵干净。张定坚是爱热闹、惯于出风头的人,对于唱歌跃跃欲试,但他是能够管住自己的人,他自知五音不全,很注意作为老板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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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霸说,你现在饮食材料到农贸市场和超市买的,形式上野生原生态,却已经破坏了这里的原生环境!不信你看看我写老同学生活那篇,人家才是尽量追求绿色生态。还有,免费钓鱼最好不要再搞了!客人在鱼塘旁边的一排雅间大吃大喝,一边欣赏窗外钓鱼,太血腥!
张定坚笑了,他笑学霸少见多怪:“你不懂!那样才有味道!”
学霸心里一紧!
实在没法,只好给张定坚的农家乐写一幅书法:“积善成福”,提醒玩耍吃喝的人们积德行善。
他又认为张定坚占地太宽,张定坚却不以为然:“农民修房子占地那么宽你没有看见?”
学霸说:“那土地是人家祖祖辈辈开垦出来的!再说,你一家占的抵得上人家农民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