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经云:“气满任督自开。”说的不是灵脉天生,而是百日筑基最终要灵气充盈方可打通各处气穴。
小丫头灵宫中的火早已烧红了半边天,绯红艳丽如晚霞,雾状的灵气源源不断向灵宫涌来。第五道灵台却仍未成形,像个无底洞似的,任由它们在神火的炙烤下液化。
“你比我想象的要快。”一股温和的力量被来人从后心推至灵宫,许仙仙顿觉气血畅通。
“不愧是尊上的神侍,能在这衰败的末世做到如此地步,你的确是神选之子。”一双金黄色的瞳孔和她对视,辟邪近乎痴迷地看着她赤红色的左瞳。
辟邪再次化成了人形,金色的长发和比霸王花还要黑上一个度的肤色让他看起来颇像是异族人,不知又是化成了谁的模样。
但她不关心这个。
“俞声在哪里?”她问。
“谁?”辟邪的声音很是低沉。
“你见过他,就是铜鉴里那块龙晶。”
“你说那个只剩一缕残魂的天魔?”辟邪的眼里闪过一丝明显的轻蔑和嫌恶,继而质问道,“你乃天生神体,血脉正统,你竟然与天魔有来往?”
“他在哪里?”小丫头就好像没听见他的话。
“啧——”辟邪轻呲道,“一个邪魔也配得你过问?我若说他死了,死得灰飞烟灭,你又如何?”
“我又能如何?只是想不明白……一缕连你都杀不死的残魂,有什么能让他灰飞烟灭?”灵气凝结的速度愈缓,许仙仙的语气也愈加平缓。
“那我不妨告诉你——”辟邪嘲讽一笑,“你修行越佳,灵力越强,灵宫中的灵气越纯厚,那么——神火的功效就会越强。我可不会因为这样的渣滓而脏了自己的手。人魔二族,绝无共天。那你难道不知道,正邪相斥,灵力与魔力相抵?”
“什么邪不压正,其实不过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神火乃天生圣火,神灵馈赠,用到你手里……呵。”辟邪道,“我把他压于湖底,也正是要看着他那残破相一点点被神火毁去。倒是趁机让他跑出来些时日,这般耗神的事,他竟然今日才陨于神火。看来我也低估了他,好歹命长。”
“你说……是我杀了他?”许仙仙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领悟得不错啊。”辟邪笑嘻嘻道。
“这天魔也是奇了,明知道自己离你越近死得越快,倒还跟飞蛾扑火似的往上迎呢。”辟邪继续把脸往上凑,“你说好笑不好笑?”
“都好笑。”少女轻轻笑了出来,“我和他,都好笑。”
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不知道,偏偏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多好笑啊。
……
一道寒光闪过,将从树上落下来的花瓣斩为两截,再穿瀑布,刀上水珠连续如挂玉帘。
“看来这五年,你也未曾荒废。”辟邪毫不费力地用二指压下刀锋,“只不过还是孩子心性,非要与我顽闹。”
“这些在你眼里,当然只算得上是顽闹。”少女温和一笑,看不出什么情绪,手上的刀却未立即放下。“毕竟您是先知,有什么聊不到,算不到呢?”
“过慧易夭,你可知为何?”深邃的眼眸与她对视,如同深渊。
“因为他们往往自作聪明。”辟邪双指一翻,仅以刀锋之力,便将握住刀柄的少女压了腕。“仙仙,你是个聪明孩子,只是顽皮而已,日后可不能如此放肆。”
“我向来放肆惯了,难道大人不知道吗?”
“那就再去习惯不放肆吧,你这可不太聪明。”
“多教教,想来就会了。”辟邪笑得莫名,“你说,你记没记住人魔二族之怨怼呢。”
“终生难忘。”许仙仙诚恳道。
“那就好。”辟邪作欣慰道,“筑基之事你不必多想,毕竟有神火在身,第五道台想来不难。再者我总不会伤害你的,孩子,有我在,你总该放心许多。”
许仙仙闭眼,专心炼化体内的灵气。
“可真是个性情凉薄的丫头。”辟邪假惺惺叹息一声,随意问道,“双手刀,怎么只出一刀?是怕被我毁了没兵器用不成?”
“另一把,没见过血。”少女的话让辟邪一怔。
“不论有无家族荫庇,出入浩瀚灵修界,你迟早会沾血。”
“那就到时再说吧。”
“过刚易折,你以为你父亲是怎么死的?”辟邪仔细观察着少女的神情,却意料之外地没有捕捉到任何细微的恼怒。
“你知道?但我不关心,因为他不会错。”许仙仙坚定道。
“但你一定很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对吧?”辟邪继续说下去,“那日你打碎的铜鉴,非寻常之物。只可惜无人识得其中好处,拿来镇压天魔,实在可惜。”
许仙仙在内心翻了个白眼,心道:“什么东西一旦跟您沾上边了,就非凡物了。那这铜鉴,也成了非常之鉴。”
不料,辟邪下一句话就是:“此鉴乃潮汐神尊所炼神器,可溯往事,卜未来,窥心魔,镇妖邪,造世界,辟天地。”
“故曰——非常鉴。”
“的确非常。”少女只觉灵气充盈体内,气脉通畅。不知哪里传来的清越琴声,有如风松石涧、玉珠落盘。
一曲清心引,悠扬婉转。
“砰——”寂静无比的辽阔荒原上,一声轻响,镜湖中央,被金色灵液半笼的赤焰中,绽开一朵红莲。
辟邪面色微凝,深深看了她一眼:“百日再见。”
“每次见你,都没好事。”小丫头说的是真心话。
“你说我坏话,我可听得清清楚楚。”一个声音从脑海中传出。
那个位置,明明是俞声的啊。
两行清泪缓缓流下,不再受到压制的两个小纸人赶紧冲过来,贴在了小丫头的手臂上。
“我没事。”许仙仙心忧,却不敢叫那尊大神知道。
他一定还在,一定没事的。
再度调息,镜湖中赤焰跳动,金波荡漾,朵朵红莲次第绽放。朱鸟踏莲而起,绚丽的羽毛如流动的火焰,后引象车飞天。
金舆凌空,座辇上却空无一人。
黄金巨兽望向天空,眼里是道不清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