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这欠抽的话搁谁身上,谁都忍不住脸红脖子粗的,但我开头时怎么说的?我说我这人脾气淡,不爱跟人计较。
可不是嘛。我还是动作温柔地帮少爷扣上了立襟领的扣子,无视他带着调侃的俊美笑容,慢吞吞地说道:“少爷。”
少爷微微挑眉:“嗯?”
我继续慢吞吞:“阿蓝是少爷的丫鬟。”
少爷饶有趣味:“嗯。”
我呆滞地申明:“阿蓝不是猪。”
“哦?”少爷修长的手指摸了摸下巴,“可是……少爷我还是觉得你是猪。”
你才是猪,你还是“男人信得住,母猪会上树”里那只多才多艺的猪。
“少爷。”
“嗯?”
“阿蓝是少爷的丫鬟。”
“嗯。”
“阿蓝不是猪。”
少爷:“……”
吾不怕纠结不怕绕,吾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耐心。
屋里我和少爷正呆眼对凤目,那不安生的门就又响了起来:“少爷,可起身了?”
啧啧,这么清脆悦耳的声音舍三儿同志其那个谁。少爷很大爷地坐到了桌边,我很奴婢地去给他拧湿毛巾。
“进来吧。”他斯文地洁面热手,动作优雅迷人。
我真想学学加菲伸爪子挠墙,他母亲的,少爷连洗脸都是走偶像路线的!
门外的三儿轻轻推开了门,视线在我身上停留了几秒就快速地移开了,她双手拿着托盘走近少爷,露出可爱的虎牙说道:“少爷早上安好。”
我面无表情,这明明已经中午了好伐。
少爷倒是受用得很,微挑的凤目闪过笑意:“三儿一大早的过来有什么事?”
我觉得自己的胃抽了抽。一大早,他说一大早。
三儿甜甜地笑笑,将手中的托盘放到了桌子上:“小姐今早特意做了少爷爱吃的芙蓉糕,奴婢趁热送来了。”
少爷浅勾薄唇:“正好,我今早还没用膳。”
三儿俏皮地眨巴眨巴大眼说道:“少爷尝尝味道吧。”
我看着那盘芙蓉糕再看看他俩,心里想着一大晚的你俩就弄些甜食过来,合着你俩的腻歪就是这么给整出来的。
少爷漱了漱口,刚准备捻块糕点就被人打断了。
“少爷。”门边出现的紫衣女子柔柔叫道。
少爷立刻忘了原先的动作,朝她一笑:“紫菱?你不是身子不舒服吗,怎么现在就起来了?”
我打量了下那弱不禁风的紫菱,没有忽视她见到三儿时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紫菱款款走来,淡紫的裙摆微微摇曳:“劳少爷费心,只是今早起来时有些头晕罢了,奴婢知道少爷早上时习惯吃我做的竹叶糕,这不赶忙起来做了。”
她瞥了眼桌上原封不动的芙蓉糕,柔笑说道:“希望还赶得上。”
三儿的脸自打紫菱进来以后就冷了不少,听到这话时更是眉头小凝,明显是不乐意了。
我看得倒是津津有味,三儿这丫头成啊,知道自己该露出气恼的表情来博取同情分,紫菱面上看是占了便宜,可实则过于直白,三儿现在是客,她就该让,可她只顾着给下马威了。
我又看了看少爷,他还是嘴角噙笑一副悠闲的样子,我想这男人真是个是非多的主儿。
那两个一个美目羞柔,一个黑眸期待,而被盯着的少爷则是突然侧过俊脸,温柔异常地问我:“阿蓝,你今早想吃哪个?”
四道冷嗖嗖的视线立马就往我脸上扫过来了,我当个丫鬟还得兼职炮灰,我容易吗我。
我刚想开口呢,莹露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身影也马上出现在屋里,她兴冲冲地抓住我的手往外拉:“哥哥!把阿蓝借给我一会儿!”
少爷低沉一笑:“那你可记得要还给我。”
“好!”莹露乐呵地回道。
呃,莫非这个就是平常说的“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莹露拉着我兴冲冲地去了小黑的房间,小黑本来正窝在被褥里香甜地安睡,奈何莹露玉手随便一抓就将它扔在了我的怀里。她朝我露齿一笑:“阿蓝,走!”说完不等我回答就转身飘逸地离去。
我伸手戳戳小黑的猪鼻子;“上哪儿啊?干吗呀?”
小黑眨了眨朦胧的黑眼睛,倒还有些委屈的意味,仿佛在说:上哪儿啊?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啊!
我乐得拧着它的耳朵欢乐地向前走,管她要上哪儿,主子的话那就是圣旨,我得无条件地绝对服从。
大概一刻钟,折合现代时间也就十五分钟以后,我搂着小黑坐在小板凳上,上一秒看看不远前的名贵花草,下一秒瞧瞧脚边的小木桶,愣了。
我琢磨着不懂就问才是好呆子,于是很迷茫地对上莹露乐呵的小脸:“呃……小姐?”
莹露伸手撩起袖子露出了雪白的手臂,毫无扭捏之态:“嗯?怎么啦?”
“那个,小姐这是要?”我真的好迷茫好迷茫的说。
莹露回答得理所当然:“洗澡啊。”
“谁洗澡?”
“当然是它啊。”莹露指指我怀里的小黑,“不是它还能是你不成?”
我忧郁地看着她:“小姐,吓死我了,我以为是你……”
莹露闻言呛了几声,白皙的脸蛋浮现红晕,呵斥道:“混丫头,还不快点把小黑扔下去。”
我慢吞吞地举起小黑仔细地看了看,偏头很严肃地说道:“小姐。”
“嗯?”莹露正试着水温。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我很认真。
莹露挥了挥手上的水珠:“什么问题?”
“呃,”我思考着,“把猪放在漂亮的花儿面前洗澡会让猪变美?”
莹露的嘴角抽动了几下。
“还是……”我又提出一个猜测,“会让它的笑容和花儿一样美丽?”
莹露脸部僵硬,无奈地用手捂住了眼睛:“作孽,怎么摊上你这么个活宝?”
我掐着小黑的脖子,以一种不能反抗的气势把它按进水里,无视了它正剧烈挣扎不配合的短小四肢和凄厉猪叫:“啊?”
“没事,我乐意在光天化日下干这种事情。”莹露迅速地换上笑脸,兴致勃勃地给小黑洗起了澡。
我瞪了小黑一眼,察觉到它的挣扎弱了许多。
黑子,她叫你在光天化日之下干赤身裸体的事情,你别说,你还真没的选择,只能乖乖地顺从。叹气,谁叫她是主人咱是下人呢,那个什么的,腿别抖,真是丢脸死了。
小黑最终还是配合地洗完了澡,它四肢站立,猪头高昂,用力地甩起了身上的水珠子,在金色的阳光下别有一番美感。我心里乐得慌,小黑这明明是山寨版野狼啊,只是它这动作娇憨可爱,野狼则是潇洒神气。总之一句话,山寨真是无处不在呵。
“阿蓝。”莹露突然出声叫我。
我看向她,她正拿着干净的白布将小黑裹进去,动作轻柔地擦拭着。我眨巴眨巴眼睛:“小姐?”
莹露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然后一手指着一旁几盆漂亮的花儿问我:“这些,这些漂亮吧?”
我看了看那些不知名的花儿,呆呆地说道:“啊?不都一样吗?”
莹露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你是说她们很普通很一般?没什么大不了的是吧?其实和路边的狗尾巴花差不多对不?”
我默,我就知道她刚才那句话的潜台词就是“这些都不漂亮吧”。我拍拍手上的水珠,很无爱地略过了那些美艳的花儿,指着一株普通的草说:“小姐,我喜欢这个。”
草多好啊,杂草更好啊,春风吹不生,野火烧不尽啊,多顽强的生命力啊,踩也踩不死。
我挠挠头,呃,等等等等,哪里有些不对劲,到底哪里不对劲啊,我想,我再想,我继续想!
“阿蓝,”莹露可等不急了,眼神绿幽幽的,怪吓人的说。她一把拉住我的手腕说道:“阿蓝,好阿蓝,我就知道你才是真有品位的人,我就知道就知道!”
我立马蒙了,这到底出什么事情了啊这,我怎么就成了真品位的人了?只见莹露又是一把将小黑扔进了我怀里,疾风似的跑到我刚才指的那株杂草边,抱着盆就回来了。她眼睛里发光发亮:“阿蓝,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这个是我养的。”
我瞅了瞅那株近看更营养不良的小杂草,突然就恍然大悟了闹。敢情我无意之间拍到了她的娇臀……
“可是阿蓝,我就有点奇怪吧。”莹露咽了咽口水,“我这个本来是和那株紫色的花儿是一样的,但为什么我这个就这样它那个就那样呢?”
我看了看她说的那株紫色的花朵,再对上她手里那杂草,突然就觉得看到了“我和皇姐”的“植物版”。好囧,真的好囧……
我伸手捻起一片发黄的枝叶:“小姐,你多久没给它浇水了?”
莹露啊了一声,随手拿起一旁干净的热水滋的浇了下去。
我圈圈叉叉……这草不死真是个奇迹。我努力克制着自己一直抽动的嘴角,试图用平淡的语调说道:“小姐。”
“啊?”莹露好无辜。
“你平时都用热水给它浇?”
“没啊,平时都是冷水,今天也不是热水啊,温的而已。”
我……这草不是小黑,它不需要用温水洗澡!我很温和地说道:“小姐,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它开不了花儿。”
莹露很好学地盯着我,一脸求知。
“一,它很缺水。”我扯着它一片未被滋润的干枯枝叶说道,“小姐没有在它需要你的时候来照顾它。”
莹露眼神乱瞟:“咳咳,你知道的,本小姐很忙啊,对,非常忙。”
我不理会她,继续说道:“第二,小姐,它太过。”
“啊?这又是什么意思?”莹露微瞪美目。
我指指那被滋润过的枝叶:“小姐可知道,你一下子给得太多,它反而吸收不了。就比如我今天吃饭,吃得正好我觉得很满足,太多就会肚子胀得慌,想吐。”
莹露有些人认真了起来,眉头小皱:“唔,听着好像也对。”
“第三……”我指着温水道,“你不知道它要的是什么便乱给,可很大程度上,你是在强迫它,它接受不了,只能落败。”
莹露这会儿已经是愧疚不已,微微红了眼眶:“阿蓝,这花儿是小叔送给我的,我也想好好养,你看,柳如絮养得都开得那么漂亮,我的却成了株杂草。我不敢告诉别人这是我的花儿,只好扔在一边,拿了别的说是我的。阿蓝,我喜欢它,我真喜欢它,可是为什么它不喜欢我呢,它只喜欢柳如絮,和他们一样。”
我对她憨憨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小姐,你又怎么知道它不喜欢你?照我说,它喜欢你,比喜欢任何人都喜欢。”
莹露被泪水打湿的睫毛颤了颤,“为什么这么说?”
我慢吞吞地开了口:“因为……它被你折磨到现在还没死就是证据。”
莹露愣了一下,马上破涕而笑:“你个呆子,混丫头,敢开我的玩笑,看我怎么整你!”
我傻笑,还没开口就被人打断了。
“小姐也在这里啊,真巧。”三儿的身影出现在了我们的视线里,身旁站着的则是冷艳迷人的柳如絮。
莹露面色一沉:“怎么着,我在哪儿还要你管着?”
三儿低眉一笑;“小姐那儿的话,奴婢只是顺口问问而已。咦,小姐手里的这个是什么?杂草?怎么长得这么丑?”
我想啊,听你这话敢情你还见过长得如花似玉的杂草。莹露面色霎时变冷,可在三儿无辜的表情和柳如絮冷眼旁观下却什么都说不出口,耳根慢慢地红了起来。
我心里嗤笑了声,不客气地指了指那紫色的花朵儿再指着柳如絮问道:“那个,紫色的,是你养的?”
柳如絮水眸微眯,神情看不出个喜怒,而三儿则是大眼一瞪怒斥道:“你是什么身份敢这么和我家小姐说话?”
我呆滞地看着她们,伸手指指我自己:“我?我是小姐的丫鬟。”
“一个丫鬟也敢伸手指着我家小姐,这般无礼!平日里没人教你礼数不成!”三儿那个叫义正词严地教训着。
我淡淡地瞥了柳如絮一眼,无知地问道:“那三儿姐姐是什么身份?”
“我自然是我家小姐的。”三儿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轻轻地抚着小黑的背部,刻意放缓了调子道:“哦,原来三儿姐姐也只是个……丫,鬟。”
一个表小姐的丫鬟,又哪来的能耐对这莹露指手画脚加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