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李阿花晚上哭了好久,昨晚的梦境把她吓得半夜惊醒。
清晨看着母亲哭红的眼睛,孙世平那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连忙安慰的告诉母亲,父亲的甲胄很厉害,没有什么兵器能打坏,即便是自家的兵刃劈砍在板甲上也没事。
看见母亲犹豫不决,半信半疑的样子,孙世平让孙猛穿上他的板甲,招来两个护卫军卒,持枪拿刀的对孙猛一阵劈砍突刺,停下来的时候,让母亲仔细观看,板甲上确实没有破损,
只是有一些白色的痕迹而已,母亲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告诉孙世平说,他的姥爷就是当年打仗的时候没的。小的时候一家人生活在卫所里,父亲是怎样的教导大舅和二舅,那时候三舅李阿豹还小都没少挨打。
正是因为父亲在抗倭以及对后金作战中,表现英勇,但还是不幸被后金白甲用箭射穿胸口,临死之前得大帅首肯,才脱了军籍,回了老家山西。
母亲的怀念让孙世平不由自主的陷入沉思,父亲在前线到底怎么样了呢?
阳明堡到太原很近,按照后世的距离单位计算是160多公里,但在明末这么长的距离,需要跨山跃水,路途坎坷。
即便是官道,也不像后世水泥或者沥青路那么平坦顺畅。出了代州范围后,前方可能会有流民出现,只能搜索前进。
李阿豹带着一队夜不收,分散在大队前方一公里的侦查。左右两翼也分别有一个小队的夜不收,沉寂的执行着搜索的任务。
经过六天昼出夜伏,军队已进入太原府地界,每经过一个村寨,就看见用木头或篱笆护起来的低矮墙头上,露出几个警戒的村民。
大声喊着哪里来的,不要靠近之类的话语。李阿虎就出队答话说:“代州右千户孙传家麾下亲卫李阿虎,代孙千户见过诸位,此次为扫灭流贼而来,请各位勿要惊吓。”
看着严整的军队制式,村寨的头脑就信了三分,加上右千户官兵不骚扰村寨,只是要求提供水源和柴草用以生火做饭,村寨的头脑也就答应协助。
这也是孙传家等一干首脑,失了计较,为了一时方便,虽处于大明山西本地境内,又是标准敌后,就忘记保护行军路线的秘密。
这就是《纪效新书》还没看明白,就出来行军打仗的表现。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群仗着兵精粮足,器械甲胄精良的大头兵们,遇到了他们成军以来的第一仗,就是因为有心人的泄密。
第三日早上,搭建的临时营寨里,燃起道道炊烟,军卒们整收拾着兵甲器具,三队夜不收骑马行出了营寨大门,准备替换在外面值守的夜不收。
西南角的望楼上,锣声响起,己方在外的夜不收,自西南急奔而来,手里举着一把黄色方旗和三把红色角旗,猛烈地挥舞。
望楼上的哨兵大声的喊着:“西南十里,有贼兵三千,向我们而来。”
临时营寨里顿时一片慌乱,军卒忙着寻找各百户列队着甲、执枪拿刀。
孙传家着甲扶刀,在李宗义、王小五等亲卫扈从之下,步履如飞的来到军卒面前,大声的呼喝道:“众位将士,不得慌乱,敌人尚离我们还有十里路程,我们还有时间稍事布置。军卒们且无需着装甲胄,各百户总旗入帐商议。”
随之便走回中军大帐,众百户随同李阿虎等也纷纷进入大帐,李宗义、王小五侍立大帐门口两侧,执枪挎刀肃立不动。
十里路程,若是骑兵半个时辰就可到达,孙传家不敢怠慢,马上发布命令:“我军甲胄精良、武器犀利当出营列阵而战,两个百户射手,可持弓于左右射住阵脚,五个百户列十列横队上前御敌,留三个百户于营寨之内,以作预备,亲兵护卫作督战队,夜不收散出二十里监察敌情,随时汇报。”
又道:“如有不可之处,或有补充,速速道来,贼兵半个时辰就会到来,军情紧急听不得闲言碎语,若皆没有,便以此令行事!”
众将士均大声呼喝道:“诺!”随即便跟随孙传家出帐,各自布置军务去了。
火头军将饭食匆忙送至各百户军卒手里,狼吞虎咽一番,就在各百户长官的催促下,着甲持兵列队而出。
孙传家骑在一匹枣红马上,来回奔驰在军阵前方,大声喊着:“将士们,流贼马上就要来了,他们来干什么的,打太原的,太原市我们山西的首脑之地,也是我们代州的前方,太原破了,咱们代州就完了,我们的家人在代州,我们的土地在代州,你们愿意被流贼抢我们的家园和土地吗?”
军卒异口同声的喊道:“不愿意!”
孙传家再次喊道:“那就要把他们赶出太原,赶出山西,杀死他们保护我们的家园和土地,他们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没有精良的板甲,没有锋锐的刀枪,只要你们心里不害怕。那就和我一起冲上去,消灭他们。”
“冲上去,消灭他们。”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响起。
孙传家的望远镜里看见,挥舞的一角蓝的夜不收,身后冒起的烟尘,流贼到了。
99%的代州右千户的军卒,手心里出汗,心底里发虚,想着千户大人的话,一个个不由得挺直了胸膛。娘的,死就死吧,反正家里有地,爹娘老子不用自己担心了,老孙家从来就没坑过咱,咱就把命豁上去,干!
打前阵的流贼骑兵缓缓停住,惊异的打量着眼前这群奇怪的官兵,这身上是什么东西,怎么练眉毛眼角都看不清。
待得三千流贼来到近前,为首的一位贼首四下里看了一会,摸了摸头皮说了声:“古怪,这是什么甲?铁皮裹得吧?”
一时间光手抓刺猬无从下手,贼首指挥流贼转到右方向,孙传家一个全体都有‘向右转',哗!哗!齐整森立的刀枪就指向流贼阵列。
贼首暗自思付:娘的,比老子调整阵法还快,不管了,直接上,看着瑟瑟发抖的手臂,就知道是一窝菜鸟,三千打你八九百,太简单了,干。
大手一挥全军压上,接近百步时,双方持弓射手分别射向对方,占据人数优势的流贼弓手众多,箭雨如飞的扑向千户军卒,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脆响,羽箭落在脚下一片。
瑟瑟发抖的手,看着地上的弯曲的箭支,陡然停止了颤抖,冒汗的双手,因为戴着手套也能紧紧握住枪杆了。
随着孙传家一声大喊:“随我杀!”九百多官兵以迅猛如虎的姿态冲入流贼阵营。一排排的三棱枪,如撕裂帛般的破开对方的身体,持盾拿刀的肆意劈砍着。
刚刚杀死一个流贼的军卒,慌乱中用身躯碰倒一个死去的流贼,紧张的大喊着特么的、特么的,我也能杀人了,浑然不记得自己挨了多少下刀砍斧劈,也忘了做适应的规避动作。
大部分的军卒,只有刚开始一时的不适,废话不说紧跟着自家的小旗、总旗向前疾冲。
被砍到刺死的流贼,流出的鲜血溢满地面,官兵踩着血肉向前突进,李宗伟拿着特制的双斧在前开路,李阿虎李阿豹分护左右,孙传家持枪连连刺至流贼咽喉,个个一枪毙命。
营寨里的三个百户,看着如狼似虎的官兵,近似毫发无伤的冲向流贼大军之中,于是全部丢下营寨冲出,加入战场,这就是一场绞杀战,有军功不赚就是傻子。
待得前方一时空无一人,孙传家才恍然觉悟,特么的我就是个杀才,怎么没注意控制全局呢,冲动了,冲动了。
待他勒马看时,战场上就没有一个还站在地上的流贼,污浊的血水遍地横流,有的军卒板甲上还沾着碎肉。
顾不得恶心,孙传家忙大声喊道:“全军都有,停止厮杀,特么的别再砍自己人了。”
军卒们猛地听见孙传家的喊声,停下自己的机械动作,一个个纷纷掀开面甲,吐得昏天暗地,王小五踹到身边的军卒,大声喊道:“特么的,你把老子马都砍死了!”
旁边的李宗义控制不住的哈哈大笑,连声说道:“过瘾!”
孙传家命令军卒:清点伤亡、打扫战场,督战队给军卒分别记录军功。
这场用时仅仅不到半个时辰的小规模战役,给代州右千户的新兵历练之旅,画上了一个不及格的符号。
战后总结是孙世平多次交代的,孙传家首先检讨了,自己前期不注重行军隐秘,临阵只顾杀敌,没有全局观念的杀才作风。将为军之胆倒是做的不错,冲锋在前、为军领队、可为榜样。
留守预备三百户被批为:擅离职守,无视后方,但见机之明,勇猛敢战也算军功一份。
出战的军卒自然是勇猛无敌,堪称一时之雄。
如此将军失责,留守失分,李阿虎称咱们学的东西连三分都没用上,就是因为我们是新兵菜鸟,还是自上而下的全是菜鸟。所以只能评为不合格。
检点错误会议开完了,大家看着会后的庆功午饭,一个个又是一阵干呕,只有李家父子和几个百户总旗站在一旁微笑。
孙传家一边暗骂一群土鳖,一边强制着自己吃饭,特么今天这猪肉怎么这么腥啊!
身负督战队使命王小五,将战报交给孙传家。
孙传家接过一看大喜过望,此战杀死贼首闫正虎之弟闫正彪、闫正猛,杀死流贼二千八百余人,重伤一百七十人,三十人轻伤,缴获战马二十三匹,黄金千两,白银八千余两,及部分刀枪弓箭盔甲盾牌,其他的都损坏了,粮食物资一宗。
我方被己方砍死一匹马,十六人崴了脚,五十余人略有头晕脑旋之外,估计是被流贼用重武器砸的,剩余均完好无损。
半个时辰的战斗,引动了周边村镇的注意,被流贼吓得哆哆嗦嗦的里长、粮长,还有最靠近战斗区域的村中族老,在战斗结束后一个时辰,才坐着马车、牛车来到营寨门外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