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资聪慧的好学女孩
居里夫人的智慧和科学成就是举世瞩目的,她从小就聪慧过人,坚强好学,想要了解居里夫人,就从她的家世开始吧!
玛丽的父亲斯科罗特夫斯基教授,是世代居住在华沙北方一百公里处的斯科洛第的波兰贵族,本来拥有上百亩的田地,但因动乱全都丧失了。好在玛丽的父亲毕业于列宁格勒的大学,因此得以在华沙中学担任物理、数学教师,并兼任副督学的职位。
玛丽的母亲也是贵族出身,比丈夫还好学不倦。她是一所女子学校的校长,玛丽就是在学校二楼的校长宿舍诞生的。
玛丽有三个姐姐、一个哥哥,她是老幺。玛丽出生在1867年11月7日晚上,在她即将出生那天,父亲告诉大家:“孩子们,你们都过来。今天晚上大家要乖一点,假如你们都很乖,凤鸟就会衔着一个小宝宝来送给妈妈哦!”
“哦,真的吗?”长女罗莎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问道。
原本趴在木地板上玩积木的约瑟夫和希拉,一听晚上凤鸟要带小宝宝来,都惊讶得回头看父亲。才3岁的小布洛妮亚在隔壁的木床上睡得正甜。走廊对面的房间里,母亲即将临盆,由助产士照顾。孩子们都吵着让父亲讲故事,但焦急的父亲一心注意着对面房间的动静,故事也讲得漫无头绪,惹得孩子们频频追问:“后来怎么样了?”
突然,对面房内传来了一阵响亮的婴儿哭声,大伙儿都站起来,罗莎高兴万分地喊道:“爸爸,凤鸟带小宝宝来了!”
门开了,助产士捧着一个用毛巾包着的正不断啼哭的红脸宝宝。
“是个女孩。”助产士笑着说,并把宝宝抱给大家看。
“我太太还好吗?”
“她很好,您不用担心。”
“噢,那太好了。”
父亲松了一口气,对孩子们说:“你们看,因为你们很乖,凤鸟真的把宝宝送来了。”三个小孩都很兴奋地望着刚出生的小婴儿。小婴儿被取名为玛丽,她深受父母和兄姐的宠爱,虽然身体瘦了些,可是很健康,她就在这个亲情包围的环境中慢慢地成长着。
在孩子们的回忆中,最高兴的事就是住在乡下亲戚家。一到暑假,全家就离开酷热的华沙,到乡间和亲戚们小聚,亲戚们也很欢迎这些来自华沙的“城里人”。
远离都市尘嚣,徜徉在森林茂密、河川清澈、空气新鲜的大自然中,这样甜美快乐的回忆,即使长大了,也难以忘记。玛丽在结婚之后也经常利用周末举家出游,到美丽的田园漫步;如果经济许可的话,有时也去山上、海滨度假,陶醉在大自然中来忘却工作的繁重以及研究的疲劳。
玛丽4岁那年夏天,父母带他们到乡间度假,当时布洛妮亚已经7岁,父亲让她开始认字;可是,布洛妮亚却喜欢玩扮老师的游戏,而且总让妹妹扮学生。布洛妮亚装模作样,神气万分地把该学的功课都教给玛丽学,才4岁的玛丽也记性颇佳,只要是布洛妮亚教过的,她一定不会忘记;不管怎样考她,她都不会答错;当然,除非布洛妮亚教错了。这样的师生游戏玩多了,布洛妮亚渐渐觉得厌烦,倒是玛丽始终乐此不疲,她常常催促布洛妮亚说:“姐姐,时间到了,我们来玩老师教学生游戏吧!”
暑假结束的时候,父母把布洛妮亚叫到跟前,想考考她在暑假中所认的字。父亲递给她一本课本,要她朗读。布洛妮亚读得结结巴巴,站在一旁的玛丽再也沉不住气了,一把夺过姐姐的课本,大声地朗读起来。
正当她得意扬扬的愈念愈起劲时,突然惊觉大家正一言不发地看着她。那种沉默让玛丽害怕,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父母亲眼中流露出的难以形容的神情,让玛丽以为自己要挨骂了,赶紧甩掉课本,哭着说:“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母亲紧紧抱着玛丽,说:“玛丽乖,别哭。你好棒哦,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么多字?爸爸妈妈都在夸你呢!”
这件事后,玛丽对念书的兴趣愈来愈浓厚了,但父母亲却反对她这么小就看书。这对教育家父母根据自己经年累月的经验,小孩子过于早熟,有时并非是好现象。有时候,玛丽捧着图画书向他们提问,他们都会设法引开她的注意力,并对她说:“玛丽,你看,今天的天气多好啊,到院子里玩玩吧!”
玛丽终于到了入学年龄了,这对从小就爱看书的玛丽来说,是件多么让人雀跃的事啊!她每天早上都穿着白领浆得笔挺的蓝色制服,拿着书包,连跑带跳地赶到学校去。上课时,她那专注的神情就像是在跟谁生气一样,总是瞪大双眼盯着老师,生怕漏听了老师的话。她各科学习成绩都遥遥领先,即使周围的环境嘈杂不堪,她依然专心致志,所以她的学习成绩总是名列第一。
玛丽的聪慧让人惊讶,即便是艰深晦涩的诗,只要听过两遍,她就能一字不漏的照背不误,有同学不相信,还拿各种诗来考她,但她都能背诵自如。所以,同学们对她都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她天资聪明,只需要别人三分之一的时间就能把学习任务完成。剩下来的时间反倒让她感觉烦恼。
回答督学的问话
“铃——”在教室的一个角落里突然响起了一阵细小的铃声,接着有人小声说:“来了,来了。”整个教室顿时骚乱不安起来。老师和学生们的脸色都变了。
站在讲台上的老师赶紧把一些简陋的印刷书藏起来,学生们也忙不迭的把波兰文课本和笔记簿收好,让五位学生匆忙地藏到学生宿舍的门板背后,然后,他们又立刻飞快地奔回教室坐定,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些工作在铃响后不到一分钟就完全做好了。不久,教室门打开了,一个短头发、脸庞油腻、戴着金边眼镜的高个子男人挺胸阔步地走进来了。这是华沙私立学校的督学。跟在其后的校长,脸色苍白得可怕,并流露着害怕和不安的神色,学生们看得清清楚楚。
校长担心铃响后不久督学就已进入教室,而师生们来不及把波兰书籍收好。
现在每个学生的课桌上,摆放着布片、线圈、缝衣针,他们都在忙着做针线活!老师站在讲台上正翻阅着俄文书,好像从刚才就一直在看着一样。
看到这幕情景,校长这才松了口气。
督学冷冷地扫视着全场,然后问老师:“这是一堂家事课吗?”问话的语气看似很平静,但整个教室的气氛很凝重。
“是的,今天有两小时的家事课。”
“可是,刚才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念波兰语。”
“不,刚才学生们在缝衣服,我一面念俄国短篇小说给他们听。”
督学神情疑惑地掀开了学生的课桌,结果里面什么也没有。校长和老师面面相觑,彼此流露出心照不宣的神情。督学如果看到他进来之前教室里有过的那一幕景象,不气疯了才怪!
当时,整个华沙的人非但不能读波兰文,也不能读波兰历史。督学也曾耳闻学校背地里教波兰历史的事,只是没有抓住实据而已。今天,他来视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学校为了应付督学的突然袭击,就在校门的门房装置了暗铃,只要轻轻一按,细微的铃声就可以传遍各个教室。
督学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神色很不高兴,他对老师说:“你来叫个学生,我要问话。”每次听到这句话,教室里最紧张的就是玛丽了。她坐在第三排,此时的她把脸扭向窗外,心里不停地祈祷着:“神啊,不要让老师叫到我!”
玛丽之所以紧张,是因为她的俄文成绩名列第一,甚至比老师还好;每当俄国督学前来视察,她都逃不过回答问话这一关。玛丽的祈祷,神似乎没听见,因为老师还是叫了她的名字。
“玛丽·斯科罗特夫斯基,你起来回答。”
她只好浑身虚脱般地站了起来,低着头,试着不去看督学的脸色。
“自凯瑟琳二世以来,统治神圣俄国的皇帝是谁?”
“凯瑟琳二世、保罗一世、亚历山大一世、尼古拉一世、亚历山大二世。”字正腔圆的俄语,从玛丽的口中滔滔而出。
回答让督学很满意,但是他心中不免暗想:“如果她是波兰人,俄语说得实在太棒了,也许她是在列宁格勒生长的呢!”他问玛丽:“你是在俄国出生的吗?”
“不,我是在华沙出生的。”玛丽坚决地回答。
他又用怀疑的口吻继续询问:“俄国皇帝全家的尊称,你知道吗?”
“皇后陛下、亚历山大陛下、大公殿下。”
“尊称皇帝什么?”
“陛下。”
“对本督学称什么?”
“阁下。”
一连串紧迫逼人的询问毫不放松,玛丽仍然对答如流,但下一个问题却使玛丽愣住了。
“统治波兰的是谁?”教室里一片沉寂,玛丽闭口不答,因为她实在不愿说出那个名字。督学以不愉快的口气问:“到底是谁在统治波兰?”校长和老师脸色发青,同学们也都神情紧张地望着玛丽,督学的语气,显然已含有愠意。玛丽面色苍白,好像在做无言的抗议。
督学怒视着校长:“你难道没有告诉过学生,俄国最神圣的人是谁吗?”校长噤若寒蝉,半晌都说不出话来。这时,玛丽只好心不甘情不地说:“是俄国皇帝亚历山大二世陛下。”问话到此结束了。督学以蛮横无理的态度让校长开门,然后神气地又进入了另一间教室,继续做“督学视察”的工作。
失去亲人的悲痛
从玛丽记事起,一直很疑惑的事就是妈妈从来没有亲过她的脸。不光玛丽,她的哥哥姐姐们也有这种感觉。
其实早在玛丽没出世时,她的母亲就罹患了肺病,为了避免传染,她的母亲只能把疼爱放在心里。不能亲吻自己的孩子,她心里比儿女们更痛苦,她给自己另外准备了一份餐具,可孩子们还小,根本体会不到她的苦心。
玛丽两岁的时候,父亲因为担任副督学,全家一起迁入了公家宿舍,母亲也辞掉了女子学校校长的工作,在家相夫教子,料理杂务。母亲气质高雅,她每天起床总是先穿戴整齐,再开始为五个孩子忙得团团转,谁也看不出她的病情在逐渐恶化,身体日益衰弱。操劳一天,每到晚上她就会不断地发出无力的咳嗽声。父亲很了解她的身体,所以每次全家聚集晚祷时,他都会向神祈祷:“神啊!求你赐给她健康吧!”
玛丽的父亲虽然身兼副督学及中学教师二职,但还是常常为了五个孩子的学费而到处奔走筹措,所以玛丽的母亲只好学做鞋子。她弯着腰做针线活儿,身体很难支持。
“玛丽,你看,妈妈做的鞋子多漂亮,这是妈做给你穿的!”这一幕是玛丽永远不能忘记的。那时的她,还常常跨坐在父亲的膝盖上,看着母亲缝鞋子呢!后来玛丽回忆起来,那段母亲为他们缝制鞋子的时光,还真是一段幸福的岁月。
后来,母亲的病情更加恶化。医生劝她离开华沙到乡间疗养。几经磋商,母亲终于决定由长女罗莎陪她到法国尼斯养病。临走的时候,母亲搂着玛丽说:“玛丽,要乖哦,妈妈去养病,等身体好些就回来,你要听话哦!”
玛丽点点头,她以为母亲很快就会回来。但母亲一年后才回来,而且回来时,玛丽看到原本高贵美丽的母亲,竟变得如此消瘦、憔悴。玛丽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她的母亲!
从此,玛丽一家的不幸就开始了。
1873年,玛丽6岁那年的秋天,全家刚在乡间度完暑假返回公家宿舍,准备为新学期的到来忙碌,赫然发现父亲桌上有一纸公文。父亲看过之后,神情骤变。原来,当局决定收回他们一家居住的公家宿舍,革除父亲副督学一职,薪水也要减少。为什么?父亲心里明白,因为他曾经当着俄国校长的面袒护波兰学生,所以,即便提出抗议,也没用。从此,玛丽一家人都得亲身去体验那种无国无家的惨境了。
当局催他们尽快搬家,仓促之下,他们只好先搬到一个简陋的小房子里;一两个月后,再搬到距离中学不远的一幢小公寓内。但是,安身之后又将如何呢?薪水减少得不够一家人的生活,只得动用微薄的存款,转眼间积蓄也没了。玛丽的父亲只好担任了两三个学生的家教,后来甚至增至十来个学生,还让他们住到自己家里。为了照顾这十来个学生,就得牺牲全家人共享天伦的机会,不但要抚育五个孩子,还要筹措妻子的医药费,父亲心里又累又痛苦。尽管生活如此困难,但命运之神仍没放过这家人。
1876年1月,罗莎和布洛妮亚被同住的学生感染上了伤寒。环境经过消毒,病童也被隔离,一两个星期过去了,但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玛丽幼小的心灵中,感到一股恐惧。她向神祈祷:“神啊,求你赶快治好罗莎和布洛妮亚的病吧,求你了!”但祷告并没有灵验。某个星期三的早上,父亲神情哀伤地把约瑟夫、希拉和玛丽叫来,对他们说:“你们都到罗莎房里去吧,小声点,不要吵了她。”于是,他们三人跟随着父亲,走进罗莎的房间。布洛妮亚已被抱到隔壁,床上只躺着罗莎一个人。
酷似母亲的罗莎,瘦骨嶙峋、面无血色,紧抿着的嘴仿佛含着笑意;她穿着纯白的衣裳,双手交握在胸前,闭着双眼似乎在沉睡。
“啊,罗莎姐姐死了?”妈妈不在家时,罗莎最疼玛丽,给她讲有趣的故事,轻声唱赞美歌,她就这样死了吗?这让玛丽不敢相信。
16岁的姐姐被放入棺木那一刹那的情景,深深地烙在了玛丽的心上。那时的玛丽才8岁,但她体会到了生离死别的悲哀。“神没有听到我的祷告吗?”玛丽把白色的康乃馨和洋娃娃放进姐姐棺木中后,嘤嘤地哭起来。
玛丽记得罗莎出殡那天,华沙的天空一片阴雾,浓云笼罩着大地,寒风刺骨。玛丽穿着黑色披肩,父亲牵着她,跟在灵车后面。这是他们最后一次与姐姐同行了。
母亲的病情也很重,无法参加女儿的丧礼。玛丽走在送殡的行列中回首一望,看见身穿黑衣的母亲正倚靠在窗前抹眼泪。此后两年间,母亲的病毫无起色。已经上学的玛丽每学期成绩都得优等奖,母亲总是高兴地说:“玛丽,你真棒。”
每天早上,玛丽都要和女管家及希拉、布洛妮亚去教堂。这座教堂的建筑风格与众不同,大堂是以红色石头造成的,呈楼梯形,塔是四角形;教堂的影子映在河中,也映在华沙居民的脑海里。
女管家带着他们进入这座哥德式教堂,打开那扇厚厚的门,里头幽暗一片,高高的彩色玻璃窗上,绘有圣女像。教堂的正面是高起的布道台,桌子上点有蜡烛,在烛影摇曳中,隐约能够看见布道台后面那金黄色的十字架。这座教堂坐落在米亚斯特广场,跟繁华的街景比起来,它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没到这座教堂,玛丽觉得神似乎就在她面前。此时,女管家、希拉、布洛妮亚、玛丽一起跪在布道台前的黑色地毯上,低头轻声向神祈祷:“神啊,请保佑我的母亲,让她的病快快痊愈吧!”
漫长的寒冬过去,又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后来,梅花凋谢了,苹果花含苞待放,随着轻风,5月来临了,五六月份是波兰气候最宜人的季节,苍穹一碧如洗,阳光洒满了大地。家家户户都门窗大开,任清风和阳光飘满屋子;还有一些悠闲的人在屋外晒太阳。公园里花朵万紫千红、争奇斗艳,小鸟也高兴地唱起歌。
但对玛丽一家来说,今年的冬季特别长。
历经严冬,玛丽母亲的身体越发衰弱,只能靠着暖炉,无力地坐在安乐椅里,什么活儿都做不了;食欲骤减、脸色极坏,总是不停地痛苦咳嗽着。医生也只是提醒家人要多留神,没有一句让他们安心的话。
身体羸弱的母亲,有一阵子突然精神大振,这或许是回光返照吧?玛丽的母亲知道自己就快要离开她所挚爱的子女了。外面的天气很好,但是玛丽家的门窗却紧闭着,好像有一股比严寒更沉重的空气笼罩着他们。
1878年5月9日早上,距罗莎过世后两年。医生为母亲诊治后,说道:“祈求神的祝福吧!”然后起身,把位子让给了牧师。
父亲、哥哥、姐姐和玛丽,全都围在母亲床前。在这最后时刻,母亲看起来有一股凄恻的美。她伸出骨瘦如柴的手,与家人一一握别,当她最后握住玛丽的手时,她哭了,泪水悄悄地落在了枕头上。
“玛——丽——”母亲似乎用尽全力才喊出来。
玛丽不禁泪如泉涌。她想喊“妈妈”,但是声音却哽在喉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后,母亲又环视家人,轻轻地说:“我爱你们……别了……”说罢,就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全家人都哭了。哀伤的哭声,回荡在房中,玛丽紧握着母亲的手不放。“啊!罗莎姐姐走了,现在连妈妈也走了,神为什么不理会我的祷告?还是把她们从我身边夺走,我不再信神了!”10岁的玛丽,由于生离死别的痛苦,不禁萌生了对神的反抗之心。
忧伤的金牌得主
为了能早日走出妻女死别的哀伤,玛丽一家又搬了一次家。
他们搬到了一幢法国式的宅邸,环境幽雅,玛丽的同窗好友卡嘉也住在附近。卡嘉的母亲对失去母爱的玛丽很同情,经常为她们准备巧克力点心,等她放学回来时和卡嘉一道吃。
每天早上,玛丽一定会来接卡嘉上学。卡嘉的母亲一见玛丽就说:“早啊,玛丽。卡嘉正在穿鞋呢,你稍等一下吧,我帮你整理整理头发。”
小小年纪的玛丽就失去了母爱,虽然有姐姐布洛妮亚每天帮她梳理,但是毕竟也还是个小孩,怎么整理得好呢?
卡嘉的母亲一边帮玛丽整理头发,一边这样想着,眼睛里不禁闪烁着泪光。
1883年6月11日,玛丽以第一名的成绩,从克拉克区公立女子高级中学毕业了。
在这闷热异常的天气里,毕业生们都按照传统,穿着黑色礼服,胸前戴一朵蔷薇;在乐队的演奏下,校歌扬起,毕业典礼开始了。毕业生们一边唱着校歌,一边回忆在校期间那些让人喜悦或伤心的往事。
校歌唱毕,开始报告受奖者名单。玛丽是第一个从校长手中接过奖品、金牌和一本俄文书籍的学生。然后,校长对毕业生致贺词,最后由玛丽代表毕业生致谢词。
典礼结束了,同学们都走出礼堂,三五成群地在校园中散步。
“玛丽,以后要常联络啊!”
“好的,你也一样哦!”
“有空来找我啊!”
大伙儿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校门口,于是互道珍重,各奔前程。
玛丽心里想到得了最优等金牌,爸爸一定会很高兴,只可惜妈妈不在了,要不然……一想到母亲,玛丽的心情就暗淡下来了;可是想到早上出门时布洛妮亚说的话,脸上不禁又漾起了笑意。
“玛丽,你一定能得到金牌奖。我已经偷偷做了一个金牌型的饼,喏,给你吃。”
然而,眼看着成绩不如她的同学马上要到国外去留学,玛丽的情绪又骤然陷入低潮。
“我好想去巴黎读书啊,可是连已经毕业的布洛妮亚都不能去,我怎么能去呢?让约瑟夫哥哥读医科,爸爸的负担已经够重了……”
想着、想着,突然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原来是卡嘉。
“玛丽,你怎么不等我,自己先走了?”
“对不起,卡嘉,我实在是太难过了。”
“怎么啦?得了金牌还难过呀,怎么回事?”
“卡嘉,我是想到了留学的事。班上的同学有的要去巴黎,有的要去斯德哥尔摩,而我……”
“噢,我明白了……”
卡嘉和玛丽并肩走着,谁也不说话,卡嘉好像自言自语地说:“像海拉、安、希蒙她们都不在前十名,因为家境富裕就能去留学,也难怪玛丽会烦恼,她一向爱学习好强,又得了金牌,不知该想些什么办法……”
“卡嘉,这不是我个人的问题,我姐姐也很想去。”
“噢!”
两个人又沉默了。走到十字路口时,玛丽握紧卡嘉的手说:“卡嘉,我明天到你家去玩好吗?”
“好啊,一定来,我等你。”
说罢,两人就分手了。玛丽想着到巴黎求学的事,郁闷地走回了家。
度过令人伤感的少女时代的玛丽,深深觉得追寻知识的可贵,这就是她后来为什么会在斯邱基村奉献心力给那群孩子的原因。
艰难的求学路
1886年1月1日,这是刚满16岁的玛丽第一次单独出远门,而且是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家庭去,父亲送她到站台,当火车缓缓开动的时候,玛丽把身子探出窗外,紧紧地握住父亲的手。
“爸爸,多保重啊!”
“你也是一样,玛丽。”
父亲跟着火车跑了两三步,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手。
等再也看不见父亲在站台上挥手的影子时,玛丽才关上车窗,坐下来,她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终于滚滚落下。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白手绢,悄悄地擦掉泪水,因怕别人看见自己哭红的双眼,把脸侧向了窗外。
往后飞驰的街景、屋顶和教堂尖塔上都覆盖着厚重的雪,大地静悄悄的,好像沉睡了一般。
“我要和可爱的故乡华沙暂时分别了。”玛丽心中暗暗想着,涌起一股离情别绪。
车厢里挤满了新春休假的人潮,洋溢着喧哗热闹的气氛,但孤寂的玛丽,心情却像窗外的积雪一样沉重。
在她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刚才站台上和父亲分离的那一幕:同住在诺巴里普基街公寓的哥哥约瑟夫、姐姐希拉的影子,也像泡沫般的在她脑海中涌起、消散……最后,她又怀念起了在巴黎留学的长着一头金色秀发的姐姐布洛妮亚。
“布洛妮亚,此刻的你在巴黎在做些什么呢?一定身无分文,生活艰苦吧?为了你,我应该坚强起来。”
一想到布洛妮亚,玛丽就竭力勉励自己,不能太软弱。
在兄弟姐妹中,她俩最要好,她们都爱学习、成绩优异,并且在同一所公立高等女子学校毕业。她们都渴望能继续深造,但当时的华沙没有女子大学,想求学的人都必须到俄国、瑞典或法国去,当然,经济困难的家庭是负担不起异国的学费和生活费的。
布洛妮亚和玛丽的同学中,已经有许多人去留学了。在外国的大学中,法国首都巴黎的学府是最令人向往的。要到那里读书,花费也不少。
她们的父亲斯科罗特夫斯基是中学物理教师,经济并不宽裕,筹措长子约瑟夫医学院的学费已经很费力了,实在没能力再负担她们姐妹的留学费用了。但是,这对一向好胜的姐妹并不气馁。
“姐姐,我们先找个工作吧!”
“好!等赚够了钱,就能继续学习了。”
她们一心一意自食其力,希望有朝一日能到巴黎留学。
两三天后,华沙报纸上就刊登了这样一则求职小广告:
高中毕业女生愿任数学、法文家教,学费低廉。
玛丽很幸运地找到了工作,但是钟点费只有半卢布,她不得不多兼几个家教。
接下来,不管是大雨倾盆还是寒风凛冽,她都必须一家一家地准时去上课,整个华沙她几乎都跑遍了,奔波得筋疲力尽。
对于高中毕业,年仅16岁的玛丽来说,这是一份很辛苦的工作,但坚强的她,却无半句怨言。
这段期间,让玛丽最头疼的不是华沙的广阔,也不是气候的恶劣,而是学生的调皮捣蛋、不用功。玛丽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学习成绩始终保持第一,她对这些顽劣不爱学习的孩子实在感到无奈。
而且这些孩子和他们有钱有势的父母一样,视老师如奴仆,一点都不尊重她。
家长的态度也很恶劣,每当玛丽偶尔迟到几分钟,他们就冷言冷语:“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或是说:“你一直不来,孩子们等太久了,都出去玩了。我们是付钱请你来教课的,希望你以后准时来。”
有时候,玛丽准时到了,学生却不在。家长就说:“要求小孩遵守时间太难为他们了。你再等一下吧。”
没办法,玛丽只好守在房间里等候,房间里没有暖气,冷都没什么,主要这样会耽误下一个学生的上课时间,这让玛丽感觉心焦。更让玛丽苦恼的是,这些家长总是不能如期付薪,使玛丽经常捉襟见肘,真是欲哭无泪。
家教实在是一件消耗体力,需要耐力的工作。但玛丽从小在不幸的际遇中不断接受磨炼,在涵养甚高的父亲管教之下,玛丽已经够坚强的了,这种事是难不倒她的。
艰苦的日子仍然像箭一般飞驰着,但玛丽和布洛妮亚攒钱升学的理想并没有实现。布洛妮亚已经20岁了,再这样下去,她会失去到巴黎留学的机会的。玛丽为了姐姐的前途,经过再三考虑,一天晚上,她终于找布洛妮亚长谈了。
“姐姐,我想和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呀?玛丽。”
“是你留学的事。我们拼命工作,却没赚到几个钱,再这样下去,等年纪超过了,是会失去留学机会的,你必须赶紧到巴黎去读书。你估计一下,以目前所有的钱,大概能维持多久?”
“以我的存款来说,扣除华沙到巴黎的旅费之外,大约还能维持一年。”
“你想读医学院,对吗?读医学院要五年,那只要再筹措四年的学费就可以了。”
布洛妮亚以迷惑不安的眼神凝望着玛丽。
“你赶快到巴黎参加秋季入学考试。下一年的学费,我一定会寄给你。”
“……你胡说些什么呀?玛丽!”布洛妮亚简直被搅糊涂了。
“姐姐,我并没有胡说呀!我想过,如果咱们俩都去留学,就不要各自努力,应该彼此轮流帮助。你先读书,我为你筹措学费,五年后,你毕业后,当了医生,再来帮助我,怎么样?这个办法不错吧?你现在就去,还赶得及开学呢!”
说着说着,不知何时,姐妹俩已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神情激动万分。
“谢谢你,玛丽。”
对于妹妹这番恳挚的设想,布洛妮亚非常感动,她抱住了玛丽,泪水夺眶而出。
“玛丽,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想想看,你赚的钱贴补家用都不够,如果再都寄给我,家里怎么办呢?”
“姐姐,这事你不用担心,我早就和爸爸商量过了……我有一个攒钱的机会,也许刚开始,爸爸会累点,但他已经答应了。”
“寄钱给我,还能存钱?你不是说梦话吧?”
“不,这是事实,不是做梦。我不是要像以前那样到处兼职家教,现在我是要住在别人家里,这样不仅不愁住宿问题,还能省下许多开支,一年能领到四百卢布。我前些日子到职业介绍所去了,运气很好,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工作。姐姐,你看。”玛丽从一本书中抽出一张纸,递给布洛妮亚。这是职业介绍所的通知单。
根据资料,大体内容如下:
1.布朗律师预征求住宿的家庭教师,条件吻合的,请自己前去拜候。
2.年薪四百卢布。
3.职种:住宿家庭教师。
玛丽接着说:“收到通知单,我就立刻去拜访了布朗夫人,我觉得……”
“觉得怎样?”
“……我觉得很失望。她跟小说里描绘的暴发户一样,蛮横无理。我觉得那个环境并不适合我,但又想了一下,其实我以前所到过的人家也是这样的态度,对他们的不讲理,我也早就习以为常了,应当还能忍受。不过那时候就不能再和爸爸、姐姐们住在一起了,会比较寂寞些,但这样就能为你筹措学费,姐姐,你还是早点到巴黎去吧!”
布洛妮亚情不自禁地握住玛丽的手,说:“玛丽,我可爱的妹妹,为了我,你竟愿意这样牺牲你自己。”
布洛妮亚深受感动,眼角闪烁的晶莹泪光抑制不住地滴落在了玛丽金色的秀发上。
“玛丽,谢谢你,把那份工作让给我做吧!你先去巴黎读书好吗?在咱们兄弟姐妹中,你最聪明,成绩也最优秀,你去,这样爸爸和已经过世的妈妈都会感到高兴的。”
玛丽抬起头,凝视着布洛妮亚:“你说什么呀?姐姐,我现在才16岁,你已经20岁了。你先去,等你毕业了,当了医生,到时你再供我读书好了。何况,我已经答应布朗夫人后天就去上班呢!”
布洛妮亚看玛丽心意已决,便听了她的话,整治行装,前往向往已久的巴黎。这对感情深挚的姐妹分开了。布洛妮亚到巴黎大学文理学院就读,玛丽去布朗律师家任教。但是,玛丽在布朗家的生活是很痛苦的,这从她的日记中就能看出来:
我过的日子就像囚犯一样。即使对一个有血海深仇的敌人,也不至于让她住在连地狱都不如的地方,布朗夫人待我实在太苛刻了。
布朗家完全一副暴发户作风,在物质享受上挥金如土却对油灯等日用品斤斤计较;家里有五个像奴隶般的仆人,却标榜自己是个人道主义者。他们的修养也没什么水平,还经常说人是非、道人长短。我住进这个家庭后,才了解了人究竟是怎样的动物。可悲,这是我来此的唯一收获。
这对年轻、纯洁,还不知人间黑暗面的玛丽来说,这个家庭让她感觉一切希望全都幻灭了。更糟糕的是,薪水也没能如约给付。虽然是免费提供食宿,但有些日常用品却要自掏腰包,往往一个月下来薪水已经所剩无几了。
这样下去,布洛妮亚的学费该怎么办?贴补家用的钱从哪里来?玛丽为了这些问题经常晚上辗转反侧,不能成眠。幸运的是,玛丽的一个朋友告诉她,在距华沙北方一百公里处,有一个叫做斯邱基的小村,在那里有位公爵的土地管理人,想请个家庭教师,年薪五百卢布。
玛丽跃跃欲试,但想到那个地方很遥远,以后和家人见面会更难,那生活会更加寂寞。不过话再说回来,住在斯邱基那种穷乡僻壤也有好处,就是能省下不少钱,还能远离城市的喧嚣。生活在森林、田园环绕的大自然中,不仅心情开朗,还能趁机多读一些书,何况年薪也多了一百卢布,就能给布洛妮亚多寄些钱,而且也能离开布朗家,所以玛丽决定和她居住了16年的故乡华沙暂时分别。
这是她有生以来首次远离家门,今后如果想看看家人、享享天伦之乐,都难如登天了。因为从华沙到斯邱基,总共要搭乘三小时的火车,再转坐四小时的雪橇。
坐在车厢内的玛丽孤寂之情,油然而生。她不断地想:“如果新的主人和布朗先生一样怎么办?父亲万一生病了怎么办?……啊!我应该找一个离家近一点的工作才对。”
想着、想着,玛丽把脸颊紧贴在夜车冰冷的玻璃窗上,眼泪不断涌出,玻璃窗都模糊了……
辛苦的打工生活
不久,夜车抵达了寒冷的乡间火车站。
玛丽和几个乘客走出车站,坐上雪橇、穿过森林、越过草原,行经人烟寂寥的小径。周围一片漆黑。四小时的路程仿佛走了十小时,玛丽不禁有点害怕。最后终于抵达了斯邱基村的兹希洛夫家。这时又冷又饿,疲惫不堪的玛丽,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她被带进了屋里,房子比她想象的好一些。主人个子高高的,夫人气色似乎欠佳,旁边绕着几个孩子,他们正睁着好奇的眼睛望着玛丽。
夫人端出一杯热茶,亲切地与她寒暄,这让玛丽禁不住热泪盈眶。
到斯邱基村的第一天夜里,就这样过去了。那天晚上,当她被带进二楼的客房时,已经累得来不及更衣便沉沉睡去,第二天早晨醒来,精神总算好多了。
玛丽披上衣服,打开窗帘往南面的窗外望去,不禁惊呼一声,愣在一旁。窗外的景色真是太出乎玛丽预料之外了。
从窗户往外眺望,正前方有一座大工厂,高耸入云的烟囱,正冒着浓浊的黑烟,污染了周遭的一切。悠闲雅致的田园风光呢?牛羊吃草嬉逐的牧场呢?森林远处依稀可见的教堂尖塔呢?玛丽的憧憬,霎时间化为泡影,这里和华沙的工厂街简直一模一样,玛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布洛克县的斯邱基村,没有森林、也没有牧场,只有一片望之无垠的甜菜园。这是一个制糖的小村庄,每到秋天,农民们就开始忙着收割甜菜,然后用牛车运到糖厂加工。糖厂的墙是用红砖砌成的,与乡间的景色毫不相称;原本清澈见底的淙淙流水,也显得污浊不堪。
兹希洛夫家有两百亩甜菜园,也是该厂的大股东。昨天在黑暗中乍看他家,感觉还不错,今早一看,原来这只是一座临时搭建的双层陋屋,有点像古老陈旧的别墅,不过与散列在周遭的农家相比,已相当不错了。他称得上是斯邱基村的富有人家,房屋周围还有绿色的草坪和花园呢!
“昨夜睡得好吗?”吃饭时,兹希洛夫夫人和蔼地问道。
她一共有7个儿女。3个男孩在华沙求学,一个6个月大的婴儿被女管家抱在怀里,3岁的男孩史达斯正是调皮的时候,10岁的安吉是个乖巧的小男生,另外一个女孩波兰卡和玛丽同岁。
他们不是一个很有教养的家庭,但跟布朗律师家相比好多了。主人体贴而讨人喜欢,夫人心地善良而亲切,玛丽那颗悬宕不安的心终于放下了。
玛丽每天总共要上7个小时的课——安吉4小时、波兰卡3小时。她除教课外,还自修3个小时。
安吉是个健忘的孩子,有点让玛丽头疼,不过他比较乖巧,和玛丽也很投缘。
波兰卡天资不错,虽然和玛丽同岁,但很尊敬玛丽。下课后,她经常会带玛丽去村里散步,彼此就像同窗挚友般,这让玛丽寂寞的心灵得到了滋润。
史达斯活泼可爱,女管家说“神无所不在”时,他会睁大眼睛,神情紧张地问:“神会不会抓我、咬我呢?”看他那副认真的样子,实在让人忍不住发笑。
玛丽虽然逐渐习惯了这个家庭,但还是不尽如意。每当这时,她就会想起父亲的话:“……玛丽啊,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家庭,你要能适应任何环境,不断的忍耐、学习,才能发现真理。”终于,玛丽忘却了不满,决定在这里待下去。
感觉寂寞的时候,她就提笔给父亲、兄妹、同学、亲戚写信。他们的回信,对孤寂的玛丽来说,是最大的安慰和鼓励。
在这些亲戚朋友中,玛丽和堂兄弟安里艾特最为投机,她对他几乎没有隐瞒。她曾经给安里艾特写过这样一封信:
亲爱的安里艾特:
我对这份工作已经适应了。可是,每天上完7个小时的课后,已疲惫万分,连自己的事都无法做好,实在很遗憾。兹希洛夫家经常有客人投宿,破坏了规律的生活,这一点令我深感懊恼。
每次一有客人来,小安吉就借机偷懒、赖床,都得我去打他的小屁股才肯起来。我,好像是个兼女管家、母亲、老师职责于一身的人呢!
村里的人经常聚在一起饮酒作乐、跳舞狂欢,所以女孩们的舞艺都很精湛,但相对的失去了乡下女孩淳朴、可爱的一面;村里的人似乎从来不读书,也不懂得思考和议论。
兹希洛夫颇为守旧,但在村中,他称得上是个比较有涵养的人,我对他颇具好感。
不管如何忙碌,星期日我一定会上教堂,绝不以头疼、感冒等做借口和神疏远。平常我和村里的人不太谈话,和他们谈子女教育的问题,会被视为好出锋头。村里的人都缺乏知识教育,我常向工厂里的技师借阅杂志,但还是觉得无法满足。我目前最迫切的希望是:能够和朋友交换知识,不管一天一次或一星期一次都好。不多谈。
玛丽
这时,玛丽的物质生活已经安定,但是求知的狂热无法得到满足,她仍感觉很孤单。
玛丽的生活好像平静的溪流,有一天终于发生了一件事,在玛丽平凡无奇的生活里掀起了一阵狂浪。
一天,玛丽在村里漫步时突然发现一群衣衫褴褛、头发蓬乱的孩子在四处游荡。他们都是学龄儿童,却没一个上过学。玛丽忍不住上前问他们:“小朋友,你们整天都这样玩,不去学校念书呀?”
“学校?我们都没上过学。”
“那么,你们是在家里读书喽?”
“读书?读什么书?”
“你们会不会写字?”
“写字?不会写字有什么关系?”
他们毫不在乎地回答玛丽的问题。
玛丽觉得很难过,一回到家,就赶紧把这件事告诉了波兰卡。
波兰卡说,这里的农家子弟从不上小学,也不请家庭教师,好多成人都不会写字。村里的人不识字,自然不会去阅读报纸杂志,对祖国波兰的命运也一无所知。他们就知道像牛马一样辛勤工作,工作之余便聚在一起酗酒滋事。
这番话让玛丽更惊讶、伤心,她不禁对祖国波兰的命运焦虑起来。
波兰的处境,村里的人竟然一点都不知道,难道他们不是我的同胞吗?像这样下去,波兰怎么可能挣脱苏俄、德国、奥地利的魔掌而独立呢?
先知先觉的波兰英雄们,为了砍断系住波兰的锁链而参加独立运动,其结果不是被送到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亚,就是把正义的血喷洒在断头台上。但是,大部分的同胞,竟然不明了这个真相。玛丽不禁为祖国波兰悲惨的命运而落泪。
欧洲国家当中,最不幸的就是波兰。1772年,苏俄、奥国、普鲁士首度连手瓜分波兰;1793年波兰遭遇第二次的瓜分;到了1795年又是第三次被瓜分。波兰这个国家终于从世界版图上消失了,波兰人民也交上了没有祖国的悲哀命运。
尤其是华沙,这个受制于苏俄的波兰首府,由一个残酷不仁的总督治理,人民的遭遇用笔墨难以形容。学校里禁止教授波兰语,老师不准用波兰语授课,违反禁令的人,就被送到遥远而寒冷的西伯利亚,有生之年都无法再回到祖国来。另外,就连波兰的书籍也全数被焚毁,波兰的报纸也禁止刊行。
玛丽的双亲原本都是贵族,因为遭受迫害、财产充公,玛丽不得不为了筹措学费而去当家庭教师。
虽然国运如此,但爱国人士仍然热血沸腾,内心深刻地烙印着“祖国独立”的坚定信念。想要重建祖国,人们必须坚强忍耐、努力充实自己。像斯邱基村这些目不识丁的农民,能不让玛丽痛心吗?
思索数日后,玛丽终于向波兰卡吐露了心中的计划。波兰卡一听,惊骇不已,直愣愣地望着玛丽。玛丽是希望波兰卡帮助她,两个人利用课余时间,充当这群顽童的老师,教他们拼读波兰字母,只要他们识字,就会阅读书报而关心国事了。虽然是一件微乎其微的小事,但它的影响力必定会逐渐扩大;这无疑是一项意义深远的工作。
教波兰语是犯法的,万一走漏风声,可如何是好?也难怪波兰卡惊恐了。
“波兰卡,为了以防万一,我们也教俄文。”
“好啊,这是个好主意。不过,不必教太多俄文,只是拿它做幌子就好。”
波兰卡表示同意。当天晚上,她们把这项计划告诉了兹希洛夫夫妇,他们甚感惊讶,但还是同意了。
第二天她们立刻着手准备。她们分别到工厂、甜菜园说服工人和农民,好不容易招收了十来个学生。她们把二楼的一个房间腾出来做教室,里面摆了一列长板凳和长桌子。此外,玛丽还自掏腰包,为他们买了笔记本、铅笔,因为如果要家长掏钱,他们就不来了。
上课第一天,玛丽就感觉到这是一件相当吃力的工作。上课时间一到,孩子们就从房子后面的梯子喧嚷而上,一多半孩子都光着脚,身上满是泥巴,到教室后,你推我打,乱成一团;黏着污垢、泥土的衣服,散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怪味。有的孩子坐在椅子上晃来荡去,有的说说笑笑,有的敲打邻座同学的头,还有的拖着两条长长的鼻涕。他们似乎自从呱呱坠地之后,父母就任其自然地成长,根本没有进行过管教。看到这一幕,自小接受父母良好教养的玛丽实在感慨万千。
这些小孩,能否教得好?玛丽也很迷惑。他们不懂礼貌、不遵守课堂秩序、记性不好。对于从来没见过的字,也不懂得怎么去记、去了解其意义。
“他们就是咱们的波兰子弟吗?”玛丽的惨黯之情,不禁油然而生。
但是,玛丽并没有气馁,她依然谆谆告诫、循循善诱,还不断地提高自己的教学方法,提高学生的学习兴趣,加强学习印象,波兰卡也在热心地协助她。
玛丽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这些脏兮兮的小孩,变得能写、能读,还会拼自己的名字。孩子们本身很兴奋,对玛丽的态度也逐渐转变了。在孩子们的心目中,玛丽是全村里最伟大的人,她无所不知,不但亲切地教他们认字,还会讲一些有趣的故事。
看着孩子们学业日渐进步,玛丽和波兰卡不禁四目相视,露出喜悦的微笑。
她们不仅教孩子们认字,还学算术,教室成了他们的乐园。这件事,不久就传遍了整个村落。有些家长还跑来看孩子们上课的情形,然后满心感动地回去。
后来,学生的人数逐渐增加,狭窄的教室不够使用,只好分成两班制。这样玛丽不管精神上还是物质上的负担都增加了。
玛丽又写信给安里艾特。
亲爱的安里艾特:
暑假我还是留在斯邱基村,因为我一分钱也舍不得花。现在我除了教安吉和波兰卡功课外,兹希洛夫家那个在华沙念书的朱立克也回来了,我还要督促他读书。另外,我还义务教了18个村里的小孩读书认字,每天两小时,星期三、星期六还一直教到傍晚,真的很辛苦。不过最近他们都很用功,成绩也进步了,这是我最大的安慰。
一天的工作结束后,回到房中,身心俱疲,但这时才是我最重要的读书时间啊!
每天,我都忙得不可开交,全部精神都耗费在了这些孩子身上。一想到从前的同学们此刻正在巴黎、柏林、斯德哥尔摩的大学里攻读物理、数学、社会学时,我的心情实在难以开朗!再谈吧。
玛丽
返回华沙
在斯邱基村单调而辛苦的工作中,玛丽还经常抽空给卡嘉写信。
亲爱的卡嘉:
知道你订婚的消息,真为你高兴。
好久不见了,一切都好吧?当我深感孤寂时,常常想起你,也很想见见你。
斯邱基村的生活,以“忧郁”一词就可概括了。最近,每天不是刮强风,就是下骤雨,有时还风雨交加、河水暴涨,使马路变得泥泞不堪,想必那冰冷的寒冬马上就要来临了。
卡嘉,还记得吗?我们已经毕业五年了,我还在这里困着。我的留学梦,不知何时才能实现。
布洛妮亚在巴黎医学院攻读,还要两年才能毕业;而我,常年寄人篱下,尝尽了痛苦和辛酸,但我也比以前更坚强了。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绝不屈服——这已经成了我的处世原则。
我每天清晨八点至晚上九点都在忙碌,为了读书,我只好六点钟起床念自己的书,碰上严冬时节,脚趾都快冻裂了,这其中的艰苦,有谁知道?
目前,我工作上最大的困扰就是不知该如何应付安吉这个孩子。他注意力不集中,记忆力欠佳,教他做功课,就像在沙地上盖楼阁似的,刚学会一样东西,又忘了另一样,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却毫无进步。有时,我感觉自己这么努力地教他,真是傻瓜,好在村里的孩子都很用功,他们有所进步,也让我觉得很安慰。
卡嘉,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等明年5月,安吉就小学毕业了。我和兹希洛夫订的三年契约也到期了,那时,我们就能在华沙见面了。
最后,请代我向伯母问好。想起那段经常吃她做的巧克力点心的时光,仿佛就在昨天一般。
卡嘉,有这么慈祥的妈妈,你真幸福啊!
玛丽
那时,玛丽每个月都要寄15至20卢布给布洛妮亚,这已占去她半数以上的薪水;这笔钱还不够使用,她父亲也经常从微薄的薪水中拿出一些寄给布洛妮亚。
玛丽的父亲自感薪水不多,让小女儿吃了这么多苦头,所以深感歉疚,每次给玛丽写信时就会提起这些事,所以玛丽一接到父亲的信,就迫不及待地回信。
亲爱的爸爸:
您千万不要为了无力让我们升学而自责。
从小,我们承受了您那么多的教诲、养育,我现在所做的这点小事,根本难以回报您恩情的万分之一。
正是由于您的苦心养育、教导,我们才有机会接受良好的教育,并具有高尚的教养,堂堂正正地立足于天地之间;对于您和已过世的母亲的爱,我们兄弟姐妹将永铭心中。
爸爸,我为布洛妮亚寄点钱实在不算什么。唯一感到遗憾的是,到今天还不能报答您的养育大恩。我们兄弟姐妹,日日都向神祈祷,保佑您不要再为我们操心,能够早享清福。
女儿玛丽敬笔
玛丽身在斯邱基村,日夜不眠不休地工作,不但要寄钱给姐姐、安慰父亲,还得教村里的贫童念书,这已是一般人所难以胜任的工作了,但是,神还要进一步增加对她的磨炼,淬励她的心志。
原来,约瑟夫已从医学院毕业了,他打算在华沙开家诊所,但因缺乏资金,只好在乡间开一个小诊所。为了给哥哥打气,玛丽在凌晨两点钟,做完自己的功课后,在冰冷的房内伏案疾书,鼓励哥哥继续入研究所进修。
不久,玛丽的父亲为了自己那些可爱的儿女放弃了中学教员的工作。他想担任离华沙不远的里尼斯感化院院长之职,这份工作虽然辛苦,但薪水高一些。
1888年4月,他正式上任了。此后的每个月他都给布洛妮亚汇四十卢布,玛丽因此也不用再寄钱给姐姐了。
玛丽和兹希洛夫订的契约期限也快到了,她心里想着,只要这边的工作一结束,就能回去和家人团聚,但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在玛丽收到父亲的转职来信后几天,一位贵妇人前来拜访玛丽。
“夫人,您找我有何贵干?”
“我希望你在这边工作结束后,能到我家来担任我女儿的家庭教师,为期一年,好吗?”
这位夫人是华沙一位富有工业家的妻子,她千里迢迢的来到斯邱基村,一见到玛丽就感到很投缘。
玛丽犹豫了。虽然她很想回到父亲身边,但是一年五百卢布的薪水对玛丽来说,是很有诱惑力的,因为这将有助于她到巴黎去留学。
玛丽答应了这份工作。1889年5月,她永远地离开了斯邱基村。
回想三年前,在一个下雪的夜里,她孑然一身来到这个小村庄之后,就是一长串令人眷恋的时光。现在要分离了,波兰卡、安吉、村里的孩子们全都依依不舍地向玛丽挥别。
别了,斯邱基村!别了,美丽的甜菜园!在5月微风的吹拂之下,玛丽回到了华沙,街景依旧,好像在欢迎她返乡似的。
约瑟夫听从玛丽的劝告,继续到研究所潜读医学,希拉和他同住,正拜师学习钢琴。而且希拉已经订婚,她眉宇间洋溢着喜悦和满足。
三年不见,久别重逢的喜悦笼罩着他们。玛丽一心记挂着父亲,第二天就到感化院去了。
当她踏入院长室的门时,突然顿住了脚步,三年不见的父亲,苍老了许多,胡子、头发、两鬓皆霜,额头也增添了深深的皱纹,两眼已不再炯炯有神。
“爸爸!”
“啊,玛丽!你回来了,真好!快坐下吧!”
父亲拉着玛丽的手,坐在安乐椅上。
“爸爸,您的身体看起来不太好,怎么回事啊?”
“没事啊,你别担心。昨天晚上睡得晚了些,有点睡眠不足,不碍事。”
玛丽知道这是谎言,父亲面容憔悴,岂止是睡眠不足引起的。
“玛丽,你在斯邱基村待了三年,一定很辛苦,布洛妮亚很感激你,爸爸也要谢谢你。从现在开始,布洛妮亚的学费、生活费由我负责,你不要再操心了。”
“爸爸,别说这些,您的身体倒是令我不放心。这里的工作太辛苦了,不要累坏了身子啊!寄钱给姐姐的事,还是由我来想办法吧,您还是把这份工作辞掉算了。”
“这里的工作不辛苦。我觉得帮助这些不幸的小孩,比站在讲台上教书更有意义,你也要为自己的前途打算了。”
父亲的话并不能消除玛丽心中的不安,她觉得,感化院的工作对父亲来说,实在是沉重的负荷。
家庭情况和布洛妮亚的学费,这些都迫使父亲无法退休,一想到这些玛丽就难过万分。
终于,与父亲难得相处的一天过去了,玛丽又来到了华沙新主人的家。
在弗鲁卡斯家这一年,可以说是玛丽一生当中最快乐的时光。
弗鲁卡斯是个富裕的工业家,斯邱基村的兹希洛夫当然无法和他相提并论,他们的生活相当奢华。而且他们还算是相当有教养的人,弗鲁卡斯夫人经常在社交界走动,还时常带玛丽出去参加舞会或茶会,好像以拥有一位良好教养的家庭教师为荣似的。
对这种活动,玛丽虽然不热衷,但也不讨厌。
最出乎玛丽意料之外的,是自己还能和他们全家在海滨的一个小镇里度过两个月的暑假,住的都是一流的旅馆。总之,在弗鲁卡斯家这一年,她除了担心父亲的健康外,生活一直过得很幸福满足。
1890年秋天,玛丽和弗鲁卡斯的契约满了,玛丽返回了华沙的家中。
回来后,玛丽立刻和哥哥姐姐商量妥当,让父亲回中学教书。于是一家人又团聚了。想到以后,全家人又能朝夕相处,共享天伦,玛丽十分兴奋。
玛丽在华沙城内兼了几个家教,每天从早晨九点忙到黄昏。
每当夕阳西下,玛丽做完一天的工作,漫步在薄暮时分的街道上,就会回忆起毕业迄今的往事。
“我毕业已经八年了,还没达成留学的愿望,不知何时才能到巴黎去!”想起这些,玛丽不禁思潮澎湃,不得安宁了。
几天后,一个星期日的早上,从天而降一个出乎意料的喜讯。
有一天,玛丽去看堂兄约瑟夫·波夫斯基。波夫斯基经营了一家农工业博物馆,波夫斯基请玛丽到博物馆内从事化学实验。这座农工业博物馆其实是个实验室,专门教授波兰青年科学知识,之所以要称为“博物馆”,只不过是为了瞒过俄国宪警的耳目。
玛丽的化学知识都是从书本上得到的,她从未做过实验,如今有这么一个做化学实验的好机会,实在令她欢欣不已。
“明天你就来上班吧。”波夫斯基以期待的口吻说着。至于玛丽,她早被这个好消息震撼得仿如置身梦境了。
实验室离家很远,她需要在家教工作做完之后才能到实验室去,那时天色已经晚了,傍晚时分,研究所内的职员和研究生都走光了,只有玛丽一人开始着手做实验。
波夫斯基暗地里认为,这么辛苦的工作,玛丽不可能做得很久。但是,坚强的玛丽却从来没有说过一句“疲倦”,不管刮风下雪,从不缺席,她对实验的热衷就好像着了魔似的。
最初,她的实验做得并不顺利,只依靠课本,没人指导,成绩只能说是差强人意。后来,她渐渐适应了。每当实验成功时,她的雀跃之情用笔墨难以形容,这种兴奋,足以使她的疲劳一扫而光。
实验完毕,收好器材、脱下工作服、把实验室的门锁上后,就已经是深夜时分了。她独自从华沙郊外走回家,这时,他的家人早已酣然入梦了。
回到家,玛丽换上睡袍,躺在长椅上伸个懒腰,但毫无睡意,化学实验让她有股进入未知世界般的兴奋,这使她的眼睛更清澄、脑筋更清醒了。她又开始想第二天要做的实验了,往往时钟都已敲了两下,她还醒着呢。
这种非凡的行径是常人难以理解的,只有领悟到真理的人,才能体会那种喜悦和兴奋;这也是一种令人想要更上一层楼的动力。
这些实验,与日后她在巴黎所做的相比,只不过是一些基本实验而已,不过这却是决定她一生从事化学实验的转折点。她日后的实验,使世人蒙受了无限的恩惠,这是她当初所料想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