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精彩与感伤
海因里希·谢里曼是德国著名考古学家,他用铁锹和镐头挖开了传说中的那片土地,用事实向世人证明,《荷马史诗》所提到的特洛伊和迈锡尼古国是真实存在的,那是他自幼便深信不疑的事实。他的发掘成果掀开了研究古希腊历史的新篇章,并为后世的荷马考古奠定了基础。他的考古成就举世瞩目,而同样令人瞩目的,是他不断挖掘自身才能和天赋的技巧和意志。他精通18种语言,是个才华横溢、博闻强识、精于赚钱之道的学者。他富于幻想,浪漫而冲动,但却是位精明强干的实干家。
谢里曼给久久埋藏于黑暗地下的荷马时代的希腊带来曙光,他纠正了历史,也续写了历史。是什么样的经历频频激发他的生命之火?在一步步实现梦想的历程中他又是如何跨越障碍最终成功的?这些还要从他的童年生活开始说起。
谢里曼家族住在梅克伦堡的一个叫新布科夫的市镇。新布科夫这个小镇和德国其他地方一样,教士阶层的家庭都规矩颇多,谢里曼家族便是其中的一个典型。这个家族往上追溯三代都是牧师,谢里曼的父亲埃伦斯特·谢里曼也是其中之一,他在镇上一座新建的教会当牧师。不过埃伦斯特娶了位受过教育、思想活跃且极富音乐天赋的镇长千金为妻,否则我们的主人公很可能在长大成人之后也顺理成章地从事神职工作了。
1822年1月6日,我们的主人公谢里曼出生了。就在谢里曼出生的那一年,他的父亲埃伦斯特被调到了安克斯哈根的教会。安克斯哈根是一处小村庄,谢里曼在这个村子里度过了八年。
埃伦斯特虽然是神职人员,但他对古代历史却具有浓厚的兴趣。他常常对谢里曼描述庞贝古城因火山爆发而被熔岩埋入地下的可怕灾难,并表示他也很想去参观意大利正着手发掘的这些古代城市的遗址。
从小听着父亲所讲的古代历史故事和神话传说长大的谢里曼,对那些早已在历史中沉寂的古城和废墟十分感兴趣,日渐被唤醒的想象力促使着他越来越喜欢探究神秘和怪异的事物。谢里曼曾说过:“我生来就非常向往一切神秘的和奇异的东西,这种向往后来自生自长为一种真正的激情,即对那个地方(特洛伊)所揭示给世人的一切奇观都感到如痴如醉。”
安克斯哈根有着足以吸引孩童们的稀奇古怪的事物,对谢里曼来说,这个小村子是再理想不过的奇幻圣地了。这里随处都有耸人听闻的传说。如谢里曼家后面的一间小屋,传说那里经常闹鬼,而这个鬼生前是一位曾经在此处就职的牧师。又有人说,谢里曼家庭院对面那片小池塘每到半夜三更便会出现一个妙龄女鬼,手里捧着一个小银盘。
除了谢里曼家前庭屋后的亡灵以外,村长家也不能幸免,相传在村长家的庭园里,有一大片古塔的废墟,废墟底下埋藏着很多很多的宝物。而比这些宝物更加珍奇的东西则被藏在村中一座小丘上的坟墓里,传说这座坟墓里面埋葬着一个带有巨人血统的孩童,而盛放孩童尸体的是一个用金子制成的摇篮。
小小年纪的谢里曼听了这些以后完全信以为真。他见以牧师为业的父亲收入十分微薄,家中生活清苦拮据,便总忍不住地对父亲说:“您为什么不去池塘那儿找女鬼要银盘,或去小山丘那儿挖金摇篮呢?这样我们就可以变成有钱人啦!”每每面对谢里曼的这些“建议”,父亲都哭笑不得。
在这个安克斯哈根村,有一座好几百年前修筑的古城,人们都管那里叫鬼城。传说城中曾住着一位凶暴的盗贼,他死后被埋在一座墓穴里,据说在过去好几百年间,一只穿黑袜的左脚常常从这个墓穴中伸出。村民认为这是盗贼死后化作恶鬼,想从坟墓里爬出来害人,于是便把这只脚砍掉了。可是没过多久,又有脚不断地从墓穴里长出来。村民只好不断地把它们砍掉。不过,近三四十年前以来,墓穴却不再有脚长出来了。
谢里曼认为盗贼的脚不再长出来,一定是有原因的。因此,他一再地要求父亲把墓穴挖开来看个究竟,父亲当然没有理会他。见父亲对自己的提议并未加以重视,单纯的谢里曼便自告奋勇地说:“爸爸,如果您不去,那么就让我亲自动手,无论如何要探个究竟。”
城堡的石墙上面,嵌着一块陶器,其上有男人的半身浮雕。这种东西也使谢里曼觉得十分奇异。村民们认为那个浮雕的人像,就是这座古城的城主。这幅浮雕上面没有彩色,据说是因为沾上了牧牛人的鲜血,所以任何颜色都无法附着在上面。除此之外的很多其他的传说也令年幼的谢里曼深信不疑。
父亲也常常给谢里曼讲《荷马史诗》中的英雄奥德修斯和特洛伊战争的故事。每次听到这些故事时,谢里曼总会没来由地站在特洛伊这一边。当听到父亲讲到特洛伊城被毁,而且消失得无影无踪时,谢里曼心里非常难过。
谢里曼8岁那一年的圣诞节,父亲送给他一本书。那是本《儿童世界史》。这本书上面有一幅图画,画着特洛伊战争快要结束时,特洛伊城起火燃烧的场面。图上所描绘的城墙和城门,正如《荷马史诗》所形容的那样。谢里曼一看就大声地对父亲说:“说特洛伊城已经不存在是骗人的话。画这张图的人一定是见过特洛伊的。要不然,他怎能画得出来呢?”
“那幅图画是凭着想象画出来的呀!”
“就算是这样,但特洛伊不会完全消失不见才对。一定是埋在某处石头或泥土下面了。”谢里曼很固执地坚持他的想法。
父亲安慰他说:“也许你说得对,如果它真的存在,那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由你来将它发掘出来。”
之后,谢里曼总是把特洛伊挂在嘴上,时间久了,他的那些小伙伴只要一听见谢里曼谈论特洛伊以及村子里的种种怪事,就取笑他。但有两个女孩子,她们始终细心地聆听谢里曼的话。她们是隔壁村子里的一对姐妹,姐姐比谢里曼年长六岁,妹妹米娜跟谢里曼同龄。米娜很崇拜谢里曼,对谢里曼将来要发掘特洛伊城的梦想,她积极地赞成。
于是,幼小的谢里曼终于找到了知音,此后,他经常和米娜在一起玩。村子里为当地的儿童们开设了一个舞蹈课,于是,谢里曼和米娜便有了更多的机会可以待在一起。他们有时在对方家,有时在舞蹈课堂上,有时候则在“鬼城”。
他们常到城主人的浮雕前面瞻仰,或到城墙里的秘道以及据说是通往地下深处的洞穴入口处,恐惧而又好奇地向里窥探。有时候他们还会结伴到教会墓地去看看有没有穿黑袜子的脚长出来。
村里有个跛了一只脚的独眼龙,说起话来又机智又俏皮,而且他很懂说话的技巧。人们常津津有味地听他说各种故事,当大伙被他的故事给迷住时,便会把手头要做的活计统统丢在脑后。谢里曼时常去独眼龙那里听故事,久而久之,他对神奇事物更加憧憬。
谢里曼在舞蹈方面毫无长进,不过,谢里曼和米娜经过这一阵交往,终于达成了共同的目标:等到长大以后,他们就结婚,然后合力去调查金摇篮、银盘等村中的传说,最重要的,他们要去发掘特洛伊城。
他们一致认为,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寻求古代遗迹的工作,是件无比美好的事情。
“特洛伊并不是传说中的城市,而是真正有这么一座城市。”谢里曼从来没有放弃过这个信念;即使是长大成人后经历了多变的人生,也仍旧未改初衷。
谢里曼9岁的时候,他那有如天使般善良的母亲露易丝病逝了。大家都认为是他父亲用情不专、移情别恋,导致他的母亲最后抑郁而终。
于是,过去曾经跟谢里曼一家保持着良好关系的那些人,现在也因为与人为善的母亲的去世而不再和他们家来往了,其中便包括米娜一家。正沉浸在丧母之痛中的谢里曼,又失去了与米娜的友谊,他觉得自己从天堂被狠狠地掷入了地狱。
父亲看到儿子的沮丧模样,很为他担心。于是,他把谢里曼送到梅克伦堡的卡尔克霍斯特村去,托付给在当地做牧师的谢里曼的叔叔。谢里曼在叔叔家里待了两年。幸运的是,谢里曼在这个村子里遇到了一位非常好的老师,他是一位年轻的语言学家。谢里曼在这位老师的悉心教导下学习了一年,拉丁语的能力大为增进,到了第二年的圣诞节,谢里曼便以拉丁文写了一篇特洛伊战争的故事,送给父亲当作礼物。在11岁那年,谢里曼进了新施特莱利茨镇上大学预科。
艰辛的求学路
进入学校后的谢里曼打算通过努力学习来淡忘自己经历的不幸,然而,不幸却又再次降临到他的身上。父亲的牧师职务被吊销了,谢里曼家破产了。谢里曼此后几年读书进大学的学费,就此没了着落。谢里曼在大学预科班只学习了三个月,就被迫转入了当地的一所商业中学。这样,一个原本极具天赋的少年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梦想在眼前破灭了。
14岁那年,谢里曼毕业了,他在菲斯登堡村找到了一份杂货店学徒的工作,受雇于赫鲁兹先生。
在准备前往菲斯登堡的前一天,谢里曼又意外地遇见了米娜。五年不见,她已长大了不少,看起来很爽朗而越发漂亮。再次相见两人都高兴得热泪盈眶,他们互相拥抱了对方,曾经的情谊一下子全部回来了。
谢里曼从心底涌出了无限的力量,他对自己发誓,要尽一切努力使自己成为一个有资格娶米娜为妻的男人。同时,他也向上天虔诚地祷告,千万不要让米娜在自己成为一个堂堂男子汉之前就嫁给了别人。
在菲斯登堡的赫鲁兹商店,谢里曼工作了五年。他在杂货店里售卖鲱鱼、黄油、马铃薯、牛乳、咖啡、糖、橄榄油以及蜡烛等食品和小件的日用品,此外,还要将酿酒用的马铃薯加工磨碎,并且负责店面的清扫工作。商店的规模很小,顾客也都是一些穷人。谢里曼每天从早上5点忙到将近半夜,一刻也不得清闲。他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想看书学习更是不可能。长期的劳累使他连小时候学的那点东西都快忘得一点不剩了。
虽然如此,但谢里曼对学问的追求从没有消失。一日傍晚,一位同样出身牧师家庭的面粉店的磨坊工醉醺醺地来到店里。此人在念书的时候因为品行不端而被勒令退学,所以只好到面粉店当学徒。感到前途暗淡的磨坊工整日借酒消愁,如今已成了酒鬼。不过,他对过去在学校读过的《荷马史诗》却牢记在心,未曾忘怀。
那天傍晚,磨坊工凭着记忆,用希腊语激情澎湃地朗诵了荷马的诗篇。谢里曼虽然听不太懂,但却被他那抑扬顿挫、婉转有致、如歌声般的朗诵打动了。他真没想到这位落泊的酒鬼竟然也对《荷马史诗》如此着迷。谢里曼的热泪忽地夺眶而出。
谢里曼听得不厌其烦,反复请他朗诵了三遍。为了表示感谢,谢里曼把口袋里的钱尽数掏出来购买店里的酒,请磨坊工开怀畅饮。从这时候起,谢里曼就下定决心地要学希腊语,但是,繁重的工作让他一刻也不能得闲。
一天,谢里曼使出全身的气力想要扛起一只沉重的箱子时,由于箱子的重量远远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谢里曼累得吐了血,没办法再工作了。店老板辞退了谢里曼,绝望的谢里曼步行到了汉堡。在这里谢里曼又找到了工作,但是因为胸口时时作痛,不能做剧烈的工作,于是,谢里曼没干多久又被赶了出来。谢里曼很清楚,他不能再从事劳力工作了。
身无分文的谢里曼必须赚钱糊口,不管什么卑贱的工作他都愿意干。谢里曼决定去当船员,通过母亲生前的一位熟人介绍,谢里曼受雇为一艘双桅小帆船的仆役。这艘船正准备开往南美洲的委内瑞拉。
多少年来,谢里曼一直过着穷苦潦倒的生活,可是,此时的他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困窘。为了买一条能当毛毯用的地毯,以抵御夜晚的寒冷,他不得不把身上的外衣卖掉。
1841年11月底,谢里曼受雇的这艘船从汉堡起锚开航。可是刚刚出航,风向就转变了,船还没入海,就在河中停泊了三天三夜,不能动弹。直到12月,眼看着风向渐渐转好,这才把船驶入了大海。不料,风向再度转变,船速慢得几乎等于没有航行。如此过了十多天后,海上又出现了异常凶猛的暴风雨,船只终于触礁沉没。谢里曼和船上其他几个人挤乘在一艘小型救生艇上,在巨浪滔天的大海上随波逐流了足足九个钟头,最后才被冲上了荷兰的一处海岸。这一瞬间,谢里曼在心里对自己说:“是向这种工作告别的时候了。”
谢里曼和其他大难不死的船员在荷兰受到了德国领事非常亲切、周到的照顾。他们被安排好要遣送回国,但是,谢里曼却拒绝了。谢里曼不想再回到那充满悲伤回忆的故乡。谢里曼打算在荷兰当一名士兵。除此以外,身无分文的谢里曼想不出其他谋生的手段了。
领事官员给了谢里曼乘船到阿姆斯特丹的路费,谢里曼到达了荷兰首都阿姆斯特丹时已经是冬天,他身上没有穿外衣,在寒风里冻得直发抖。而且,当士兵的愿望似乎也很难立即实现。阿姆斯特丹的德国领事虽然给了谢里曼一些钱,但只够付旅馆住宿费。
饥寒交迫的谢里曼只好佯称胸口作痛,住进了医院。这时,又是母亲在汉堡的一个朋友向谢里曼伸出了援手。他给谢里曼寄来了一封信,并汇了很多的钱。这笔钱首先被寄到了领事馆,领事就把钱交给了谢里曼,同时介绍给谢里曼一份事务所的工作。谢里曼的新工作是在票据上签名并兑领现款,拿信件到邮局去投寄,并且把收到的信件带回来等。工作非常简单,而且可供自由支配的时间多得是。
谢里曼觉得自己到了天堂。他首先练习写字,然后再学习实用文的写作。虽然年薪不算少,但谢里曼将其中一半用于读书,另外一半充作生活费,因此过得十分拮据。
谢里曼寄宿的房间是一处简陋的小阁楼,屋里没有暖炉,冬天寒冷彻骨,夏天则闷热得像烤炉,但房租却是每月8个荷兰盾。谢里曼早餐只吃麦片煮的稀饭,午餐是自己规定不能超过16芬尼的廉价伙食。但是谢里曼有一种想法,他认为只要自己肯努力,生活一定会改善。在这种信念的支撑下,谢里曼拼命地读书。想到将来和米娜结婚,并且要实现两人的梦想,他心中就涌出了莫大的勇气。
谢里曼已经开始学英语,并总结出了一种学习外语的最佳方法。这方法很简单,就是把英语一遍又一遍地念出声来,其次是绝不可译成本国的语言,同时,每天必须要写一小时的作文,并在得到老师的修改后,次日再将这篇作文背诵下来。谢里曼的记忆力本来并不太好,为了早日学好英语会话,他每逢周日就到英国人的教会去听布道,一边听,一边小声模仿。不论何时、何地,谢里曼都手不释卷,有什么就背什么,即使在邮局等候信件的时候,他也不浪费时间。
这样努力了三个月,谢里曼已经能够把长达20页的英文讲义全部背出来。之后,谢里曼又用同样的方法把一整部英国历史小说记到脑子里。当谢里曼半夜醒来,无法再入睡时,便把傍晚念过的文章再拿出来念一遍。由此,谢里曼发现晚上要比白天更适合于记忆。就这样学习了半年,谢里曼已经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了。
接着,谢里曼又用同样的方法学习法语,在半年之内,他就可以熟练地用法语进行交流了。之后,荷兰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和葡萄牙语也依次地学成了。
来到荷兰的第二年,谢里曼的身体已完全恢复了健康。不过,由于他在学习上投入了极大的精力,工作就难免会有所疏漏。在事务所,谢里曼被认为是一个“没有用”的人。
1844年3月,谢里曼通过朋友的引荐,受雇于阿姆斯特丹的B.H.施罗德事务所。这家事务所正需要一位通信员和簿记员,当他们得知谢里曼懂七种语言时,十分惊讶,于是在当初约定的薪水之上,又加了一部分。谢里曼的运气似乎正在开始好转。
已经掌握了七种语言的谢里曼还想要学习俄语。但是他所在的这个城市里连本像样的俄文书都找不到,更别提懂俄语的老师了。最后,谢里曼只得靠自修了。他好不容易买到了一本陈旧的俄文语法书,便开始学习起俄语的发音来。
谢里曼还是想用自己之前发明的老方法来练习作文和背诵,但因为没有老师指点,原来的方法行不通。于是,谢里曼以每周四法郎为报酬,雇了一位贫穷的犹太人,要他每天花两小时来聆听谢里曼背诵的俄文。
荷兰的房子大都是单层的木板,谢里曼在阁楼上说话的声音,住在楼下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于是其他房客们频频地向房东提出抗议。在学习俄语的期间,谢里曼不得不两次搬家。六个月以后,谢里曼的俄文终于学出了成绩,他能用俄文写信了。当时有个俄国商人来到了阿姆斯特丹,谢里曼的俄语正好派上了用场。
因为谢里曼懂俄语,1846年1月,他被施罗德事务所委以重任,以事务所代理人的身份前往俄国任职。到了俄国首都圣彼得堡之后,仅用了短短三四个月时间,谢里曼就谈妥了一宗大交易。谢里曼已经成了施罗德事务所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
现在,谢里曼是真正地长大成人了,他觉得自己已经具备实现理想的资质了。于是,他马上写信给德国的朋友,托他代替自己向米娜求婚。过了一个月后,对方有了回复,说米娜刚刚在三四天前嫁给了别人。
幼时同米娜携手共游的情景一幕幕地在谢里曼的脑中回放,两人信誓旦且地要实现伟大的梦想的誓言句句萦绕在心。如今,这些都成为破灭的梦幻,只剩苦涩的记忆仍然残存。没有了米娜,要实现梦想简直是不可能的。
一直以来支撑着自己努力前进的动力瞬间消失了,谢里曼的震惊和失望简直无法形容。嫁给了另外一个人,米娜会幸福吗?谢里曼不能接受失去米娜从他的生活中彻底消失的事实。他非常后悔没有在来圣彼得堡之前就向米娜求婚。他变得失魂落魄,再也提不起精神来工作,很快,他就病倒了。
转危为安
寂寞和悲哀使谢里曼陷入了极度的消沉中,谢里曼几乎已经失去了生活的动力。然而,时间不啻为一帖治愈悲伤的良药。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谢里曼内心的创痛也慢慢地减轻了。谢里曼重新振作精神,拼命地工作起来。
因为来到圣彼得堡的头一年,谢里曼就做出了很大的成就,事务所还给了谢里曼一个荣誉头衔。在往后的十几年时间里,谢里曼跟阿姆斯特丹的施罗德事务所一直保持着密切关系。
原先在阿姆斯特丹时,谢里曼所经办的货品是蓝靛染料,因此,谢里曼对蓝靛染料的生意很了解。来到俄国,谢里曼便也把蓝靛染料这项生意做了起来。
谢里曼的弟弟路易斯曾去美国加利福尼亚淘金。但他这一去便杳无音讯。谢里曼不放心,便一直通过各种渠道寻访弟弟路易斯。可是,他最后得到的竟是一则噩耗——路易斯因患斑疹伤寒去世了。
1850年,谢里曼怀着一颗沉重的心情搭上了一艘开往美洲的轮船,去探望长眠于加利福尼亚的路易斯。
当时的美国政府正式接受了在该地建州的要求,而当时所有在加利福尼亚的人也都一律被视为美国人。恰逢其时的谢里曼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一名美国公民。
1852年,谢里曼结婚了。他的妻子名叫卡塔琳娜,是位俄国姑娘。从当时谢里曼写给姐姐的一封信中,可以看出他对自己的妻子很满意。
感谢上帝,我已经结婚五天了,我保证尽力在每件事上都让我的妻子快乐。事实上,她应该拥有快乐,因为她是那样善良、单纯、聪明和敏感,我对她的尊重与日俱增……为了她,我将所有的屋子都极尽奢华地装饰一新,光是家具就花了1000卢布。
卡塔琳娜既不漂亮也不富有,唯一吸引谢里曼的,是她出身良好的家庭,而这个所谓的“良好的家庭”,不过是因为她的一个兄弟是一位王子的家庭教师,但这一事实足以吸引谢里曼了。卡塔琳娜希望能够享受舒适及平静如水的生活,而这一点,充满幻想与冒险精神的谢里曼是永远无法满足她的。于是,他们的婚姻刚过了两年,便出现了危机。
1854年10月4日,谢里曼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天。说来很奇怪,赐予他各种磨难的上帝似乎也一直在庇护着他。每每在谢里曼身上发生毁灭性的大灾难时,他总能死里逃生。
时值克里米亚战争的动乱时期。俄国与土耳其、英国为敌,在克里米亚半岛上进行激烈的战争。俄国的任何一处港口都不允许船只进入。可是要把战争物资从欧洲各国运到俄国就非得利用船只不可。为了困住俄国,英国命其军舰对俄国港口进行封锁,只要有船只企图闯入,就立刻击沉。这样一来,从荷兰运往圣彼得堡的货物,只好先用船运到邻近俄国领土的德国港口,再用驿马车转运到圣彼得堡去。于是,德国的科尼契堡和梅默尔等港口,就变成了转运站。
当时,谢里曼的事务所有一批货要从阿姆斯特丹起运,其中包括数百箱蓝靛染料和其他许许多多的货品。这批货在阿姆斯特丹被装上两艘货船后,先被运到梅默尔港。谢里曼为了这件事情,特地从俄国赶到了阿姆斯特丹,参与蓝靛的竞标。然后又乘着一艘小客轮折往德国,以便安排卸货和雇用马车等事宜。
事发前日的深夜,谢里曼到了科尼契堡。他在那里投宿了一晚。第二天,他乘了马车,匆匆忙忙地赶往梅默尔去。在途中,谢里曼忽然听到了一个可怕的消息:梅默尔头天发生了一场大火,整个街市都被烧光了。谢里曼的心猛地跳了一下:那些存放在梅默尔的货物怎么办?
谢里曼第一时间赶到了梅默尔。这里的街市都已被烧成了废墟,满目凄凉,惨不忍睹。有好多烧焦了的断垣残壁和烟囱,黑黝黝地耸立在那里,像是一座座巨大的荒坟,这个曾经繁盛而美丽的城市,现在已如同鬼城一般。
谢里曼在坍毁了的房屋之间,来来去去地搜寻那位替他包办货物转运工作的麦耶尔事务所的办事员。最后,谢里曼终于找到了他。
“老兄,我的那批货物怎么样了?”
麦耶尔看了看谢里曼,伸手指了一下还在那里冒烟的仓库,说了句:“埋在下面!”
谢里曼听后,眼前发黑,几乎晕倒在地。在过去的几年里,他没日没夜地工作,好不容易积下了15万塔勒的财产。可是,顷刻间,这一切都化为乌有了。不过,当谢里曼想到自己已经一无所有时,心里反而了无牵挂地泰然起来。
世上的人,即使是生意做得很大,也都免不了要借钱。他们向银行借来的钱,往往比自己所拥有的财产要多上好几倍,谢里曼虽然变成了穷光蛋,但是还没有向任何人借过钱,想到这一点,谢里曼的胸中又充满了豪气。
自从克里米亚战争爆发以后,谢里曼每次跟人交易,都一定要以现款付账。因为谢里曼担心战争一旦加剧,银行也不太靠得住,所以尽量少跟银行打交道。
次日傍晚,谢里曼在开往圣彼得堡的驿马车车站里一面等候马车,一面跟同行的旅客讲述着自己的不幸。这时突然冲进来一个人,嘴里呼喊着谢里曼的名字。
“有什么事情吗?我就是谢里曼。”
“您真的是谢里曼先生?这实在是太好了。”来者激动地说,“我是麦耶尔事务所的职员,是特地赶来告诉您好消息的。您的那批货物并没有被烧掉!那一天载运这批货物的船到岸时,麦耶尔仓库已经满了,所以我们就在旁边盖了个临时的小仓库,您的货物现在都安然无恙地堆在那里呢!”
谢里曼一下子从悲苦的深渊跃上了快乐的巅峰。只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命运就完全改变了。谢里曼茫茫然呆立了好一阵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一切东西都被摧毁成灰烬的浩劫中,只有谢里曼一个人的货物能够幸免于难,这简直令他难以置信。
然而,那人所说的话却是千真万确的。这场大火,最初是起自麦耶尔事务所的仓库,当时正好刮着强劲的北风,火势一发不可收拾,很快就蔓延全市。至于这个临时修建的小仓库,因为它位于仓库的北面,火舌顺着北风往南面侵袭,所以虽然距离仓库咫尺之遥,却躲过了这次之灾。谢里曼还真受命运之神眷顾呢!
那些幸免于难的货物,除了蓝靛染料之外,还有很多涂料、硝石、硫黄、铅等。谢里曼把这些东西运到圣彼得堡去出售,赚了很多钱。在短短一年之内,他的财产又增加了一倍。
回到圣彼得堡之后,谢里曼为了扩展蓝靛染料的生意,在莫斯科开设了分店,并聘请了俄籍经理,将分店的业务交给他去经营。但是,谢里曼还是忙得不可开交,丝毫也闲不下来。他脑子里一直惦记着要继续未完成的外语进修计划,却始终抽不出时间来。直到1854年,才勉强有了一点属于自己的时间,谢里曼立刻开始瑞典语和波兰语的进修。
远离俗务的旅行
从少年时代起,谢里曼就一直想要学习希腊语言。随着岁月的流逝,这个愿望在谢里曼的心中却越来越强烈。但谢里曼对希腊语的求知欲太强烈了,他知道,如果一旦开始学习,必然会荒废了事业。于是,谢里曼决定在克里米亚战争未结束以前暂时不去想这件事情。
“但愿和平早日到来。”谢里曼在心中不停地祈祷着。
上帝似乎听到了谢里曼的祈祷。1856年,克里米亚战争结束了。当和平来临的消息传到圣彼得堡时,谢里曼首先想到的不是庆祝,而是自己终于可以学习希腊语了。于是,他就像饥饿了很久的人终于得到了食物似的,疯狂地投入到希腊语的学习中去。
谢里曼先后找了两位希腊籍的老师,并严格遵照自己所设计的学习外语的方法来进行学习。希腊语看起来似乎比俄语难得多,但是谢里曼决计想办法早日攻克它。谢里曼找到了一本法国著名小说的希腊语译本,他早已把这本小说背得滚瓜烂熟。在他读第一遍时,就大略可以猜出希腊语的哪一句对应法语的哪一句。读到第二遍时,他差不多已经完全掌握了,从头到尾没有翻过一次字典。
谢里曼在半年之内就把难懂的希腊语攻克了。可是,他学到的是现代的希腊语。下一步,谢里曼又再接再厉,开始学习古希腊语。又花了三个月的时间,谢里曼才看了若干古希腊的戏剧和诗歌,不久以后,他就可以探究《荷马史诗》的奥妙了。
就这样学习了大约两年的时间,谢里曼下了苦功去研读古代希腊的文学作品。凡属古代作家的作品,谢里曼大多数都有涉猎,尤其是《荷马史诗》中的《伊利亚特》和《奥德赛》两篇,更不知被他翻了多少遍。
谢里曼就这样学好了希腊语,但是对于文法,他向来不过于深究。谢里曼觉得把宝贵的时间花在研究文法上,实在是一种浪费。而当时的学生在高中毕业之前,有八年的时间要饱受希腊语文法之苦。等到他们熬出头了,真正用希腊文写起文章来,却还是错漏百出。谢里曼认为学校的教法存在弊端。
依谢里曼的经验来看,要学习希腊文法,最好的方法就是研读古代名作。而且,要把重要的部分背下来。他就是利用这种最简单的方法,轻而易举地学会了古代希腊语,就跟学现代希腊语一样轻松。谢里曼可以随心所欲地运用希腊语来书写和交流。虽然谢里曼不知道文法书上面究竟是怎样写的,但是他的希腊语绝对是合乎文法的。
如果被人评论说文章写得不对,谢里曼也不会感到惊慌。因为他的写法是根据古籍和名著而来,他可以随意背诵一段古代作家的名文给那些认为他文法错误的人听。在谢里曼写给姐姐的一封信中,可以了解到当时他学习希腊语的情况:
我的消遣就是学习语言,这是我所热衷的。在工作日,我不停地在事务所中奔忙,而在周日,我从早到晚研读索福克勒斯,并把他的作品译成希腊文。
虽然谢里曼这样热衷于希腊语,但他对待工作依然严谨。因此,他在圣彼得堡和莫斯科的生意一直很顺利。当克里米亚战争结束后,严重的经济不景气接踵而来,有很多事务所和商店都倒闭了。谢里曼也蒙受了很大的损失,不过,生意多少还是有些利润可图的。
谢里曼少年时期曾接受过拉丁文的教育,到了1858年的夏天,谢里曼又心血来潮,想再回头重修拉丁文。好在圣彼得堡有位来自德国的学者,具有极高的拉丁文造诣,谢里曼便跟随他学习拉丁文。
此时谢里曼已经疏离拉丁文25年了,但因为他有希腊语的基础,所以学起拉丁文来并不觉得十分吃力。就像学习希腊语一样,没过多久,谢里曼就可以用拉丁文交流了。
学习期间,他对拉丁文老师要求极为严格,他时常在所做的功课中夹杂对老师的责问:
昨天你为何没来?我整整一个星期都在超负荷地工作,只有在周日才能好好做功课。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就要另请一位老师了……昨天你又让我等,小心别再让我看见你,不然我会把你扔出去……你是个下流坯和盗贼,你拿走了我的希腊文报纸就再没还给我……
这位可怜的拉丁文老师面对这些夹杂着责骂的功课也只能一一批阅。
谢里曼的财产一天比一天多,他曾多次想过要放弃工作:
我当然不会在乎突然间失去我在大火、破产及存货事件那年所赚来的钱。一旦我弥补了生意上的损失后,我要去希腊,那里的哲学、建筑足以占据我的生活,使我从中受益终身。
可自从产生了要放弃工作的这个念头以后,他一次次地被诱惑回头。就这样,他又继续做了10年的商人。在他写给姐姐的信中,可以看到谢里曼对生意既厌恶又迷恋:
想起曾经打算放弃经商,我就禁不住觉得好笑。我就像下了大赌注的赌徒,看见赢得的赌金摆在眼前,怎么可能就此离开赌桌呢?
并且1858年,谢里曼已经赚了不少钱,攒下了一大笔财产,他觉得用不着再为生意奔忙了,不如趁早把生意收起来。谢里曼感觉到,实现伟大梦想的时刻快要到了。
于是,谢里曼毅然抛开了俗务,动身前往瑞典、丹麦、德国、意大利和埃及旅行。这次旅行使他身心获得了无比的舒畅。
谢里曼第一次游历了东方。在埃及,谢里曼游览了尼罗河的第二瀑布。如同幼年时期那样,一股强烈的思古幽情又涌上了心头。在这次旅行途中,谢里曼用老方法学了阿拉伯语。从尼罗河之旅归来不久,谢里曼又从开罗越过沙漠到了耶路撒冷。接着,谢里曼又到叙利亚等地转了一圈。
到过叙利亚以后,谢里曼又先后到过了斯米尔那、塞克拉德和雅典。1859年夏天,当谢里曼正准备访问荷马的故乡的时候,却染上了疟疾,发起了高烧。而且与此同时,又发生了一件令人十分不愉快的事情。先是在谢里曼出国旅行之前,圣彼得堡的一位与谢里曼有业务往来的商人宣告破产。谢里曼有一笔巨额贷款在他那里,这下收不回来了。后来他们达成了协议,对方答应在四年之内分期偿还。但是,根据圣彼得堡的来信,对方不仅未曾偿还过分文,反而向法院告了谢里曼一状。
谢里曼此时身患恶疾,苦不堪言,但却也不能放任圣彼得堡的事务不管。他闻讯后,立刻赶回圣彼得堡去处理这件事。不过谢里曼一回到寒凉、舒适的圣彼得堡,高烧便退了,痊愈后,谢里曼心情顿时明朗了许多。后来,他的官司也打赢了。
可是对方并不放弃,竟然又向最高法院提起了上诉。当时圣彼得堡的最高法院,不管是什么官司,一打就是三四年,而且还规定不能委托代理人,必须由当事人亲自出庭。本来谢里曼打算脱离商界去追求自己的梦想,可偏偏碰上这样的事情。既然还得在圣彼得堡待上三四年之久,生意也就只好继续做下去了。
在重返商界之后,谢里曼一反以前那种小心谨慎的作风,开始放手大干起来。他继续做蓝靛染料的生意,并开始做大宗的棉花、茶叶和橄榄油生意。据谢里曼自己的计算,从1860年5月到10月的半年间,他所进口的货物达到1000万马克。正好这时,美国南北战争爆发了,出产棉花的南方一带港口无法再进出船只。由于美国棉花的供应突告中断,欧洲的棉花和棉纱市价急剧上扬,谢里曼趁机又赚了一大笔钱。
当棉纱的价格涨到最高峰时,谢里曼停止了这项交易,开始做茶叶的买卖。茶叶是从印度装船运来的。谢里曼当时认为棉纱的市价不久会下跌,这样一来就必然会大蚀其本。其实,谢里曼的想法是对的。
不料,1862年的冬天,邻国波兰发生了革命,第二年又演变成内乱,波兰全国陷入极端混乱的状态。当时一些精明的犹太商人认为有机可乘,便把大量的茶叶走私了进来。因为他们的茶叶是没有缴纳关税的,所以谢里曼那些缴纳了高额关税的进口茶叶在价格上根本无法与之竞争。谢里曼只好停止茶叶的交易,并忍痛将仓库里的6000箱存货以接近成本的价格售出。
经过了这次挫折以后,谢里曼的运气又开始好转,金钱像雨点一样洒向他。短短一年时间,谢里曼的财产比以前又增加了很多。凭着这些财产,谢里曼似乎可以随心所欲地去实现从儿时就一直憧憬的梦想。
30年前,谢里曼曾经对父亲和米娜说过:“有朝一日,我要让埋藏于地下的特洛伊城重见天日。”当时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谢里曼虽然已经成了一名商人,并且为了赚钱而终日埋头苦干,但是,赚钱并不是谢里曼的最终目的,他只是把它当作实现自己的梦想的阶梯而已。
官司拖拖拉拉地进行了几年后终于有了定论——谢里曼胜诉。恼人的事务至此完全了断了。谢里曼立即抛开了一切商务,继续他尚未完成的旅行。在还没有开始这项重大工作之前,谢里曼希望多看看这个世界。
1864年,谢里曼前往非洲的突尼斯,目的是要参观古时候在此地兴盛一时的迦太基遗址。然后由埃及经印度而至锡兰岛、加尔各答、安哥拉、德里、喜马拉雅等地。接着转往新加坡、爪哇岛和西贡,并在中国逗留了两个月,由香港一路北上到达北京,参观了世界最长的城墙——万里长城。
经过这一趟在亚洲各地巡访古代历史陈迹的旅行之后,谢里曼的梦想越来越膨胀,而且也越发坚实起来。游过了中国,谢里曼渡海来到日本的横滨和江户,然后乘英国船横渡太平洋,到达美国西岸的旧金山。那时候的轮船渡过太平洋要花50天的时间。为了排遣旅途的寂寞,谢里曼在船上着手撰写一篇名为《中国与日本》的游记。这本游记是在谢里曼回到欧洲以后出版的。
旅行结束之后,谢里曼决定不回德国或俄国,而在法国的巴黎择址定居。也许是因为巴黎是比较适合于研究考古学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