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有完全黑,醍墨街依然没有人,就连门口都只有少数几家人点起了灯,为这整条街带来光明。寂静得让人害怕的街,吹着冷淡的风,飘着暗淡的云,一天中最后的日光夹杂着薄薄的月光,笼罩这里。
环涧送聂觉走出门来,聂觉长出了一口气。环涧在后面笑着道:“我娘不好劝吧。”然后转身关上了门。
聂觉看着他,也笑道:“还好伯父帮我说话。——不过我过意不去的还是……”
聂觉话还没说完,环涧就阻止了他,一副“我明白的”地笑笑,道:“走吧,我带你去找糜谐。”
聂觉已经把他来柏城的目的告诉了环屠一家人,并很清楚地说明了事情的重要性。当然地,他顺便还说了一点这半年来的事,大多都是刘氏问起他才说的。环屠对聂觉决定不反对,可是刘氏并不怎么同意,还是希望聂觉留下来吃了饭再走;环涧没发表意见,只是特别关注妹妹的想法;环飘娜却没说什么,可聂觉能从她的眼神中清楚地明白她的想法。
不过他也无奈,如果今日不去找到糜谐的话,他就无法履行与陆彦的四日之约。他可不是一个不讲信用的人。
在万般劝说后,刘氏答应聂觉的请求,而聂觉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以后都住在环家。虽然这个结果不坏,但是聂觉也觉得……有些不自在。
收拾收拾心情,聂觉跟上环涧的脚步。环涧的手里提着一个灯笼,灯不亮,却也能照亮一块地方。
当聂觉提到要找糜谐的时候,可把环屠一家人惊了一下。聂觉也在惊讶他们认识糜谐的时候,环屠对他道出原因:糜谐,是个厨师;七老八十的,算是上了年纪的人了,本应该得到人们的尊敬,可由于种种原因,所有人都对他敬而远之;这主要还得从他的职业——厨师说起。
话说糜谐虽然当了大半辈子的厨师,可厨艺却不怎么好,而且简直可以用糟糕透顶来形容。可这糜谐有个怪癖,就是别人如果不肯吃他的菜,他就非要别人吃菜,而且一般是到半路街上去“请”人来吃。
一般来说,这样的强盗行为、土匪举动是会被官府制止,并且把糜谐抓起来的。事实上官府的人也做过这样的事,可毫无例外,每次都是无功而返。至此,人们知道糜谐是个不好惹的人。可人们又都不愿意吃他的菜了,所以好多人都搬里了这里。也许糜谐意识到了周围居民搬迁的原因,感觉很伤心,所以就把自己关在家里,足不出户,性格也愈来愈孤僻了。
听过后,聂觉倒不觉得糜谐可恶,反而觉得他可怜,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却弄得被万家厌恶。可他不由得奇怪了,师傅让他来找糜谐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醍墨街本来就不长,走了没多久便到了。聂觉发现,糜谐的住处是这里最大的了,由此可见糜谐家的富有,可这门前连灯都没有点上一盏,这不禁让聂觉感受到了孤独。
环涧转过身来对聂觉道:“好了,就是这里了。”
聂觉颔首,片刻才道:“你先回去吧,这是我自己的事,你用不着跟我去受罪。”
环涧大喜过望,拍着聂觉的肩道:“好兄弟,了解我。我最不喜欢那种怪人了,见着了就让人不舒服。”
聂觉无声地笑了笑,道:“快回去吧,他们应该在等你吃饭呢。”
看了下四周,环涧把手中的灯笼交给聂觉,提醒道:“ 你小心啊,别忘了以后还要住我家呢。”聂觉颔首,算是应了下来。然后环涧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聂觉看着他离开,叹了口气。他其实并不怪环涧没有与他一起去找糜谐,事实上他就是因为知道环涧会这样,才会让环涧来的。他并不是看轻或者对环涧的行为感到轻蔑,他只是不想因为自己,让人受到伤害。其实本来环飘娜要跟她来的,可是被他拒绝了。
他不知道这会不会伤了那个女孩的心,但他真的不想让她受到什么伤害或者惊吓。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地把它吐了出来,捏紧手中的灯笼,走上前去。
“砰砰。”“砰砰。”
聂觉用力地敲门。过了很久,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头发乱糟糟的老头子伸出头来。
“请问糜谐先生在家吗?我找他有些重要的事。”聂觉表现得极为恭敬,语气也极为谦逊。
老头上下打量了聂觉一眼,打开门,淡淡地道:“进来吧。”然后转身进去了。聂觉也迈步走了进去,然后转身关上了门。
这糜家确实要比环屠家大,可是很冷清,也只有那么一间房点着昏暗的灯。聂觉跟着老头走进那间点了灯的房间。
“是谁让你来的?”老头坐在昏灯前,径直问道。
聂觉站在一旁,也不急,反问:“你就是糜谐吗?”
老头颔首承认,再次问:“谁让你来找我的。”
“我师傅。”聂觉道。
“你师傅?是谁?”
聂觉摇摇头,道:“不知道。”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明明是自己的师傅,自己却不知道是谁,可聂觉真的不知道,他师傅从来都没有给他说过自己的名字。聂觉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叠纸,“这是我师傅让我交给你的。”
糜谐接过,看了起来。未几,糜谐对聂觉道:“过来坐。”聂觉老老实实的坐在糜谐面前。只听糜谐又道:“我看了一下你师傅给我的信……信是真的,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会写出那种让人看都看不懂的字。不过为了确认了一下身份,把天孤笔给我看看。”
聂觉着实为之一怔,却又无言以对。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掏出了天孤笔。糜谐接过笔,仿佛感受到了巨大的力量,手掌忽然变得有力,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的。聂觉吃惊,他可想不到这看起来有些邋遢的老头会瞬间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来,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糜谐。
就像受到什么召唤,糜谐站了起来,手里拿着天孤笔不停挥舞,龙筋虎骨。聂觉只看到他的手在不停的挥动,除此之外,他就再也看不到其它的了。
但是他感觉到了一股磅礴的力量从老人身上溢出,这使他惊讶不已。只是片刻,聂觉就隐隐听到了轻鸣,如同金玉相交时发出的微响,叮叮叮叮,连绵不断。他感觉那声音就响在耳边,清脆极了。他更加震惊的看着糜谐,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糟老头居然会跟天孤产生共鸣!
忽然间,聂觉有一种冲上去一把抓住糜谐的衣领问个清楚的冲动。他紧握住拳头,竭力克制自己。自己的传家之宝怎么会跟一个外人产生共鸣呢?
此刻糜谐全神贯注,仍然在空中挥舞,落笔遒劲有力,每一笔每一划都虎虎生威,带着强有力的劲气。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糜谐一下子收笔,着实让聂觉没反应过来。
从出笔到收笔,糜谐一气呵成。聂觉看他长出了一口气,似乎轻松了许多。可此时再看他,给人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头发依然很乱,可是你现在完全在意不到这个,你现在只会看到一个精神焕发、神采奕奕,完全不像是个老人的糜谐。
“这……”聂觉都诧异的说不出话来了。
糜谐轻松地笑笑,“这样舒服多了。”
聂觉完全不知所云的样子。
糜谐没有多说,把天孤还给聂觉,提醒道:“收好。”
聂觉收起天孤笔,一脸疑惑地打量着变了样的糜谐,问:“你……怎么会跟天孤有感应,就好像你才是它的主人?这是怎么回事儿?”
糜谐似乎很得意地道:“这是高手的直觉,知道不?高手,武器用多了就能很轻易的知道一个陌生武器的用法,嘿嘿,知道这说明了什么吗?”聂觉没有回答,只是在等待着他的答案。
“我是个高手!”糜谐异常得意地道。接着,他又道:“按你师傅说的,你要在我这里待三天。”聂觉点头。“嘿,你一来我就猜到那家伙就没安什么好心。”糜谐讥笑一声,然后站起来,理了理衣裳,道:“来吧,我去给你找个房间,让你住下。”
聂觉也站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你认识我师傅?而且很熟?”
“那老家伙,嘿……”糜谐嘴角勾起一条弧,“是我哥哥。”说完,就走出门了。
“啊?”聂觉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愣了一瞬。等他回过神来时,糜谐已经出了门。聂觉赶紧追了上去,跟在糜谐身后,着急地问:“这么说你知道师傅的名字了?”
这是一个一直困扰他的问题:师傅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