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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年年有余的鲤鱼

花信道,老城区的商业街。

在两排相对的老旧建筑物中,余鲤找到花信道72号,一幢三层贝灰白骑楼。

骑楼廊柱后的门面,装修成现代极简风格的办公室前台,背景墙镶嵌着“三朝安全顾问公司”几个钛金字。

余鲤看了看名片,三朝安全顾问公司,特勤部部长,明郗。

确认无误后,她才走向前台。

前两天,正值国庆假期,她被好友王沐春拉去美术馆看她偶像——演员画家裴叙的作品展,王沐春不专心看展,一直叨念她“又”失业的事,她就借口去洗手间图清净。

那时裴叙从隔壁洗手间跑出来,后面追着戴口罩的男人,她见状出手相助,撂倒口罩男,解除裴叙的危机。

然后,裴叙的临时保镖明郗出现,对她表示感谢,并邀请她加入他们公司。

三朝提供私人保镖服务,并非朝九晚五的工作,机动性大,但薪水丰厚,任务奖金可观。

余鲤从小练跆拳道,身体素质好,处事果敢直率,这份工作待遇好又能发挥所长,她就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来三朝。明郗交代过前台妹子,直接带她去特勤部部长室。

宽敞的部长室内,穿练功服的明郗正和穿黑西装的男人过招,两人势均力敌,动作敏捷凌厉,打得酣畅淋漓。

余鲤兴致勃勃地看他们过招,可惜明郗见到她,很快就中止了比试。

黑西装随即收势,他年纪与明郗相仿,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身材挺拔高挑,汗湿的脸庞清秀俊雅,萧萧肃肃,如松下之风。

赏心悦目得不像练家子,余鲤偷偷打量黑西装,渐渐觉得眼熟。

黑西装注意到她,与她四目相对,明显愣了下,眼神变得古怪。

“这位是?”黑西装向明郗挑眉,“来踢馆的吗?”

他的话似有所指,语气并不友善,余鲤有些不爽地眯起眼睛,刚对他的好观感急速减少。

“这位是我发掘的人才。”明郗得意道,“她叫余鲤,身手了得,前两天见义勇为,保护了我们的委托人。”

“余鲤。”黑西装走近她,意味深远道,“年年有余的鲤鱼,对吧?”

“你是?”

余鲤盯着黑西装的脸,脑中浮现出一张少年斯文俊秀的脸,但感觉又不对,却见他看她的眼睛浮出笑意,像是猎豹发现了猎物。

“余鲤,他是三朝安全部部长兼法律顾问,宋凌微。”明郗介绍,“叫他宋部就可以了。”

宋!凌!微!

这个名字瞬间在余鲤脑袋里炸响,她不敢置信地盯着他,心间一阵激荡。

他变化太大了。

八年未见,他像是脱胎换骨,少年时期文弱的书生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精悍的男人气,五官轮廓被时间雕琢得立体,精神面貌截然不同,难怪她一时认不出来。

“宋凌微?”

余鲤出声确认,忍不住攥紧了拳头,感觉到沉寂的洪荒之力正在迅速瓦解她的自制力。

习武之人,重在修身养性,余鲤提醒自己要戒骄戒躁,但面对宋凌微,她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只有历久弥新的怒气。

“是我,年年。”宋凌微倾身靠近她,“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不准叫我年年,你这个斯文败类!”“年年”这个称呼,仿佛在提醒他们曾经的关系,让余鲤变了脸,“真是好久不见,我说过吧,见一次打一次!”

话音刚落,余鲤的直勾拳往宋凌微下巴招呼。

宋凌微反应敏捷,擒拿手化解她的攻势,下一瞬,余鲤借力用力,抓住他的胳膊,想来个过肩摔。

他似乎料到她的攻击套路,顺势推倒她,将她压在身下,笑道:“年年,久别重逢,你别太激动,我们来叙叙旧,可好?”

“滚!”

余鲤没想到他脸皮厚成带年轮的树皮,弓起膝盖攻击他的下半身。

宋凌微不得不放开她,闪到一边,这个女人发起狠来真会让他断子绝孙的。

余鲤一个鲤鱼翻腾就利落起身,抬腿横踢,扫向宋凌微的门面,他灵活地闪躲。

她不给他喘气时间,前踢,后旋踢,换脚连环踢,气势汹汹,咄咄逼人。

宋凌微见招拆招,游刃有余,余鲤没伤到他分毫,反被他抓到空隙,挡住她的侧踢,抱住她的腿,直接将她扑倒在地。

这次,他用腿锁住她的腿,扣住她的双手压在头顶,另一手握着她的下巴,贴近她,呼吸都扑到她脸上了:“你对我这般热情,真令我受宠若惊呢。”

余鲤自负跆拳道黑带实力,对付一般男人绰绰有余,此时却深刻体会到男女力量的悬殊,她没法挣开宋凌微的压制。

而且宋凌微压制她的姿势太羞耻,加上他一脸将她当鱼肉想任意宰割的表情,余鲤恼羞成怒,手脚被牵制,她直接抬头撞向宋凌微。

她的额头撞到宋凌微的鼻梁,他吃痛,一时放松了劲,余鲤趁机挣脱,远离他。

“流氓。”余鲤擦了擦被他碰过的下巴。

“年年,这么说就不对了。”宋凌微摸着被撞疼的鼻梁,“你动手招呼,我礼尚往来,哪里流氓?”

“你……”

余鲤词穷,打不过他也说不过他,只能不甘心地瞪着他。

意识到她现在拿他没辙,余鲤一时发热的脑袋终于冷静下来,不再恋战,甩身走人,用行动表明她对他不屑一顾。

“哈哈哈。”

宋凌微看着余鲤落荒而逃的身影大笑,他设想过许多再见余鲤的场景,都不如这样的重逢令他身心舒畅。

“余……余鲤!”

明郗作壁上观,看得目瞪口呆,想起余鲤此行目的,想叫住她,她已经没影了。

“你和余鲤……”明郗满头雾水地问宋凌微,“这一见面就天雷勾地火的,怎么回事?”

“欠债的遇到债主了。”宋凌微的手抚向胸口,想到余鲤,这里还会疼,“她想赖账呢。”

这“债”放得太久,反而让他找不到好时机去“讨债”。

如今她主动送上门,那就算算他们的“债”,一分利息,他都不会让她少的。

“我先声明,余鲤是我要招的人。”明郗表明立场,“我不管你和她之间有什么债,现在你把人吓跑,就得负责给我找回来。”

“她呀,跑不掉的。”

宋凌微好整以暇,这八年,他织好了网,就等着撒网,捕鱼。

年年有今日……他期待很久了。

时光虽然磨平了她的棱角,但并未让她学会跟现实妥协,她只是依着趋利避害的本能,拒绝跟宋凌微再扯上关系,不想去三朝上班。

所以这几天明郗打来的电话,余鲤一个都没有接,开始找新的工作。

“小鱼,为了一劳永逸,你还是先治病吧。”王沐春下班回来,看她在人才网上投简历,“不然,还得换工作。”

“哦?请问王大夫,我有什么病?”

余鲤不以为然,点击鼠标,打开网页看另一家公司的招聘启事。

“恋爱恐惧症,这是病,得治。”王沐春一本正经道,“根据本大夫观察,你是重度拒绝型患者,临床表现为怕爱上别人,一有恋爱苗头,就断人情路也自绝后路。”

她和余鲤是大学同学,毕业后,她进入互联网公司当网站编辑,而余鲤毕业两年已经换了五六份工作,每次辞职的理由大同小异,她都见惯不怪了。

余鲤长得美,天生媚态的美,细腰丰臀,女人味足。而秋水盈盈的眼睛,总含情脉脉的,让清丽的面容显得特别妩媚动人,自然容易招桃花。

不过,余鲤对恋爱这事从来都是拒绝的,嘴上说对恋爱没兴趣,身体比嘴巴更加耿直,一旦异性企图靠近她,出现肢体接触,她的身体反应更快,直接余式过肩摔招待,断绝一切可能。

余鲤每次都因在工作场合“施暴”而引咎辞职,王沐春就劝她,恋爱不成仁义在,拒绝方式温和点,给人留三分面子,日后好继续工作嘛。

“我把他们当工作伙伴,他们却想睡我,怎么忍?”

余鲤的回答简单粗暴,耿直本性一览无遗,偏偏长着张令人心猿意马的脸。

王沐春认识余鲤六年,她颜值高个性直,为人处事坦率,是值得交往的朋友。但她对异性戒备心太强,发现对方对她有恋爱想法,立刻疏远,躲不开,她就动手亲自斩情丝了。

“恋爱恐惧症?呵呵。”余鲤停下忙碌的鼠标,对王沐春的“诊断”嗤之以鼻,“单身时间等于年龄的人,别顾着纸上谈兵,先去刷点经验值,再来说教吧。”

“都是单身汪,你不要这样伤害同类啊。”

王沐春捂着胸口,感觉受到一万点的攻击。

自从认识余鲤,跟她走一起,桃花都向着她开,她哪能走桃花运,最多帮余鲤运桃花了。

“我们不是同类。”余鲤故作嫌弃道,“我是单身鱼。”

“好好好,我亲爱的小鱼。”王沐春翻了个白眼,正色道,“言归正传,你这样排斥跟异性有亲密关系,现在已经影响你的工作,那以后结婚怎么办?总不能当一辈子单身鱼吧?”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余鲤回答得巧妙,不想跟王沐春车轱辘这个话题,这时手机响起来,门铃也跟着响起来。

王沐春示意余鲤接电话,她去开门。

“师兄。”余鲤起身走到客厅窗边,来电是宫清原,她最初学跆拳道时的同门,“最近忙吗?”

“忙。”宫清原也不跟她客气,“所以来找你帮忙,有空来兼职吗?”

“我现在待业中,师兄这是雪中送炭呢。”余鲤笑道,“需要我做什么?”

“最近有部电视剧在道馆取景,我担当电视剧的跆拳道顾问,无法兼顾学员的日常训练。”宫清原说,“我需要你当女学员的兼职教练。”

“没问题。”

余鲤爽快答应,结束电话后,才发现客厅里多个人。

他仿佛在自家后院,闲庭信步,神清气朗,打量着她和王沐春租住的两居室公寓,见她打完电话,自然而然地打招呼:“年年。”

余鲤傻眼,不知道宋凌微从哪里知道她的住址,居然就这样登堂入室,她的危机感瞬间飙升。

“大春!”她无视宋凌微,忍不住怪王沐春,“你有点安全意识好不好?不要什么妖魔鬼怪都放进门啊!”

“他说他叫宋凌微,是你老朋友。”王沐春无辜道,手中拿着宋凌微的伴手礼——明石料理的寿司外卖,“你看你老朋友很有心的,帮我们把晚餐都解决了。”

“谁跟他是老朋友?”余鲤拿过寿司外卖,塞到宋凌微手里,冷脸下逐客令,“不想被揍,就给我滚。”

“呃?”王沐春捧着空手,古怪地看着反应异常的余鲤,她的待客之道呢?

“比起被揍,我觉得落荒而逃更可耻。”

宋凌微慢条斯理道,将寿司外卖还给王沐春,王沐春自觉地闪到一边,作壁上观。

“你!”余鲤被戳到软肋,脸色变了变,“所以你来讨打吗?”

“讨打?”宋凌微挑了挑眉,“你打得过我吗?”

余鲤被他上门挑衅的姿态刺激到,冷静告罄,以拳头回答他的问题。

宋凌微不闪不躲,一招“封腕勾踢”以四两拨千斤之势,斜上封腕,反手勾踢,旋身锁住她双手,将她带入他怀中。

有瞬间的昏眩,让余鲤觉得腿一软使不上力,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困在宋凌微怀里,难以动弹。

她的背紧贴着他的胸膛,隔着衣服,能感受他皮肤传来的热度,还有稳健的心跳声,一时竟有些恍惚,忘记她对异性肢体接触的排斥。

整个人被灼热的男性气息包围,这种气息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

她突然想起少年宋凌微的拥抱,再一次意识到,这八年宋凌微变化有多大,他的胸膛不像少年时期那般单薄,已经变得厚实有力,像一堵无法撼动的血肉之墙。

“年年,还打吗?”

宋凌微凑到她耳畔,故意压低的声音像撩人的风吹进她耳里,令她心烦意乱,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

“姓宋的,放开我。”余鲤有些恼火了,两人力量差距悬殊,她挣不开。

“还要不要见一次打一次?”

温香软玉在怀,宋凌微很是享受,欣赏着挣扎的困兽。

余鲤不肯示弱,想到以前根本不是她对手的宋凌微,如今却让她动弹不得,她更觉得屈辱,瞥见兴致勃勃旁观的王沐春,气道:“大春,人都欺负上门了,你倒是报警啊!”

“你们不是在打情骂俏吗?”

王沐春表示这道题有点复杂,她不懂解题思路。

这是她第一次见余鲤和男人这么亲近,大开眼界的同时,也感觉到他们之间非同寻常的火花。重点是,她看得出宋凌微不会伤害余鲤,是余鲤反应太大,一言不合就动手,反而被宋凌微吃得死死的,典型的一物降一物啊。

“大春……”余鲤觉得王沐春的眼睛一开始就被宋凌微的寿司外卖糊了,“脑子是好东西,我真希望你有。”

如果不是王沐春放宋凌微进门,她会这样受制于人吗?

“你放心,情况需要的话,我会报警的。”王沐春拿起手机示意。

余鲤对王沐春无语,只得忍辱负重,识时务方为俊杰,语气放软:“好,我不打了,可以放开我吧?”

“所以,你也会好好招待客人?”宋凌微反问她。

“嗯哼。”

余鲤不置可否,宋凌微一松手,她就立刻弹开,离他远远的,坐到客厅最靠里面的沙发,对他这个客人视而不见。

“宋凌微,你和小鱼认识多久了?”王沐春见状,主动来招待客人,“我是小鱼大学同学,没听她说过你呢。”

“我们高中认识的,我比她大两届。”宋凌微瞥了眼无视他的余鲤,“我和她有点小摩擦,导致‘友谊’小船翻了,失联许久。前些天她来我公司面试,我们才重逢的。”

听到他刻意强调的“友谊”两字,余鲤忍不住“切”了声表示鄙夷。

“哦——”

王沐春拉长尾音,了然地看向余鲤,所谓摩擦,是她的“恋爱障碍症”在宋凌微身上发作了吧?

“面试?小鱼之前去的保镖公司?”

“对。”宋凌微点头,“可惜这几天打不通她电话,所以我来问她什么时候去上班?”

“随时!马上!”王沐春差点拍胸膛保证。

“大春,闭嘴!”余鲤瞪了眼王沐春,不买宋凌微的账,“我不会去三朝的。”

“所以,需要我三顾茅庐?”宋凌微很愿意释放他的诚意。

“三朝有你在,我就不会去。”余鲤直说,毫无掩饰对他的嫌弃,“明白了吗?”

“明郗说你是保镖好苗子,浪费了可惜。”宋凌微慢悠悠地走向她,向她招手,“年年,来我这里,我会关照你的。”

“你听不懂人话吗?”余鲤话说得更直白,“我讨厌你,不想和你共事。”

“但我很期待。”宋凌微在余鲤身边坐下,真诚地向她请教,“怎么办?”

“离我远点。”余鲤拿过抱枕,隔开宋凌微,阻止他靠近,“门在那边,好走,不送。”

“年年,你真不了解我。”宋凌微拿起抱枕丢开,一手越过余鲤撑在沙发背,将她困在他半臂范围里,对她施压,“我不接受拒绝。”

笼罩在一片阴影中,余鲤感受到来自宋凌微的强烈压迫感,对上他咄咄逼人的眼睛,竟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忍不住向王沐春投去求助的目光,她居然嘟囔着“沙发咚”,一脸看戏入迷的样子。

余鲤不指望王沐春伸援手,想推开宋凌微又推不动,她确实不了解宋凌微,所以无法理解他会这样“纠缠不清”。

“姓宋的,我有选择工作的自由。”余鲤突然觉得好笑,“你凭什么强迫我呢?”

“凭你欠我的。”宋凌微说,盯着她的眼睛,带着一丝的愤懑。

“呵。”余鲤觉得莫名其妙,“我欠你什么?”

“年年,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忘记当年下手有多重了吗?”宋凌微提醒她,“刑法规定,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可以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作为受害者,我有权对你提出要求,你是要补偿我,还是法院见呢?”

余鲤心口一窒,脑海里浮现出少年宋凌微倒地的画面,她不知道自己下手有多重,只知道那时纵容性子去发泄,不顾后果。

“你不要危言耸听。”余鲤过肩摔过那么多人,自然知道不是摔一摔就能变成故意伤害罪的,“我下的手,根本不够量刑的。”

“年年,你确定要跟有律师执业资格的人讨论量刑吗?”

宋凌微对着她摇头,一脸对她的无知表示遗憾的表情。

余鲤想起明郗说的,宋凌微还是三朝法律顾问,气势刹那弱下来,再见宋凌微时的直觉是对的,他将她当猎物了。

“你想怎样?”

年少轻狂付出的代价,比她想象得更多,现在被他抓住把柄翻旧账,是她作茧自缚。

“我们是文明人,要用文明的方式解决问题。”宋凌微很满意她的识时务,“年年,没意见吧?”

呵,我为鱼肉人为刀俎,她能有什么意见?

余鲤憋屈地坐在沙发上,目送宋凌微离开,觉得他的背影都在向她耀武扬威。

“宋哥,谢谢你的寿司,太好吃了。”王沐春边看戏边吃了大半盒寿司,已经谄媚地叫上“哥”了,送他到门口,挥手告别,“你慢走啊,有空再过来玩。”

“叛徒!”余鲤抄起抱枕丢向王沐春,“下次不准给姓宋的开门!”

“来者是客嘛!”王沐春接住抱枕,八卦兮兮地靠过来,“小鱼,你到底怎么对宋哥下手的?居然上升到刑法高度?”

王沐春目睹了余鲤吃瘪全过程,实在好奇她对宋凌微做了什么,让宋凌微记了这么多年,现在来秋后算账?

“你知道第一个被我过肩摔的人是谁吗?”余鲤哼道。

“宋哥?”王沐春直觉反应,见余鲤不置可否的表情就知道猜对了,“为什么?宋哥追你未遂?所以出师未捷身先死?”

“因为这个。”余鲤指着自己的脸。

“你的脸?”

王沐春不明所以,凑近看她的脸,皮肤白皙细腻,双眸笼烟含情,眉若远山鼻似悬胆,皓齿朱唇尽显清丽……啧啧,作为同性,她都会感慨天生丽质,我见犹怜,何况被荷尔蒙刺激的异性呢。

“有什么问题吗?”王沐春忍不住上手摸她的脸,“长得这么好,肯定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你还不满足吗?”

“我讨厌这张脸。”余鲤微微垂下眼,这张与母亲相似的脸,会让她想到太多糟糕的事。

“咦?”王沐春懵圈,第一次听说有人嫌自己长得好,“小鱼,你这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我要是长这样,做梦都会笑醒好不好?”

“皮相是靠不住的。”余鲤不以为然道,“以貌取人太肤浅了。”

“你这种思想很危险,简直是在暴殄天物。”王沐春扶额,她拥有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财富啊,“所以,宋哥以貌取人被你摔了?”

“我和他在一起,是因为我救了他,他夸我乐于助人,欣赏我有好身手,说我靠得住让人有安全感。”余鲤想起十六岁时遇见宋凌微的事,自嘲道,“结果我发现他说谎,他是见色起意,自导自演落难戏码,算计我靠近我。这种只看脸的斯文败类,我能忍吗?当时没摔死他,是我太善良了,现在才被他这样威胁。”

那时她质问宋凌微,他没有否认,她心中的地雷像被踩爆,直接过肩摔了他,还踩了他几脚发泄,放话说“斯文败类,见一次打一次”,然后分道扬镳,直到最近再见。

可惜风水轮流转,斯文败类进化成衣冠禽兽,她打不过,只能忍气吞声。

“我真想替宋哥抹把辛酸泪。”王沐春听完“翻船”的真相,无比同情宋凌微,“小鱼,我们出去买个苹果都要挑好看的,找对象看脸有什么错?喜欢内在就比喜欢外表高尚吗?我们颜控就低人一等吗?”

“大春,你不要借题发挥,你颜控你追星,我又没说什么。”余鲤强调重点,“我只是讨厌别人看中我的脸,更何况,宋凌微虚情假意,装斯文。”

“小鱼,我觉得你还是去看病吧。”王沐春再次建议,“你讨厌自己的长相,所以觉得喜欢你脸的人就该打?惩罚他们以貌取人?”

“见色起意确实该打。”

余鲤目光闪烁两下,王沐春说得对,她确实需要看病,看看这张脸给她造成的心理问题有多大,才会排斥异性的亲近,做出正常人会觉得奇葩的行为。

“爱美是人的天性。”王沐春义正言辞,“你不能逆天而行啊!”

“……”

余鲤见王沐春越说越激动,举手投降,不想跟她争论没意义的话题,来电铃声让她暂停和王沐春的对话。

“阿鲤。”是祖父余攸的电话,“今年的教师资格考试,你报名了吗?”

她的祖父是中学校长,祖母是中学语文老师,父亲是大学老师,余家是名副其实的书香门第,所以祖父一直想让她回老家当老师。

“嗯。”余鲤轻轻应了声。

“认真准备,争取今年通过。”余攸嘱咐她,“二中的位置给你留着。”

“好的。”

余鲤顺从道,泽城第二中学,是祖父祖母所在的学校,也是她和宋凌微的母校。

离开泽城来X市读大学后,她就没想过回泽城,虽然她告诉祖父之前没有通过教师资格考试,其实她从来没有报名过,这次也没有报名。

“小鱼。”王沐春见余鲤接完电话在发呆,在她面前摆摆手,吸引她的注意,“我跟你说个事。”

“嗯?”

余鲤回过神,她可别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说什么逆天而行……

“小鱼,我也喜欢你的脸。”王沐春对她眨巴眼睛,“你不会打我吧?”

“……”

余鲤再次来到三朝,明郗怕节外生枝,亲自带她办理入职手续,介绍公司相关情况。

负责三朝运营的主要是三大部长:营销部唐寂、安全部宋凌微、特勤部明郗。简单地说营销部接单,安全部策划,特勤部执行,三部职权相当,各司其职。

进入特勤部,成为正式保镖执行任务之前,需要进行专业培训。

余鲤跟着明郗来到三朝保镖培训基地,基地总教练厉捷说三朝保镖入职人员是随到随训,因材施教,不同阶段进行不同等级的培训内容。因此,厉捷要先试试她的水平,再针对她制定相应的培训项目。

三朝保镖培训内容除了身体素质训练,还包括基本办公技能、公关社交礼仪、安全环境监察、法律法规、紧急救护、外语能力、驾驶技术等。

“我以为保镖最重要的是身手。”

余鲤有些意外,三朝提供的私人商业保镖服务,看培训内容,像培养全能中南海保镖嘛。

“保镖不是打手。”有人敲着她的后脑勺,“你脑子里长的也是肌肉吗?”

回头看是宋凌微,余鲤嫌弃地揉揉后脑勺:“别碰我,离我远点。”

“可惜,要让你失望了。”宋凌微似笑非笑地看她,对明郗和厉捷说,“这人交给我,我会将她调教成优秀的保镖。”

“不要。”余鲤立即反对,“明部,我和他有私人恩怨,需要避嫌。”

“年年。”宋凌微抬手按在她头顶,“看我真诚的眼睛,我是想跟你握手言和的。”

对上他虚伪带笑的眼睛,余鲤有点毛骨悚然,推开他,躲到明郗身后,嘲讽道:“有人信口雌黄,也不怕天打雷劈。”

“我觉得学不乖的人容易遭雷劈。”

宋凌微对着余鲤直摇头,她还真的搞不清楚状况呢。

“宋部。”明郗作为上司,出面主持公道,“余鲤是特勤部的人,由厉捷培训即可,你不要越俎代庖。”

“你不是想要我部门的耿界吗?”宋凌微抛出诱饵,“以他的身手,留在安全部确实有些屈才。”

“你舍得?”明郗瞬间两眼放亮,“不用我给你当陪练再考虑?”

“耿界明天就可以去特勤部报到。”宋凌微满意地看到垮下脸的余鲤。

明郗心花怒放,立场随即颠倒,对余鲤说:“宋部不仅擅长各种实用格斗术,而且熟悉行业法律法规,你跟着他学习,很快就能成为独当一面的保镖。”

余鲤眼睁睁地看着明郗把她给卖了,只觉得前途无“亮”:“明部,我还是辞职吧。”

“相信我,宋部是个好师父。”明郗拍拍她的肩膀,给她打气,“不要轻言放弃,加油!”

“……”余鲤有点想打明郗了,“厉总教练,我还是跟着你训练吧。”

她只得向看起来很霸气的硬汉厉捷表明意愿,宋凌微的要求明显越线,希望厉捷捍卫他的专业领域。

“宋部,你全权负责?”厉捷却询问宋凌微的意见,得到他的首肯后,反而感激道,“太好了,不用增加我的工作量。”

“你们……”

余鲤无语,他们根本是一丘之貉,她可能来到假的公司了。

“年年。”宋凌微向她招手,“来我这里。”

明郗很有默契地将余鲤推过去,宋凌微笑得两眼弯弯,她只觉得太贱了,忍不住挥拳打招呼。

宋凌微轻轻松松接住她的拳头,将她往怀里一带,啧啧道:“你这身手不行,得练。来,先叫一声师父听听?”

“你脸真大。”余鲤不爽地抬起高跟鞋踩他一脚,趁他痛脚,挣脱他的怀抱,“想让我叫你师父,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余鲤一脸“士可杀不可辱”的表情,气势汹汹地离开培训基地。

“唉,你又把人气跑了。”明郗头疼地看着宋凌微,“你到底做了什么?让她这么讨厌你?”

宋凌微笑而不语,脚上还留着火辣辣的痛感,这样学不乖的余鲤,还真有趣。

他见过乖巧听话的余鲤,温柔可人,却不如现在这般生动,撩人。

余鲤这几天在清原道馆当兼职教练,明知没有跟宋凌微抗衡的资本,还是做着垂死挣扎,不去三朝上班。

在清原,余鲤教授女子班,听她们八卦才知道来取景的电视剧是裴叙主演的,不过裴叙的戏份似乎和跆拳道无关,所以他没有出现在道馆。

直到电视剧在道馆最后一天的拍摄,裴叙才出面拍摄几个镜头,余鲤和馆内的学员变成群众演员,充当戏中人肉背景。

这是余鲤第二次见裴叙,拍摄时,他是张扬霸道的戏中人,导演一喊“CUT”,他就整个人沉静下来,沉静得像他在美术馆展览的深海主题作品。

收工后,很多女学员变成粉丝将裴叙围得水泄不通,向他要签名要合照。经纪人利哥是个中年胖子,费劲地想“解救”裴叙出包围圈,反而被挤到角落。

余鲤同情地看着包围圈内的裴叙,无法拒绝粉丝却又摆脱不了,脸色都开始发白,有些粉丝还趁机拽着他的胳膊不放,利哥在圈外干着急。

余鲤渐渐就看不下去,交代利哥先去准备好到地下停车场的电梯,她带裴叙过去会合。

“各位姑奶奶,让一让,让小鲜肉透透气呀。”

余鲤一边叫着,一边强势地掰开女学生,在她们的嗔怒中,硬是将裴叙拉出包围圈:“跟我走,经纪人在电梯口等你。”

裴叙认出余鲤是上次在美术馆救他的人,就没有抗拒,跟着她突围,狂奔出道馆,利哥站在电梯口,按着开门键。

“你快进去。”余鲤推着裴叙进电梯,头疼地看着追过来的女学员,回头得建议宫清原增加训练量,要累得她们追不动星才好,“这群姑奶奶,我给你拦着。”

“谢谢。”

裴叙向余鲤颔首示意,看她“一夫当关”的样子,热血又仗义,他有些动容。

电梯快关上门时,瞥了眼紧追不舍的女粉丝,裴叙突然鬼神神差地将余鲤拉进来。

“呃?”余鲤讶然地盯着裴叙拉着她的手,反射性地抽回来,“我不用一起走吧?”

“嗯……”裴叙也意识到做了奇怪的事,有点尴尬道,“你帮了我两次,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就当我是雷锋呗。”

余鲤不在意道,上次在美术馆碰到裴叙,她都没告诉王沐春,免得被问一堆裴叙的事,她不像王沐春那样爱八卦。

“我叫裴叙,今年二十四岁,主业画画,副业演戏。”裴叙却一本正经地自我介绍起来,“我喜欢画画,希望早日引退专心画画。”

余鲤傻眼,该说他耿直,还是耿直呢?

明明是当红小生,有热播的电视剧和口碑票房俱佳的电影,却不当自己是职业演员,难道是被经纪人骗签了卖身契吗?

她看向裴叙身后的经纪人利哥,他扶额无语,显然习惯裴叙的怨念,懒得多说。

余鲤不是裴叙粉丝,并不想知道他的隐私八卦,出于礼貌,只好回应:“我叫余鲤,年年有余的余,鲤鱼的鲤。”

“余鲤。”裴叙重复一遍,点头,“我记住了。”

电梯到达地下停车场,余鲤并没有跟裴叙和利哥出电梯,打算坐电梯回清原道馆,换下身上的道服。

但裴叙和利哥一出电梯,就有戴黑色口罩的男人打开车门冲过来,似乎守株待兔很久了。

利哥替裴叙挡了一拳,就被口罩男撂倒在地,口罩男转而攻击裴叙。

余鲤忙不迭地冲出电梯,一记前踢阻止了口罩男靠近裴叙,将裴叙推到一旁,让他和利哥快上车,她跟口罩男打起来。

口罩男落于下风,就掏出匕首刺来,余鲤收手不及,左小臂被匕首划到,瞬间见红。

余鲤正想调整攻势,有辆车突然冲过来,横在她和口罩男之间,车上的人下来,出手又快又狠,直接将口罩男拿匕首的手打折。匕首落地时,口罩男腹部也中招,痛得弯腰,背部又受到猛击,直接瘫倒在地。

余鲤呆若木鸡,难以置信地看着瞬间制服口罩男的宋凌微,他怎么在这里?

“剩下的,你们处理。”宋凌微指着昏过去的口罩男,对裴叙和利哥说,“有需要联系我。”

他顺手递了张名片过去,然后抱起发愣的余鲤:“走,去医院。”

“放开我!”余鲤一反应过来就挣扎。

“年年。”宋凌微将她放在副驾驶座上,拉过安全带将她固定,眼神充满威胁,“你在流血,别乱动,不要闹。”

余鲤一时被他的气势压倒,咽了咽口水,乖乖不动了。

宋凌微车上有备急救箱,他先帮她止血,然后以让她心惊肉跳的车速飙往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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