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0169500000007

第7章 沙海

邹辛来到海边。

冬天的海滩上游人真少,少得让人惊讶于这片海滩上居然还会有人。她沉静地望着一只海鸥在海面上来回飞,它飞了很久了,也不累。这时候,她发现,这里只有她和它是呼吸的。有一瞬间,她感动了。她在心间向这只孤鸟致意,感谢它在自己面前来回飞巡,像个远远地注视她内心的老朋友似的,轻轻地向她鸣叫。后来,也许它累了。邹辛看到它就落在岸滩边缘的一只翻扣的船上。两只纤细的三丫脚撑着它的孤独。她看到这只鸟再不望她,只是望着海面,她深深地有种觉察到对方孤独的忧伤。

夕阳已坠在海面上。冬天的夕阳多么的苍老啊,弥漫着老旧的光晕,在海尖上来回闪。

她从衣袋里抽出那封信。那信可能因被多次注视和翻阅而显出了老旧。有的地方因折痕太重,已经撕裂。邹辛小心地把它们铺平,微弱的风透过她的手指,轻轻地抖晃着那些弱小的字迹,一颗颗的像在跳舞。

这封信她已读过几十遍了。一周来,她几乎天天都要看一遍,那仅有的几百字她几乎都可以一字不差地背述下来。可她却似乎永远看不够似的,深陷其中。今天是周末,她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子里,打开音乐,试图在音乐中把自己打发过去。她太累了,从收到那封信的第一天,她就陷入了一种遥远的无奈之中。她也不知为何,总觉得心中某处乱糟糟的,像一个巨大的集市,整天乱哄哄的,让她无法安静下来。天色快晚的时候,她终于在房间暗黑的气氛中待不住了。她鬼使神差地揣上那封信,漫无目的地走着。后来,她也不知为何,就又站到了这片海滩上。

站在那只翻扣的老船边,她不由得有些短暂的心惊。每次遇到什么不安和兴奋的事,她都似乎会下意识地来到这片海边,这使她暗自惊讶。也许每个人都有一个自己心灵的“家”,也许这片偏僻的海滩,就是自己心灵的墓地或者彼岸吧!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片海滩其实是属于两个人的,至少还应该属于单一海。这片海滩上写着他们的恩怨!她一想起来,就不由得有些伤感。她奇怪他们的一切,竟都与这片无名海滩相关。

也许只有它目睹了一切。她叹息着,风声哗地把她捧在手中的信纸给撕开了,仿佛一只看不见的手。她有些吃力地把那半页信纸捡起来,内心涌满许多无言的苦意。

她早该料到有今天这样一个结局。可当她明确地收到单一海写来的这封信时,她还是有种深深的震惊。尽管她知道,即使单一海不说出来,她自己也会写这样一封信的。但她确实没想到一切发展得这样快。快得让她有种提前预支了某种储存的感情一样,心中总是蒙着一层失意和莫名的缺憾,可已经无法填补了。

她再次读那封信。那信短得像匆匆忙忙写在便笺上的留言,短促而又理智,这让她有些深深的难过。他也许真的太高傲了、太好强了,连这样最后一封信也写得如此匆忙、如此潦草。

邹辛注视着那只鸟,暗暗对自己的失意表示怀疑。你不是早就预知到这一天了吗?不是早已经明白,为了自己,你们不会走到一起吗?她承认自己在这一点上,不如单一海彻底。单一海承认了自己永远爱她,可他说:“我永远都不会要一个精神恋人,很不幸,你起初不是,可你现在是了。”他说得可真是一针见血啊!仿佛从她心中涌出的话。在这一点上,她深深地迷恋着他,也正是这些东西,像一朵遥远而又若隐若现的花朵一样,不可触摸,但却喷着诱人的香气,远远地让她着迷。她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总是一次次地在分手之际,又开始犹豫。她远远地把自己抖开,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深深地审视自己。她总是悲哀地发现她如此地对单一海割舍不下,其实只是怕自己失去一个对手。要找一个精神上的对手真是太难了,邹辛在这一点上,永远看不起在她周围的男人。即使跟他们在一起时,她的内心里也一直充满着另外一个人的影子,一看到那个人,她的心里立即会有种被充满的感觉。她悲哀地觉出,永远都不会有人可以将她占据。后来她想,找一个爱人,很大成分上,其实只是找一个对手。因为有时,在生活中找一个说话的对手也太难了。

每次把信写好,她都会长久地一遍遍看它们,舍不得寄走。信寄走后,她的内心就会抽空般地无依无靠。后来她才相信,她需要的并不仅仅是一个精神上的恋人。好不容易盼到他出现了,她却总有种深深的失望,每次见面,对他们都是一种损伤。在这种损伤中,她觉得他越来越远,似乎只有在遥远的西北她才可以在心中找到他的位置。那时候,单一海只是走进了她的心,却没有出现在她的生活中。这时她的内心闪过一个英俊的身影,他倒是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了,可他真的可以替代他吗?她在内心逼视着那个面孔,像审视着一种心情。她多么希望那种心情会说话啊!可那种心情在她的逼视中消失了。她叹口气,正是在这一点上,她永远看不起他,也许我们会生活在一起(她被这念头吓了一跳),可我的精神已嫁给了另外一个人,所以我是不完整的。邹辛慢慢地向前踱着,那只鸟在她的前边慢慢地飞。夕阳哗地落进海里时,她已经决定了,去看看他,去为奶奶过一次生日。同时看看那个她不知名的女人,然后离开他。即使这种离开是一种错误,她也要让它变得像一次真正的错误一样灿烂。

她把那张信纸轻轻撕碎,像撕一块小小的心情,凌空撒向海面。风迅速把它们扫进了海里,似乎不愿意让它们留在地上。海滩上只有一行脚印,向前延伸着。

那天上午,哦,是哪个上午呢?邹辛记不清了,后来她回忆,也许是她回来的第三天吧,她在范村待得已经实在是无聊了。可她的爷爷却像找到了自己的老家一样,整日里在那些乡间四处乱走。到处打听他当年在这一带打游击时的遗址。有时还惊人地记起某个妇救会员的名字,找到人一看,已经老得像一段回忆。人家早就把那一切忘了,可他却与人家不断地拉呱……这种怀旧刚开始还吸引着邹辛,她很愿意加入到爷爷的回忆中去。她是爷爷最小的孙女儿,爷爷很想让她知道许多以前的事情。当然这是个无聊的暑假,她便扛着一大堆各种新奇的愿望来到了范村。到这里来,倒不是因为她对爷爷的故事感兴趣,那些故事已经被爷爷重复了几十次了。到这儿来,最多不过是给那些故事对上号儿,让老头儿指着那些秃山荒岭,讲述某段战斗细节。对这一切,邹辛早就有些莫名的厌倦。爷爷上午到另外一个村子去了,他奇怪地不再让她去陪,执意要她在家等他。邹辛一个人躺在大槐树下的树荫中,真没多大乐趣。这时,她想起了自己内心的那点秘密:苏三的监狱就在洪洞县的城西,并且还有许多她的遗物,何不乘机去看看苏三?她被这个念头给戳着,浑身不宁,可她却不知如何去。这时她看到了那个很少说话、一见自己便满脸笑容的小伙子,哦,叫什么一海的,从门外进来。他的额上全是汗,身上套一条旧军用裤子,穿双旧胶鞋,完全一个复员军人的感觉。邹辛自小儿在军人窝儿里长大,看到这身打扮,这会儿竟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她注视着他,忽然想起那天在奶奶房子里看见过他,当时他还笑着伸出手来。那会儿,她记得他穿着身军校学员服,头发板寸,迸射着一股劲道。听说他也是回来度假的,可这两天不知为什么,竟再没见到他。

“嗨,”她向他招着手,“你干吗呢?”

他把身子扭过来,向她点点头,仍是满脸的笑容。她发现这男孩子笑的时候真好看,邹辛看着他,发现其实他长得挺独特,身上散着种干爽的味道,说不清有哪一点吸引着她。

那男孩子似乎并没有在意她的存在,点了下头,仿佛只是习惯性地点点头,又继续搬着他的那个破木头箱子,向院子里挪。

邹辛有种被轻视的感觉,内心涌起浅浅的不快。她在家里时,见多了那些围在她周围的油腻腻的媚笑和殷勤,反而不太习惯于别人偶然对她的轻慢。她有些莫名的烦,冲着他的背影喊道:“你不会讲话吗,我的大兵哥?”

“我会讲话,但不是这会儿。你没看我需要有人帮忙吗?我的大小姐。”那个男孩子不回头,冷冷地抛回两句话。

邹辛一怔。她没想到这小伙子,哎,叫什么来着,对,单一海,会这样对她。她愣了一下,走过去帮他抬住那个大箱子。那箱子真沉,她刚一抬,就被坠得身子一歪,差点儿倒下。那个箱子哗的一声掉到地上,差点儿压住自己的脚。

单一海看着邹辛的狼狈样儿,忍不住哈哈大笑。他可真敢笑,露出一口雪白的大板牙,声音又尖厉又刺耳。邹辛恼怒了,用脚使劲踢了一下那口箱子,右脚立即反弹回来,她不由得捂住脚,大声呼痛。正在大笑的单一海见状,立即把笑收回,似乎吃惊地蹲下,揽住邹辛的右脚,手足无措地请她坐在箱子上,急切地问:“疼不,是不是这儿?”说着用手轻轻按着。

邹辛在他急切的按摩中,有节奏地呼着痛。似乎她的疼在单一海的揉捏中越发加重。单一海捺着性子帮她捏着,刚要罢手,她又呼天抢地地呼痛。单一海无计可施,无奈只好一点点地捏着,她的脚散发着微微的汗臭。女孩子的脚也这么臭呀!他一边低嚷着,一边扭过鼻子。邹辛被他的怪相逗笑了,忍不住咯咯地笑,继而是捧腹大笑,笑得浑身上下左右乱颤。

邹辛报复地喊:“哼,再让你对我这样,我最看不惯男人对我这样了,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好像是男人都不该对你这样了,好像你比别人多一种特权。哦,我明白了,漂亮女人天生的缺陷,就是天天渴盼人们向她献殷勤,你怎么也恰好是。”

“谁盼你献殷勤了?我是说人家向你打招呼了,你还强装什么清高呀!”邹辛有些娇嗔地掸掸裙子上的沙粒,“什么宝贝东西这么让你如痴如醉,太沉了,压得人家手都疼了,你还笑。”邹辛娇嗔地嘟起嘴。

“是真正的宝贝!我从十里地外的汾河边上驮回来的。”单一海卖弄地拍拍那个大箱子。

“啊,打开看看行不?”邹辛的好奇心给勾了出来。

单一海沉吟片刻:“看看可以,可有一个条件,不准你作失望状,不准你再这样娇气,不准你故作娇气状。”

“先打开那箱子吧!我都快被你说得忍不住了。”邹辛急道。

单一海慢条斯理地把箱子挪到阳光底下,轻轻撬开箱盖,掀开,竟是一堆黄沙。

邹辛有些受辱的感觉,脸儿阴了下来:“这也配叫宝贝呀?我的准尉先生!”

“别急嘛,沙子就不是宝贝啦?谁说它们就不是啦。”单一海躲避着她的目光,“待会儿,我就把它们给你变成个宝贝看看,行不?”

行不,邹辛回味着那两个字。这个坏坏的军校生,说这两个字的时候,还总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行不。她又咀嚼了一下这个字眼,低眉注视着单一海,看他会变出什么宝贝。

单一海扒去那件旧军装,只穿一件黑白两道的力士背心。他的肌肉真好,浑身上下立即鼓起一片精气神儿。脸孔白皙,身上棕黑发紧,仿佛是蒙上去的一层弹性肉布。这个单一海真健康哪!不知为何,邹辛的眼睛有些淡淡的迷蒙,她出神地盯视他,或者说只是盯着他的身体,长久地不松一下目光。依照她的性格,她真想上去用自己的小拳头,在他厚实的背上捶两拳。可她却忍住了,不是自己不敢干,而是她觉出这个小准尉,似乎天生透出股令人无法猜透的气质,让人又疏远又亲近,或者是尊严吧!她一时竟找不出恰当的词语来概括他,于是她就用一种心情去抚摸他。

单一海在她的注视中,似乎浑然不觉。他入神地把那堆沙子摊在地下,之后,摸出一幅地图。用红笔把一小块地儿给圈住,然后压在一块石头上。邹辛看出那是一幅5:1000万的地形图,民用的那种,上面只有密密麻麻的地名和各种线条。她仔细审视他圈出的那块地儿,韩略村,这个名字好熟悉啊!邹辛在心里来回咀嚼,试图找出出处,但就是奇怪,似乎这个地名就在心里某处,就是无法对上号。邹辛沮丧地放弃了这个念头,低眉看到单一海已经削好几根筷子,还似乎量了一下,插在地上,仿佛几个不同的标高似的。从那种错落的位置上,邹辛看出那像是一些什么不同的地物。可在单一海没有说出来这是个什么宝贝之前,她坚持不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他。任何猜测在未被证实之前,几乎全可被视为错误。何况是单一海这个坏坏的准尉。她温馨地想,脸上露出莞尔一笑。

单一海似乎没注意到她的思绪。他把那张图拿起,认真审视。足足有十分钟之久,他才像发现什么似的,掷图在地,双腿跪下,双手如同蒲扇般地飞快摇闪。转瞬间,只见他已一掬掬地把黄沙捧起,又堆散在那几个标高的周围。那种神情既疾速又准确,不到三分钟,邹辛看到他已经把那堆黄沙挪移到了那几根标高周围。沙堆起伏在平地上,高矮平缓,极是生动。仿佛这不是沙堆,而是一片随手移来的域外风景。邹辛有些吃惊地发现,这些山堆和沟壑中间还有一条平缓的河。这些地形像从回忆中刚出现一样,闪着另外的光,向她逼来,她觉得真熟悉,又有种陌生。

“呀,你堆的沙盘,可真传神。”她克制住自己没用“真像”这个词。她在军队上见过那些军人堆的沙盘,那些沙盘堆得可“真像”他们要堆的地方,可邹辛总觉得缺了些什么。后来她在沙滩上玩时,哦,她想起来了,爷爷那天在沙滩上,也堆过这么一片地方。当时他似乎是讲一个记忆中的战役,他边讲边用沙在地上掷着,故事讲完了,老头儿也指着那个沙盘说:“就是这个山头,我们失败了,是我一生中唯一的一次败仗。”当时她看着那个沙盘,几乎要流泪了。只有那次,她才深深地体会到,一个人对于一个地方的感情,只看他堆的那个沙盘,就可以检测出来。尽管这是爷爷失败的地方,可她却只看了一眼,就记住了这块地方。

她不等单一海开口,又喃喃道:“这是韩略村外的那片高山和汾河吗?爷爷今天就去看它们了。唉,他今天真不该去,真该只看看你堆的这片沙盘,就够他伤感的了。”

单一海似乎才从刚才的气氛中醒过来。他把手中的沙子抖落掉,仿佛抖落着一个个的心情:“我等他回来,一个老兵一个人面对败地,也真够勇敢的,就冲这一点,他也是胜者。试想,谁敢再在暮年去凭吊自己的麦城?感觉上你爷爷心还保持着旺盛活力,精神上还有年轻激素。”

“你也知道这回事?”

“当然知道。此役中我爷爷任政委,在另一个团。可你爷爷任团长,是他指挥的这次伏击,结果一场必赢的战斗,却在付出三分之二的代价后,胜了。可胜不如输,所以你爷爷以为是败仗,我也这样认为。尽管县志上载,此役伤敌×××名。可我军呢?损失超过他们一半还多,我爷爷在此役中牺牲。”单一海低眉垂首,面部严肃。左手指着沙盘右边的一小块地儿:“他死在冲锋的位置。”

邹辛肃然:“所以你一直在研究这次战斗?这几天你干啥去了,哦,对了,是到韩略村去了吗?”

“是的。我一直对这次战斗有着浓厚的兴趣。为什么我方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却仍然在实际上负于敌人?你爷爷来了,他是当时的指挥者,他应该比我清楚!”

“你认为爷爷是那次战斗失误的主要责任者?”

单一海注视她片刻,低低地说:“胜负已是过去的事了,谁是责任者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次战斗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你是为了你爷爷?”

“我是为了自己。我在想,假如以后我面临这样的处境,我将会如何?”

邹辛愕然,这么狂妄的家伙她还是头一回见到。尽管他的狂傲显得有些可笑和幼稚,可也已经让邹辛觉出一些不一样的感受了。她发现自己居然很久都被裹在他的意识里。她有些欣赏地看着他,发现他也在直视着自己。她少有地羞赧了,脸上红晕泛起,同时掩饰般拂了下头发。

“你摆这个沙盘,只是为了说服爷爷吗?”

“哦,不,我想这块沙盘也是块阵地,我想再跟他打一仗。他用四十年前的方式打我,我用自己的方式攻击。如果我输了,证明我的学识太浅薄,我将毅然退学,永不沾军事。”他悲壮地说,“要是我赢了,我将终生热爱这身军装。”

邹辛被他的思想刺激着,浑身都有种舒畅感。她只是惊讶,这样狂妄的家伙,竟不让她反感。她后来想起自己也是挺狂妄的,可在真正的狂妄面前,她觉得自己的狂妄简直不值一提。

“你会胜利的。”邹辛莫名地说。

“为什么?”

“直觉吧!哦,我们不提什么战争、胜利了。你刚才堆的沙盘,我拒绝承认它是什么宝贝,你忘了,你还答应我一件事呢。”

“是吗?我甘愿奉陪。”

“去看看苏三。”

“你是说那个妓女……哦,原谅我直率,苏三吗?”单一海有些吃惊地看看她,“是去看爱情吧?我的天,爱情真的有这么大的吸引力?何况是个几百年前的旧时代的故事了。”

“爱情可不会像你的年代一样会变。我欣赏这样的爱情,你可无权干涉呀!要知道,你只是我的陪同者,而不是爱情的欣赏者!”邹辛有些淡淡的不快。

“我答应陪你到那个爱情遗址看看。”单一海躲过她的目光,“我也是头一回去看她,我也真想去看看她。”

范村就在城边儿上,邹辛坐在单车上,单一海一气骑行了十余里地,居然一言未发。他似乎很熟悉这儿,灵巧地在各种巷子里穿越,并不经过大街。邹辛坐在车后,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飘拂而来的汗香,有种莫名的快意。她一路上看着周围,胡说着些什么。单一海仿佛被束紧了嘴巴一样,闭口不言,也不答话。邹辛说着,竟觉出种无聊来。后来,她也就沉默了,不再说话。这样的沉默让她有种莫名的舒服。可凭直觉,她觉出了单一海的内心并不平静。坚持不说话,是因为内心的对话太多,顾不上,或者他在内心中已默默回答了自己。

邹辛第一次跟这样一个男孩子出来,她除了奇怪,便是有种巨大的安全感。仿佛他们早就认识似的,互相不说话,已经把对方读懂了。邹辛看到远处出现一个巨大的朱红大门,正想问单一海是什么,单一海却单脚支地,对她说:“下车吧!”

邹辛跳下车,有些吃惊地看着远处那门楣上的大字:苏三监狱。她竟觉出一些小小的不安。她看到周围聚了许多的人,仿佛庙会似的,人一个挨一个,令人连点儿想象的空间也没有。她忽然有些后悔了,苏三竟被挤在这么热闹的地方,她的爱情本来就是寂寞的呀!她的身影本应是绚丽的呀!缩在老旧的墙院里,旁边也该有艳丽的布匹和庞大的房屋,到处弥漫着旧旧的檀香味儿,而她该轻摇着一柄扇儿。

单一海支好自行车,回身向她走来。他似乎早就看透了邹辛的内心似的,冲她无奈地笑了笑。

“哎,这么多人都来看苏三吗?”邹辛小心地问他,“我真不习惯与他们一起来看苏三,感觉是把自己的感受给分成了若干块,或者一块面包,被这么多的人都嚼了一次,我的心情全坏了。”

“今儿是庙会,恰好人多些。”一直缄口不言的单一海眯着眼看着那个庞大的院子,“其实苏三只是个人想象的影子,人家找的是自己的影子,怎么可能分享你的感情呢?走吧!也许你会发现,在这么多的人中,看自个儿的苏三,也挺有意思的。”

邹辛奇怪地看他一眼,低首不语,感觉上已经被单一海说服了。她轻轻地随单一海在人流中行走,他们总是被不时穿过的人冲断。后来,邹辛索性一把扯住单一海的手,紧抓着他。单一海似乎没料到这一点,他的手一下子僵直了,失去了生气似的,又木又硬,听任她不时扯动。看着他的这个样子,邹辛竟有些轻微的感动。这个狂妄的小男子汉,估计从未牵过别人的手。即使牵了,也许只是家人的,而异性,陌生的异性,他也许是第一次。邹辛被他的羞赧鼓舞着,竟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他,她用手拽着他的胳膊,半个身子挨着他。单一海呼吸不畅地回避着她的目光,感觉半个身子都僵硬了。人流使他们一会儿挨紧了,一会儿又分开。短短的半条街,竟走了有半个小时。到了门前,他们往那门里一看,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里面的游人竟寥寥无几。刚才那种人山人海的情况,竟是假象。邹辛舒口气,幽幽地自语:“我说嘛,她的故居不应该有太多的人嘛!”感觉上,这儿似乎只该属于她一个人,让她一个人独游。

单一海装作不经意地把手臂极缓地从邹辛的臂弯中抽出,像抽出沼泽地似的,又费力又难受。一旦胳膊回到自己身上,单一海立即就自如了。他甩甩胳膊,跑到售票处,买了两张门票。临过来时,又拎了两只大雪糕。天气是太热了,单一海感叹地望望太阳,又揪揪已经汗湿的衣衫,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他不太习惯这样。尽管他在梦中已一万次地看到自己被一个姑娘挽着四处走的样儿,可真的这样了,他竟有种被侵犯的感觉。

邹辛的情绪已回复到位,脸上有了淡淡的忧郁,这时候,单一海有种不明的意图涌上来,他直觉邹辛还没有朋友,没有那种真正的心灵上的朋友。因为如果她拥有了爱情,那么她就不会来找别人的爱情来补充。或者她有,他看她一眼,她应该有,但却对他不太满意。他想到此,脸上涌出一丝笑意。大步跨进朱门,看到一个远远的白白的塑像立在门前,很孤独地低垂着眉眼。这个像塑得真不错,邹辛站在像前,看到苏三轻摆罗裙,眼睛里荡出一丝忧伤,那种忧伤弥漫在她的全身。她深深沉浸在她的表情里,感到自己也被忧伤覆盖了。

单一海听任她忧伤,远远退出她的感觉。过了片刻,单一海又不动声色地出现了,不经意地说:“她真孤独啊!”

“她的旁边应该再有一个人,也许就好了。”邹辛耸耸肩。

“绝对不是个好主意,我想也不是你的本意吧?你知道吗?也许正因为她太孤独了,所以才会引来这么多共同的伤感。唉,人哪,没有伤感就找到一份伤感替代。没有痛苦,也要找到一份相同的痛苦。似乎这样,才是真正的爱情。可说实话,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苏三,我来这儿,其实更想找到那个我们洪洞县的马贩子沈洪的影子!”

“沈洪?就是那个把苏三买回来的马贩子?”邹辛从忧伤中愕然退出。

“是的。”单一海点上一支烟。

邹辛有些奇怪地看定他:“可他才是造成苏三悲剧的根源哪!”同时奇怪他的异想不知从何而来。她也不知为何,竟如此快地与他讨论什么爱情。后来,她在恍惚中承认,自己不过是以朋友的身份与他去争论。她发觉自己并不会爱上他,意识到这一点,她的内心竟空空地疼了一下。

“可难道不是因为他,才使苏三名扬名海内外吗?一次小小的个人式的爱情,如果没有了沈洪这个人,又怎么会让我们知道并且为她的真挚而感动呢?”单一海带邹辛离开那尊玉像,向前边走边谈。

“那你倒挺欣赏沈洪这样的人了?”她反唇相讥。

“不,是感谢沈洪,我们都该感谢沈洪式的人。”单一海满脸真诚。

“什么呀,”邹辛越发不可思议地看定单一海,仿佛看着一个怪物,“你是不是有病?”

“我很健康,只是我认识到了我认识的东西,请别打断我,”单一海一脸严肃,“我问你,中国最有名的爱情故事你都知道什么?”

“《西厢记》、《白蛇传》、《孔雀东南飞》、《梁祝》,再有就是苏三,你问这干什么呀?”

“这不就对了,你看这些故事什么的,肯定非常让你感动,是不?”看到邹辛点头,单一海坏坏一笑,“可他们的爱情是什么呀?是苦难和狂热的结果。这些人都有着各自不同的爱情结局,他们都历经了许多沧桑而终获成功。可你知道是什么让你感动吗?是那些苦难。而造成故事魅力的焦点人物其实是法海、崔老太太之类的阻挠者,你不觉得,正是因为有了他们,那些爱恨才令人震撼吗?”

邹辛有些目瞪口呆地怔住了,这小子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奇谈怪论,可这些怪论又真的是怪论吗?她愕然了,木木地盯住他,半晌才喃喃地说:“你太残酷了。”

“不,是生活太残酷了,其实呀,”他叹口气,眼光中闪烁着稀薄的忧伤,“这些历经苦难终成大团圆的结局,都是人们各自心目中的一种理想。历经苦难而终于抚摸到爱情的苏三,成了古今多少男女心目中了不起的神。因为苦难,苏三的故事才得以千年流传。因为苦尽甘来,人们才觉出爱的可贵与美好。多少人不能达到的结局,均在苏三的演变中,在精神上进入了最后的幸福。”

邹辛开始被他的忧伤打动了。那种忧伤像一层薄片儿,挂在他的身上,闪烁着另外的神色。她深深地被感染了。为自己、为苏三,也为他。她轻轻地拽拽仍处在忧伤中的单一海,示意他向前。单一海的眼睛奇怪地明亮了,仿佛经过刚才的忧伤,他反而更加含蓄了。似乎刚才只是蓄满洪水的水库,一旦发泄完毕,肚腹内反而更加深邃了。邹辛感觉他又沉入到以前的沉默中去了。他的沉默也像他的言辞一样,暴露着钝钝的锋芒。似乎隐蔽在玫瑰中的刺,表面上是一朵花,内心里早已尖锐成了一枚锋芒。

转过屋前,他们停在了一口古井边。那上面标示着苏三当年在此洗衣。邹辛用手摸摸那个石槽,幽幽地说:“可是爱情是苦难,是弱点,是一种病,但却终究不是戏呀!”

“可我们身边又有多少人在演戏呢?”单一海接过此话,转身注视她,片刻,才低下眉头,“我们今天怎么了,该高兴才对呀,怎么一进这个院儿里,倒变得压抑起来,呀,真累,真累。”他大声夸张地喊着,右手象征性地来回摆。

他的表情变换得真快!仿佛他从未忧伤过似的。忧伤转瞬即逝,变得很像一种回忆,脸上现在挂着的又是那一脸迷人的微笑。邹辛禁不住也笑了,她再次发现,他的笑竟然可以传染人。

“都是你!是你扯的那些怪异的话题,让人家沉重了嘛!”邹辛不自觉地娇嗔。等到她意识到自己在撒娇时,她竟有种暗暗的吃惊。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一个陌生的男孩子面前撒娇。撒娇有时就像叹息,让人又舒服又惬意。意识到这一点,邹辛觉得,她可以不改,至少在这个男孩子面前。

这时太阳已经坠到了山后。县城里一片暮色。单一海邀请她去吃这儿挺有名的桂花汤圆。她听任单一海的安排,觉得有种莫名的舒服。其实她内心中是渴望有人约束她的。饭毕,两人推车步行,那条回家的公路就在汾河边上,月亮亮汪汪地触着柳梢。他们一路上很少说话,只是偶尔对视,感觉已把话用目光讲尽了。

他们沿着这条路静静地向前走,月光披在他们身上,感觉是在走向暮色的深处。邹辛品味着河边湿漉漉的蛙鸣,内心竟有些情不自禁地混乱起来。这时,单一海立足,停车,征询似的看她:“还是骑上车走吧!这样会快些。”

邹辛没停脚步,她幽幽地说:“陪我走一段好吗?这样走太舒服了,我很久没在乡村走过了,并且也没与一个男孩子一起走过这样远的路。”

单一海仿佛知道她的心思似的,不再坚持,只是把自己与她挨得近些。远远看去,就像是情侣,但又不太像情侣,情侣的浪漫并不需要走这么远的路啊!

邹辛轻舒一口气,看到远处的村落里亮起了一片灯。

灯火闪亮处,就是家啊!

同类推荐
  • 刀锋

    刀锋

    牛津大学图书馆推荐阅读,美国首版畅销50万册,两度被改编电影,入围奥斯卡等多项大奖。20世纪超会讲故事“天才小说家”毛姆口碑杰作,一字未删的“足本”!一部写给千万文艺青年寻找自我的人生之书,白岩松、余华、村上春树、高晓松、杨澜、蔡崇达、刘瑜、俞敏洪感动推荐。生命只有一次,我们该怎样度过这一生呢?“我要走遍世上的每一条路,度过深沉的悲伤、莫名的哀愁、无尽的喜悦,只求放手一搏体验人生,追求灵魂中的星辰。”
  • 神捕何一刀

    神捕何一刀

    清晨。早春三月的清晨。阳光和煦,碧空如洗。可来来往往的人们却丝毫感觉不到。因为春寒料峭,西风甚疾,刮在脸上一如刀割。仿佛穷人的棉袄就是被它刮破的。“呜——”汽笛声划破了静谧的天空,唤醒了城市的生机。它带来了第一列进站的火车,也给人们带来了新的盼头。那时的南京,还没有长江大桥。北上的旅客都要在下关下车,从那里摆渡到江北的浦口,再从浦口北上。数十年下来,这原本只是一个小镇的下关,竟比十里秦淮还要热闹了。出站口,稀稀拉拉围着数十个车夫。
  • 青蚨计划

    青蚨计划

    1939年随枣会战前,鄂西北仙江市,时局动荡,各方势力错综复杂。海外游学归来的青年刘牧楚,在与父亲返家的途中,莫名遭遇持枪匪徒的袭击。但对方却明显不是针对富豪刘爷的劫财或仇杀。侥幸脱险之后,刘牧楚立刻意识到,这场截杀可能是针对自己,确切的说,对方也许是想要从自己身上拿回一只钢笔。那只钢笔毫无特别之处,只是外壳上刻着一只别致的小虫图案。父亲告诉他,这是“青蚨”,传说中有钱财永进的寓意,所以自古许多钱庄都以此为标记。刘氏父子并没意识到,刘牧楚已经被卷入军统为了对抗日军伪钞乱世而制定的“青蚨计划”中。仙江市伪钞逐渐泛滥,刘家也被波及,大战在即……
  • 思考机器之微笑的上帝

    思考机器之微笑的上帝

    《微笑的上帝》为杰克·福翠尔夫妇合作完成的作品。两人的合作方式有些不同寻常——第一部分《暴雨幻影》由福翠尔夫人独立创作,叙述了一个匪夷所思、无从侦破的案件,第二部分《房子的秘密》由福翠尔先生完成,讲述了在思考机器的帮助下,通过逻辑推理侦破案件最终查出事实真相的故事。
  • 约会神器

    约会神器

    高大帅气有钱途的托德是个人渣,但是仍有那么多姑娘渴望着能从他那得到爱。身处精英云集华尔街,到处都是创业成功身价亿万的美国男人,是选择奋斗成为女强人,还是在三十岁之前努力把自己嫁出去?且看本文中的各位小妞如何虐男人/被爱情伤,如何战胜事业/被工作压迫,只有杀出重围窥破一切假象,才能赢得事业爱情双赢!
热门推荐
  • 愤怒青年

    愤怒青年

    翡翠别墅是S市最奢华的五星级宾馆之一,顶级套房高贵奢华,而此刻却笼罩在死亡的恐怖中。“尸体是今天一早被发现的。”勘查现场的警员汇报说,“死者名叫陈乐天,男,24岁,演员,死亡时间是昨天晚上12点左右,死亡原因是失血过多。”“莫岩俯瞰着床上那具光着下身的尸体问,“你觉得是同一伙人干的么?”“从案发现场的血浆浓度和布局来看,十之八九是同一伙人所为。”专案组的心理学顾问欧阳涛说着,目光从床垫上大片被染红的印迹,转移到墙上,“和作家林凡以及房地产大亨张斌的被害现场一样,凶手都用被害人的血在墙上留下一段文字。”
  • 高血脂自我康复全书

    高血脂自我康复全书

    血液和脂肪都是人类维持生命的根本,特别是血液还担负着将营养输往全身数十万亿细胞的重任。想要维持血液洁净,就必须协调它与脂肪的平衡。然而众多事实告诉我们,在各种因素作用下,当二者的关系彻底被打乱后就会产生高血脂。这就需要人们重新找到它们之间的平衡点,还血液一个“清白”。
  • Amphitryon

    Amphitryon

    Amphitryon was played for the first time in Paris, at the Theatre du Palais-Royal, January 13, wkkk.net was successfully received, holding the boards until the 18th of March, when Easter intervened.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喝对茶酒治百病

    喝对茶酒治百病

    自古以来,就有“茶为万病之药”,“酒为百药之长”的说法,用茶饮、药酒保健养生、防治疾病、延年益寿是我国劳动人民经过几千年实践所获得的宝贵财富。时至今日,生活在压力中的现代人,更加需要茶酒来帮助自己防治疾病、远离亚健康,女性朋友更是将茶酒运用到美容塑型中来。本书搜集了古今大量茶、酒防治疾病的资料,筛选出茶饮、药酒方剂百余则,按类编排成册,范围涉及茶酒养生治病常识、体质养生、四季养生、亚健康调养、美容塑型、常见病治疗等方面。编者以科学严谨的态度,用通俗易懂的叙述方式向读者传授着简便易行的养生、治病方法。可以说,获得本书就相当于拥有了最专业可靠的家庭医生!
  • 推理笔记9:蜥蜴神传说

    推理笔记9:蜥蜴神传说

    城市中流传着蜥蜴神吃人的传说,使得人心惶惶。一切都源于一桩旧案,齐木和米卡卡的女同学冉雨萱身负蜥蜴神转世的诅咒,城中也出现蜥蜴杀人的命案,为了调查案件及解救冉雨萱,齐木和米卡卡这对冤家拍档去往沙湾古镇,探访神秘古怪的蜥蜴宅。岂料一行人被困在宅子里,命案一个接一个发生,与此同时,第二本暗黑笔记的下落也始终扑朔迷离,齐木和米卡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当所谓的“真相”浮出水面,谁又能料到水面之下还藏有暗礁。隐藏在夜色深处的真正蜥蜴神,到底是谁?
  • 大乘四法经释

    大乘四法经释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NBA档案解密:乔丹传奇

    NBA档案解密:乔丹传奇

    本书讲述了NBA名将迈克尔·乔丹的故事,描绘了“飞人”从高中的崛起、大学时的全美最佳球员、梦之队征服世界、两次三连冠成就霸业、最终退役走下神坛的故事。乔丹的命运是最完美的命运。在大学时期,他得到了名帅迪恩·史密斯的指点,奠定了他扎实的技术,更重要的是健全的人格和成熟的视角;乔丹从一支弱队进入NBA,正因为当时的公牛积弱已久,才能给乔丹最大的空间去释放他的个人能力,奠定他的自信和位置;在该需要进一步的人生导师指引的时候,乔丹得到了菲尔·杰克逊;在该需要一个杰出副手的时候,乔丹得到了斯科蒂·皮蓬;在该需要成为一个领袖的时候,乔丹改变了打法,皈依三角进攻。
  • 幽幽香草 昭昭美人:《楚辞》赏析

    幽幽香草 昭昭美人:《楚辞》赏析

    《楚辞》是屈原开创的一种带有浓烈楚地风情的具有浪漫主义风情的一种文体,字里行间无不透露出屈原对楚国浓浓的爱国之情。本书通过浅显的语言,将《楚辞》这一楚地特有的诗歌形式展现给读者,带读者去感悟屈原灵魂深处那一抹浓重的爱国情怀。
  • 传奇从我是歌手开始

    传奇从我是歌手开始

    title:传奇从我是歌手开始----巨星?不,我是传奇十八线歌手梁冬不小心穿越到新世界,穿越后他有娇妻,有可爱的女儿,还有一个令人羡慕的职业。正当他想混吃等死过一辈子的时候,突然得到一个通知。“什么?我参加了《我是歌手》,而且还是第一季第一期的最后一名?”眼瞅着要成为《我是歌手》第一位淘汰者,梁冬满心惆怅。“身为穿越者,怎么能第一期就被淘汰。不行,我要逆袭!”于是,穿越者的传奇之路就此开启。
  • 武逆三界

    武逆三界

    混沌初开,盘古开天辟地?然而,所有人对这一句话皆理解错误。是命运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还是万世之前早已留下的种子?一名普通白领,修仙术,战百年海盗,斗僵尸之王,与魔界部族称兄道弟,当以为见到曙光之际,竟发现原是一个天大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