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荷告诉李萧辰,以后她可能没时间和他玩儿了,因为秋天最繁忙的季节开始了。
前段时间,秋收就开始了,只不过先成熟的是玉米,父亲一个人早出晚归的就可以应付了,这会儿稻子已经全部熟了,需要尽快收回来。
父亲一个人忙不过来,母亲出了月子没多久,也不得不帮忙着收稻子。
秋天是最美的季节,那是稻子成熟的季节。
你永远无法想象,放眼望去,那一片金灿灿的稻田,迎着朝阳,随着风儿摇摆的壮观与美丽。
它一直延伸到天的尽头,一直延伸到太阳升起的地方。
清晨的阳光,铺天盖地的落下来,更增添了某种无法言说的美,直烙进心坎里,成为了永恒。
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
连续几年的大丰收,让原本在饥饿线上挣扎的人们,迅速的摆脱了那些痛苦不堪的记忆,日子一天天的好起来。
原来一直笼罩在头顶上的乌云已经散开,露出了明媚的阳光。
人生的头等大事,也是原始最本能的,就是填饱肚子。
人只有活着,才会有一切的可能。
这段日子,小雨荷每天趁着母亲煮早饭的时间,匆匆的洗完衣服,匆匆的吃过早饭,便随着他们下地干活。
小雨荷不仅力气小,甚至连小小的镰刀都不会用,第一次用的时候,还割到了小手,后来,会用之后,每割几棵水稻便喘着粗气休息一会儿,可是小小的她并不懂得偷懒。
偷懒是一个可耻的字眼,小雨荷从小就不会,何况长大上学后,更是明白了劳动可以锻炼人的意志,让人变得更加坚强的道理。
尽管力气小,她还是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说照顾弟弟,他才一个多月大,饿了就会“哇哇”的哭,她可以把奶瓶塞到他嘴里,让他不要发出噪音,让父母没有后顾之忧,干活更利索些。
还有小黑,小雨荷会把它牵到多草的田埂上,让它吃个够吃个饱,好有力气运谷子回家。
小雨荷还可以提前一点儿回家,尽管灶台比她的个子还高,她要站在板凳上,才艰难的把饭菜煮好,让父母劳累饿极了回到家后,会有热气腾腾的食物慰劳他们的碌碌饥肠。
她知道她的力量一直都是最微弱的,可是却一直在努力,一直试图着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去改变些什么。
这些日子里,小雨荷常常是白天干活,晚上累得倒头就睡,毕竟才是三岁多的孩子,这种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原始生活方式,能让她如此没心没肺的,饿了就吃累了就睡,这样一天天的长大,也是一种难得幸福。
一家人忙得焦头烂额,用了十几天的时间,把田里稻子都收了回来,晒干,全部搬进谷仓之后,又开始忙着把地里的番薯芋头刨出来,堆到家里的角落里存储起来。
小雨荷觉得,他们就像仓鼠一样,不停的把食物往家里搬,以备有足够的食物,可以安然的度过寒冷的冬天。
家里的谷仓堆满了,南瓜番薯芋头玉米又堆成了一个个小山,看着一年来辛苦的劳动成果,心里有说不出的喜悦与安然。
她再也不要经历,那种没有食物所带来的无助,恐惧与荒凉的感觉。
做完这些事情的时候,冬天就悄然而至。
......
随着生活的好转,迎来了70年代后期生育的高峰。
因为人口增多,新增收的这些食物,也就是勉强够果腹之用。
村里一个一个的小毛头冒出来,这群吃着南瓜番薯薯芋头出生的小孩儿,使得村里的人口喷井式的爆发,泥泞的村道,破旧的房屋显得拥挤不堪。
好几个晚上,唐明都被叔伯们叫去,商量着他们这条分支要从老村里搬出去另建新村的计划。
商量来商量去,最终决定就在离老村不远的地方,辟出一块地方建成新村。
那里还处于一种原始的蛮荒状态:原始的树林原始的草地,按照原始的方式疯长着,鸟儿成群的栖息,自由的飞翔,自由的繁衍生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大伯带来了个地理先生,四周走了一圈,拿了个罗盘测了测,又掐指算了算,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大呼:真是个好地方!
于是乎,大家都心花怒放,择了个日子,便拉好线作好规划,划好地块,谁谁在哪儿建房,都一一分派好,计划着下个月就开始动工,趁现在冬季农务闲暇时,有更多的劳力参与。
唐明被分派到了离村子最边远的一块地方,大家都嫌那里离村子太远离树林子太近,有些阴森,不肯要,而唐明却领了下来。
他觉得,远离中心的地方便远离是非,没有太多世俗的纷扰,生活就越安宁。
唐明是老一辈人中年龄最小的,他祖上根基太薄,一路的单传到他这一代,自然是被人各种欺压。
而自从他复员回来后,更是一副安分木讷甘愿受人欺负的样子,村里自然就没有他说话的份。
......
这一年的冬天,是在连续半个月的萧萧风雨中到来的。
小雨荷天天窝在家里,糟蹋着前段时间存储在家里的食物,吃饱了睡,睡饿了继续吃,然后继续睡。
有时候抬头看看阴雨濛濛的天空,发一会儿呆,愣一会儿,然后又百无聊赖的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完全过着猪一样的生活。
封闭的乡村里,没有任何的消遣方式,过的是最原始的生活状态。
小雨荷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萧辰哥哥了,有点儿想他,也不知道他的伤好了没有。
好不容易等到了太阳懒洋洋的照在这湿漉漉的世界上,一股暖流便溢满了全身,之前的郁闷无聊呆傻无趣便一扫而光,小雨荷感觉到自己身上长的,白白的长毛就如此消散了,浑身那个轻松自在,生命里又重新充满了阳光。
糟糕的是,这么多天没去洗衣服,换下来的衣服早就堆成了山,真是要命啊。
这件自然而然落在她头上的工作,就像某种永恒的魔咒一样,禁锢在她的头上,自此至终萦绕着她的整个童年生活。
无论春夏秋冬,无论严寒酷暑,小雨荷始终都在做,每日都在做,没有停歇,唯一不同的是,她在慢慢的长大。
今日的她,不同于昨日的她,而明日的她,也不同于今日的她,因为,成长的脚步从来没有停止过。
这是漫长的岁月里留给她的唯一慰藉。
......
荷塘里已没有了荷的影子,连枯黄的荷叶都不见了,湖里的水如同明镜一般,迎着早晨的阳光,粼粼微波,碎碎点点,倒影着空中的浮云,凌厉而清冷。
小雨荷站在岸边,荷塘寂寂无声。
春花秋月,浩浩星辰,岁月如斯,不变的是它的容颜。
它一直都在,永远都在,而老去的,是时光是岁月是星辰。
水有些冰,小雨荷的手触碰到水的瞬间,便下意识的缩了回来,搓了搓,无奈又硬着头皮把手伸到水里,习惯了水温就就不觉得冷了,可双手还是会不由自主的被冻得通红。
不见船不见哑叔不见萧辰哥哥,在忙碌的时候不觉得什么,闲暇下来后,便觉得日子过得孤寂而无聊。
好在等她快搓完了一大堆的衣服,累得快趴下的时候,终于看到了小船摇摇晃晃的向她划过来。
小雨荷惊喜的看见了,站在船头的那个男孩,那乌黑的头发下面,那张俊美的小脸,咧着嘴,斜着眼睛看着她。
这小子,如果不是有那么一股子邪气,其实长得非常英俊逼人。
“这么冷的天,我以为你不出来了。”
“我不出来这衣服怎么办?”
“大冷天的,你还在这儿洗衣服?”
“嗯,没办法啊。我要是能偷懒就好了。”
“手都冻得红通通的,你就不怕长冻疮?”
“长就长呗,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他走过来,哈这气,用他温暖的手,搓着她红肿而冰冷的小手,脸上一片凄然。
然后,小雨荷就听到他嘀嘀咕咕的说:荷子,我好想自己快点儿长大,长大了我就有能力保护你了。
她也好想快快长大,离开这里,她总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梦里总有一个很美丽的地方在向她招手。
整个冬天,李萧辰终是没能还她一只蝈蝈,只好先欠着,说等到来年再还。
小雨荷的手,因为长时间的浸泡在冰冷的水里,回家之后就长满了大大小小的冻疮,红一块紫一块的非常难看,每到晚上睡觉的时候,便会奇痒无比疼痛难忍,折腾得她整晚整晚的噩梦连连。
......
立冬过后,按照原来的计划,搬迁的日子便提上了日程,于是便开始动工大兴土木。
秋收早已结束,冷风一股一股的刮过荒芜的田野,百草枯萎,万物凋零,天气太冷不适合耕种别的作物,最是闲得发慌的时候。
秋冬季雨水偏少,最是适合建房的时候。于是在这天时地利人和中,一切便顺理成章。
十几户人家出钱出力,除了捐钱捐物,还把家家户户成年的劳动力都集中起来,分派任务分工合作,村人尽管分开单干几年了,平时小打小闹的也就算了,有什么大事还是会一起商量一起解决,始终保持着某种凝聚的力量。
人多力量大,这话一点都不假,特别是在这开天辟地的年代里,更显得尤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