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痛苦的,却又如飞蛾扑火般的情感生生的控制了唐雨荷的大脑,控制了她的生活,让她在夜里悲天悯人的望着天上的星星无声的落泪,让她孤独地蜷缩在被窝里低低的哭泣。
于是,为了排遣这份悲伤与无助,唐雨荷拿起了笔,把它们写在落满泪痕的信笺里,然后折叠成纸鹤,因为不敢寄出,便桩在瓶子里,藏在箱子底下,也藏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她是如此卑微的一粒尘埃,却想仰望那最璀璨耀眼的星光,这是必定是一种无边的痛苦与折磨。
就让它永远的沉睡在角落里吧,落满尘埃的信笺,埋藏着一颗少女纯真的心事,萌芽的冲动。
沉睡吧,永远的沉睡吧,不要醒来,否则会伤到自己,也伤到了他人。
只是,不经意间,慢慢的就形成了一种习惯,于是,瓶子里的纸鹤越来越多。
“慕容淳:
今天我的数学考了80分,感觉又向你靠近了那么一小小步,心里有些小小的激动,你,会为我高兴吗?
想着如果我每次考试进步1分的话,我只要再进步20次,就可以跟上你的脚步了,我真的很期待哦。
荷子
12月3日”
每一个纸鹤都埋藏着一个小小的心事,在集中营里枯燥烦闷的生活中,绽放出美丽的光芒。
思绪如潮,美梦成灾。
...
寒冬的雨,绵延不绝淅淅沥沥的下了半个月之久。
毛毛的细雨飘飘洒洒的落下来,像是漫天漫地的撒落细细的盐花,天寒地冻的冬天里,风雨带着漫天的寒冷席卷而来。
湿漉漉的世界里,没阳光没有温暖,唐雨荷在凄风苦雨中和练习题做着斗争,和自己莫来由的忧伤做着斗争。
李萧辰自从上次踹翻了桌子后,就再也没有发过脾气,除了只是偶尔的嘲笑她一番,日子便也过得风平浪静。
但是,该要她背的书该要她做的练习,他也会毫不留情的要她去做好。
...
那日是周末。
太阳终于冲破了厚厚的云层,露出脸来,天空终于放晴了。
冬日的阳光特别温暖的照在大地上,把世界的寒冷都逼走消散了,一群小麻雀欢快的在屋檐上飞起落下,“叽叽喳喳”的叫唤着。
唐雨荷把阿奶背到屋外晒晒太阳,阿奶坐在摇椅上,盖着毯子,迷迷糊糊的睡着了,阳光洒落在她苍老的面容上。
唐雨荷凝神,阿奶是越发的老了,自入冬以来,她就越发的爱睡觉,有时候她甚至可以睡上一整天,不知道黑夜和白昼,也不知道肚子饿,就那样迷迷糊糊的昏昏沉沉的睡。
她清醒的时间也越发的少了,连对吃的东西都不再感兴趣,更别说其他的。
风烛残年,便是她现在的样子吧。
她不仅奢睡,意识迷糊,睡眠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清醒的间隔时间也越来越长,好不容易清醒那么几分钟,也不认得人了,她的记忆力也消退得厉害。
昨天唐雨荷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冬天昼短夜长的,加上昏昏沉沉的下着雨,天就更容易黑了。
唐雨荷进门的时候带着一身的冰冷与风雨,她端详了她好久好久,非常努力的从脑海里搜索再搜索,才恍然大悟的用干枯的手拍着干枯的大腿说:
“我以为是哪个姑娘家家的,原来是我的荷子啊。阿奶是老了,老了,连我的宝贝也认不出来咯。”
唐雨荷听着,心里酸痛得难受。
...
这漫长的冬天虽然寒冷刺骨,但也是一年中最为难得的悠闲自在的时光,唐雨荷一有空就尽量的陪着阿奶,讲些学校有趣的事儿给她听,给她揉揉手脚,活动活动筋骨。
看见她昏沉沉的睡着,便拿出一本书来看,用这么点时间看看书,即使能记住一两个单词,也是好的。
更重要的是,看书可以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乡村根本就无书可看,市场上虽然有黑白电视卖了,却没有钱买不起。
贫瘠的生活里没有其他的娱乐方式,要去看场电影还得到镇上,还要花钱,非常不值得。
虽然她可以像小时候那样,吵着让李萧辰带她去看,但她不想麻烦他。
随着年岁的增长,唐雨荷总感觉回不到儿时了,心里莫名的觉得有一种淡淡的疏离。
抬头看时,却看见远处的葫芦山非常模糊的线条,若隐若现。
“姐,你怎么把书给倒着来看?”
忽然而来的声音把唐雨荷吓了一跳,她才发现,是自己又走神了,最近一段时间,她老是莫名其妙的走神。
小勇正追着大勇满屋子的跑,大勇边跑边朝唐雨荷做了个鬼脸。
唐雨荷压根儿就没有看书,而是拿着书本却在想着心事,连书倒过来也没有注意到。
母亲走过来,一把拉住了小勇,说:
“去,别吵你姐学习。”
唐雨荷听了,心里更是五味杂陈,脸煞的红了,心慌的时候,她的脸就会红到耳根。
这个时候,只见强子和三爷荡啊荡的走过来,摇头晃脑的,像极了猪八戒,两只大肥猪。
这几个月的时间不见,两人是满脸的油光,浑身的肉都横着长。
他们远远的看见了唐雨荷,便走过来,嬉笑着。
“我们村的才女回来了?这个时候还拿着书看,真是勤奋哪,啧啧。”
唐雨荷装作没听到,不理会他们。
见她不哼声,他们却嬉笑着蹭到旁边,两个眼睛不安分的左瞅右瞅,眼神游移不定。
母亲拿出扫帚,用力的扫着地,扬起一天的灰尘,没好气的对他们说:
“你们别处转悠去,我这儿忙着呢。”
他们俩便悻悻的走了。待他们走远了,母亲才说:
“好好的有书不读,偏要在家游手好闲的,无所事事,这段时间村里经常丢了鸡鸭,有人看见就是他俩干的,现在大家都防着他们。”
“这世界怕是要变咯。”阿奶在梦里呓语,那苍老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古老的世界。
唐雨荷不禁打了个寒颤。
...
自从化肥这种东西出现之后,族人就不肯再使用农家肥了。
这种如白糖颗粒般大小的凝固物,发出一种刺鼻的味道,撒到田里居然使得禾苗长势非常的好,结的稻穗饱满结实,农人心里就别提有欢喜了。
于是今年的收成比往年都要好,很大程度上都要归功于化肥这一项伟大的发明。
原来的农家肥再无人问津,有更好用的高效的东西,谁还会再稀罕那些个猪粪牛粪鸡粪臭烘烘的农家肥。
于是,每天天没亮就出门捡牛粪,经常为了一坨牛粪和同来捡牛粪的三伯争得面红耳赤的六叔公罢工了,说有了化肥还要这牛粪干什么,他这把老骨头也歇歇吧。
这样,每天天没亮,附近的草地上就只剩下了三伯的身影,风雨不改,心里暗自窃喜这牛粪是再没人和他抢了。
三伯是个思想极为保守的人,祖祖辈辈用了几千年的农家肥,怎么到了这会儿就突然说不用了呢?让那什么化肥来替代?这是能替代的么?
三伯不信。
六叔公的儿子强子,自从小学没毕业就闹着停学之后,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呆在家里啥事也不干,怕苦怕累怕手脏,夏天怕热冬天怕冷,每天都是睡到八九点钟太阳晒屁股了才起床,六叔公六叔婆为这事没少骂他,可是他不是一边进一边出,就是两只耳朵都不进,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六叔公老时常见着唐明就叹气:
“老八啊,你说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怎么就养了这么个孽障,是要活活气死我们啊。”
唐明往往只是在旁边听着,一声不吭,没有说话。
可是等六叔公走后,母亲陈月凤却一脸的愤然,叨叨着说:
“有什么样的父母就有什么样的儿女,他强子这样还不是他纵容的?他儿子偷人家的东西他有教育过吗?偷了别人家的鸡一家人关起门来吃,有过多少回了?”
父亲唐明说:
“你小声着点儿,隔墙有耳,别让人家听了去。”
听得母亲说,三爷强子联合了村里不上学的孩童,专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不仅偷村里的活物,看见谁家菜地里的菜长得好也去摘两把,村里的人常常敢怒不敢言。
一群十来岁的孩子,偷了村里的偷到了镇上。每逢集市日的时候,他们就会到镇上顶风作案。
他们往往几个人合作,一个故意的撞一下行人,逼着他停下来,一个想办法吸进他的注意力,另一个就去摸他兜里的钱,前后也就几十秒左右,手法非常的快,到手之后就一哄而散。
这种不劳而获的行为在尝到了甜头之后,越发的猖狂起来,群体由刚开始的三五个人扩展到现在的十几个人。每天所偷得的赃物除了三爷强子分大头之外,剩下的平均分。
大伯是大家伙推举的村长,村里的大小事务都有权管理,现在连他自己的儿子三爷也是这样,他在村里便没了脸面,说的话自然就没有人再信了。
村里人计划着另选村长。
族规里最基本的禁赌禁毒禁偷的规定,现在再也没人提起,没有了这些基本的约束,人就放纵就学坏。
以前虽然穷点儿,生活难过点儿,但好在人心还算是正直团结,现在日子慢慢的变好了,人心却变坏了,世风日下。
母亲叨叨起来就会没完没了,唐雨荷在一旁听着,叹了口气。
想起疯狗事件中,三爷可是救了她一命啊,那个时候残存在他心底的善念,却因时过境迁,已经在他的身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正在走向一条不归路。
人的一生会有很多的选择,选择的道路不同,路上的风景肯定截然不同,结局当然也会千差万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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