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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笼中物无处可逃

鸿嘉元年三月,晋、越两国联姻。晋国国主百里扶苏在定安城外亲自送别端华公主。

“大王,就这么让端华公主出去,无疑是放虎归山。”严浪看了一眼那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担心地对百里扶苏说道,“还请大王三思。”

百里扶苏穿着宽大的朝服,手在袖子的掩盖下玩弄着一块玉佩。他看着那队伍中最华丽的马车,忽然觉得很刺眼。那人鬓角的馨香,似乎还在鼻尖萦绕。

半个时辰前,烟波殿。

终年穿着的白衣被龙凤呈祥的大红色嫁衣覆盖,乌黑长发上饰着金累丝嵌红宝石飞凤纹簪,耳畔一对连珠翡翠耳坠纹丝不动。百里风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无表情。

“大王,都好了。”

宫婢都低着头退了出去。百里扶苏站在那里看着百里风兮,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亲自挑选的,无一不合适。

“真是美极了……”百里扶苏走到百里风兮身后,双手放在她的肩上,看着镜子里的两人,笑了笑,道:“你说,我们是不是很般配?”

“我们是兄妹。”

“不要一次次地提醒我。”百里扶苏捏紧了手下显得瘦弱的肩膀,“你知道,我不在乎……”“那你在乎什么?”

“我只在乎你。”

“所以,把我嫁给越王?”百里风兮说完忽然就觉得肩膀一痛,仿佛骨头都被捏碎了。然后她就看见了百里扶苏嘴角那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那一抹笑一直挂在百里扶苏嘴角,直到此刻。

“你看到倾央了吗?”

严浪愣了愣,“……没有。”

“那就行了。”百里扶苏叹息似地说道,又看了一眼那马车,然后转身回城。他相信,百里倾央不会让他失望。他也相信,有叶沉他们在手上,百里风兮不会妄动。

“陈国起兵在即,我们一定要先和越国联手。联姻是一个很好的手段。而端华,已经没用了……”

在进城门的那一瞬间,百里扶苏手里的那块玉佩被捏得粉碎。那是百里风兮送给他的。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马车里,一人上着山河社稷袄,下穿乾坤地理裙。这人正是百里风兮。只是,这样一个规规矩矩地端坐在那里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是百里风兮。那个逍遥于世的女子,被打磨成了面无表情的玩偶,一路沉默着离开了她的故国。

在离开之前百里扶苏将叶沉带到了她面前。看到叶沉的时候,百里风兮没有哭,她只是不敢相信,往日风度翩翩青衫隐隐的叶沉会变成那个样子。一片血肉模糊,不知经过了多少刑罚。可就是这样的叶沉,依然对她笑了笑。那笑容依然让百里风兮觉得无比好看。

百里风兮明白叶沉的意思——你还活着,真好!

是啊,活着。只要你们能活着。

叶大哥,你们一定,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谷雨,萍始生、鸣鸠拂其羽、戴胜降于桑。

万俟微澜坐在雍城外十里长亭,闻夜雨霖铃之声,望通天笔直之道。他知道那个白衣如仙的女子就要伴着喧天的锣鼓从这条道上来了。绿筠站在万俟微澜身后,神色平静,看不出悲喜。

“我要进宫一趟。”万俟微澜对着那惆怅的不知停歇的春雨说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但我想百里风兮当不屑用任何卑劣的手段……如果要战,她也一定会和我正面交手。”

“我是晋国人,虽然有求于您,但是我不能出卖晋国。所以,很多事不能告知,再者……奴婢逃出来时也甚为匆忙,并没有弄清楚事情的始末,所以也不便妄论。蒙公子收留,绿筠感激不尽。”

“她就要来了,事情的始末,我自会去问她。”万俟微澜站起身来看了绿筠一眼,“如果真的如你所说,此次联姻非她所愿……”万俟微澜顿了一下,“我就去碰碰运气吧……”

绿筠拜道:“多谢公子。”

万俟微澜取过雨具,步入雨中。这样的天气,他更喜欢步行,一步一步地去感受春天的气息。所以,当他来到王宫的时候,鞋子已经湿了。

一边换鞋,万俟微澜一边问道:“王兄睡了吗?”

“大王还在书房。”小宫女为万俟微澜换好鞋,恭敬地退到一旁。

万俟微澜笑了笑,“果然还在书房啊……”他掸了掸衣裳,缓步走向书房。

东陵王的书房布置得古朴雅致,从各地搜集来的名家书画挂满了墙壁。万俟微澜一进门,就看见了那幅《凭兰帖》。那是魏朝的草书大家顾东升的名作,是他答好友玄机的信函,说立世做人,当有凭恃,君当如兰。

“微澜,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万俟哲珈站起身来,袖子上沾染了些许墨迹,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是掌握生杀大权的国主。

“臣弟叩见王兄。”

“快起来,这里又没外人。”

万俟微澜含笑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笑道:“王兄这么晚了还在做什么?”

“今天周御史献给本王一幅画,你来看看。”万俟哲珈说着,便引万俟微澜走到桌案后展开一幅画来。

“假的。”万俟微澜只看了一眼,“不过仿得倒是有几分灵气,也算得是上乘之作。”

万俟哲珈看着画,皱了皱眉,笑道:“果然,流云公子的画还是找你来鉴定最好。这一幅《临江仙》我就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流云的画和他的人一样,潇洒写意不落俗套。王兄且看,这里和这里明显有些生硬。”万俟微澜指着画上的两处说道,“我曾有幸见过真迹,断不是这样的笔锋。”

“可惜啊……”万俟哲珈把画卷放在桌上,叹道,“可惜本王是无缘一见了。微澜,你可知道这画的下落?”

“当时流云狂傲,自画自像,而后以万两黄金卖了这一幅画,后来几经转手,微澜如今也不知道此画真迹在何处。”

万俟哲珈看了看那画,摇了摇头。

“哦,对了。你这么晚来有什么事吗?”

万俟微澜沉吟片刻,问道:“不知王兄打算如何安置端华公主?”

“她?”万俟哲珈有些为难,“两国联姻本没什么好说的,但她和荣平齐名,总不好太委屈了她。这事儿我问过荣平了,她说以妃礼相迎是最好的。”

“妃……”

“嗯,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万俟微澜笑了笑,说道:“臣弟只是在想,晋国送来的会不会真的是端华公主。”

“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好在意的,不过是要一个联姻的名头。陈国近来的动静太大了……”

“那端华公主只要是和我越国结亲,嫁给谁也都是一样的,是吗,王兄?”

万俟哲珈缓缓点了点头,又觉得有些不妥,正想说什么,却听万俟微澜说道:“那就请王兄赐婚,臣弟愿娶端华公主。如此,也不辱没了她的名声。”

万俟哲珈看着在自己面前深深一拜的弟弟,忽然对那个传闻中的端华公主有了几丝兴趣。何等样人,竟能让微澜折腰?

万俟微澜觉得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等到那一个“准”字,他觉得自己的腿都有些发麻了。他再抬头时,见王兄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便又低了低头,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却又不知为何而笑。

“天晚了……你先回去,这件事我亲自来办。”

“有劳王兄了。”

万俟微澜踏出王宫,向晋国的方向望了望,忽然想,那个一向白衣如仙的女子,若是一身红装,不知是如何美艳不可方物。

百里风兮躺在驿站的床上,根本无心睡眠。她看着月光照进来,照着那挂得整整齐齐的嫁衣。那上面飞针走线绣着龙凤呈祥,然而此去越国也不过是棋子一枚,那越王更非心中良人。再把她装扮得如何美艳,也掩饰不了她眼底的落寞。百里风兮眨了眨眼,觉得眼睛酸酸的,但是哭不出来。她想要嫁的人,如今正把她拱手让给他人。不知道为什么,穿上嫁衣的那一刻,她居然会想到百里扶苏的那句话:“我们要不是兄妹,那该有多好啊……”

房门被轻轻推开,那是侍女来查看她是否还在房里。现在没有服用散功丸,她的功力已经在渐渐恢复,行走并无大碍,但想要恢复往日的风采,只怕就不是十天半个月能办到的了。再者,她的身体已经受了损伤,体质大不如前,想要再足踏红叶,飘然于世,似乎不可能了。

百里风兮长长一叹,仿佛想要吐出心中的郁结。她发现自己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恨百里扶苏。那个谋害了父王,篡夺了王位,控制了玄息的人,也是自己恋慕了整整十年的人。有些事不是说要放开就能放开的。明明是该恨他的,可是到头来只是觉得心痛。百里风兮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很对不起玄息阁,却没有觉得自己也很对不起自己。

直到三日后,到达了稷山,她才忽然觉得那身嫁衣刺眼,才忽然觉得自己太蠢。稷山是晋、越两国交界之处,过了稷山就是越国的地界了,晋国送亲的队伍就要回去了……

“公主殿下,这是大王命人送来的。”侍婢呈上一封书信。百里风兮看了许久才伸手接了过来。入目的是再也熟悉不过的字体,但是内容却将人生生逼得心碎。信上是毫不掩饰的威胁和唾骂之语。百里风兮只看了一行就看不下去了,把信抓成一团紧紧地握在手里,忍着泪看向万里穹苍。

为什么到了这时候还要送来这样一封信,还要将你所有的怨恨都呈现在我面前。我真的,真的那么让你讨厌吗?

百里风兮站在稷山上,拿着信忍不住微微发抖。两国的亲使在不远处交换着文书,没有人察觉一队人马已经悄悄靠近了他们。直到快刀割破喉咙发出难听的声响,人们才意识到遭到了袭击。

那是一群蒙面人,装束整齐,配备精良,让人一时看不出是何方势力。尖叫声此起彼伏,那些平时看上去文弱不堪的侍女叫起来直让人耳膜发疼。百里风兮退了两步,发现自己周围竟然没有人了,那些往日寸步不离的监视她的婢女竟然一个也不在了。

“那个贱人的命是我的,你们谁也不许动。”黑衣人中看似领头的一个挥了挥手中的刀,拍马上前。她的声音穿过人群,直抵百里风兮的内心深处。

这一刻,周遭的声音似乎都变小了,那些飞溅的血花似乎也变得模糊了。百里风兮站在那里,心里空荡荡的,却又觉得特别清醒。她觉得自己心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对自己说话——百里扶苏是早就算好了,他怎么会放过你?你当真以为他对你有情有义吗?先毁掉你所有的幸福,再将你折辱下嫁。但是不够,他不会给自己留后患的。他早就知道百里倾央会来杀你的,而你还这么傻,只有你一个人放不下罢了。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百里倾央不会放过我的,是不是?原来我不是棋子,而是弃子。”百里风兮自言自语道,“百里风兮,你真让人失望……”

手里的信随风而去,百里风兮看着那个正向着自己而来的黑衣人。那声音她不会听错的,是百里倾央,是那个对她恨之入骨的百里倾央!

可是,她却不想逃,她还能逃到哪里去?

虽然蒙着面,但百里倾央的眼睛已经笑弯了。她扬起刀,看见纵马而来的烟尘扑向百里风兮,而自己的刀也马上就可以喝到她的血了。百里倾央笑了,她真的太开心了。她想杀百里风兮已经很久了。

百里扶苏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对百里风兮抱有这么大的敌意,因为他觉得百里倾央并不知晓风兮的身世,所以并没有什么可恨风兮的。可是他不知道,女人的忌妒往往是无缘无故的,是疯狂的,特别是身在宫廷的女人。他也没有意识到,他们真的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当面对那个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剥夺了自己耀眼光环的女子,他们的心,何其相似。只不过百里扶苏知道得更多,被简如慧灌输的仇恨更多,也隐忍得更多。

“去死吧,贱人!”

当刀落下的时候,百里风兮本能地退了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听见百里倾央带着快意的咒骂,她忍不住闭上了眼。

一滴东西落在了百里风兮的额头。下雨了吗?可张开眼,那明晃晃的太阳依然漠然地看着这片土地上的杀戮,没有谁肯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掉泪。

“原来你这么想死。”戏谑的声音传来。百里风兮侧头一看,是萧然,是那个戴着面具的萧然。

又一滴东西落在百里风兮发间,她这才发现百里倾央的刀被挡住了,被萧然用手挡住了。

“你疯啦?!”百里风兮大叫道,却看见萧然一挥手将百里倾央连人带刀掀翻了。

只是,他站的地方已经有了一摊不小的血迹,他却满不在乎地说道:“原来你还活着。”

“你是疯子……”百里风兮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后退了一步,却又更快地上前抓住萧然的手察看他的伤势。

萧然笑了笑,由着百里风兮去。他转头看着百里倾央和她那些手下,虽然那面具上依然只有惨白一片,可那一身倨傲就这样笼罩在了每个人心头。

稷山上已经是一片狼藉,风沙阵阵掩盖在那些已经永远站不起来的人身上,远处有不知名的大鸟在鸣叫,仿佛是在唱着亡灵诗。

百里风兮撕下一片裙摆,简单地帮萧然包扎了一下,但是作用并不大,萧然的血透过她的指缝不断地往下流。她看着那些血,一动也不动。她不敢回头,也不敢逃离。时间仿佛静止,直到萧然回握住她的手,对她说:“跟我走。”

百里风兮抬起头。迎着阳光,看不清她眼底的波澜,或许并没有波澜,因为她的声音是那么平稳。

“谢谢。我不走。”

“她会杀了你。”

“嗯。”

“她不会跟你走的。”百里倾央已经拉下了面巾,嘴角的弧度带着一丝恶毒,“你也走不了。”

萧然似乎皱了皱眉,看着百里倾央,道:“让开。我不想杀人。”

不知道为什么,被萧然那么看着,百里倾央突然有一种想要后退的感觉。她握紧了手里的刀,看着刀上的血略定了定神。那是萧然的血,他也不过是凡人肉身,自己何须怕他!

“那你就试试看吧。”百里倾央举起刀正对着萧然,那些黑衣人得令一拥而上。萧然眼神复杂地看了看百里风兮,然后收回了自己的手。

“百里倾央,你杀了我,放他走。”百里风兮走到萧然身前,她没敢看他的眼睛,而是坚定道,“你走。”

“你以为你还有资格我和讲条件吗?”百里倾央一笑,厉声道,“杀了他们。”

在漫天的喊杀声中,萧然笑道:“你看,我一个人也走不了。你还是跟我一起走吧。”

百里风兮转过身,冷冷地看着那些黑衣人快速地向自己而来。天上的太阳在这一刻似乎变得灼热起来,连空气都躁热得让人发狂。但百里风兮还是平稳地说道:“我不走。你走。”

萧然来不及回答,一个黑衣人已经杀到眼前。他抬手、折腕、夺刀一气呵成,再一换身形,已立刀挡在百里风兮身前。

“我看你才是疯子。”挥刀的间隙,萧然对百里风兮说道,但百里风兮只是无声地低下了头。她握紧了手,直到掌心掐出了血来。

萧然和黑衣人缠斗在一处。然而,他毕竟只有一人,若是只顾自己倒还能勉强过关,可他站在了百里风兮身前,他要护的人从来就不是自己。

阳光照在染血的刀锋上,显得异常的艳丽。刀每挥出一个弧度,就有一个人丧命。萧然那惨白的面具上溅了不少鲜血,看上去十分恐怖。他开始大口呼吸,虽然他的刀所到之处必有一人丧命,可是,他们人太多了。

黑衣人在一番砍杀后退开了些许,但并未有大的折损。反而是萧然身上添了十六处刀伤,或深或浅,都在消耗着他的血气。

百里倾央缓步走上前来,看了看萧然,又看了看百里风兮,忽然觉得很好笑。

“百里风兮,真是难得啊,居然还有人会为你卖命。不过,也没什么用。”

“呵呵……”萧然仰头大笑。

“你笑什么?”

“我笑你蠢。我,岂会是为人卖命的人?这世上还没人能买得起我的命。”

“没人吗?呵,我倒要看看。”百里倾央环顾四周,笑道,“你若肯杀了她,我就放你走。不然……你就陪她一起死吧。”

“我不会死。”萧然站直了身子,哪怕重伤在身,哪怕强敌环伺,依然那么自信。

“不会?我可看不出来……”

“够了!”百里风兮有些僵硬地抬起头,身子在微微颤抖,“够了。”

“够了?百里风兮,你没有喊停的资格。”百里倾央看着她,冷笑道,“你以为你还是那个被父王宠上天的端华公主吗?不是了,早就不是了!”

“倾央,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为何要将我赶尽杀绝?”百里风兮向前走去,却被萧然一把抓住。

“别过去……”萧然的声音因为强忍疼痛而显得有些沙哑。百里风兮回头看了他一眼,很坚决地推开了他。这一推,萧然再也站不住了。可百里风兮并没有要去扶他,她不能再连累他了……

“他只是个局外人,放了他。”

“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我有。”这么说着的时候,百里风兮随手捡起了一把刀,“我知道你一直想亲手杀了我。”她看着百里倾央笑了笑,“所以,放了他,我任你处置。不然,我自尽也不错……不过,我想你不会这么便宜我的……”

百里倾央眯了眯眼,“我不知道原来你这么无耻。”

“和你们兄妹比起来,我好像算不得无耻。”

百里倾央扫了一眼自己的属下,算计着得失。她越过百里风兮,看着半跪在地的萧然,她想她不会吃亏的。待收拾了百里风兮,那个戴面具的人也一样跑不了。

“好,我答应你。”

“那就先放他走。”

百里倾央挥了挥手,黑衣人让开一条路来。萧然艰难地用刀插在地上撑起身子。百里风兮退开一步,不让萧然有机会夺去自己手上的刀。

萧然笑了笑,吐了一口血水。

“百里风兮,你要记得,我是来帮你的人。”

“我知道。你的心意我领了,现在你该走了。”

“我要是不走呢?”

“那我就死在你面前。”

“……好,我走。你要死,也不能死在我面前。”

萧然摇摇晃晃地走过百里风兮身边,向那条不宽的生路走去。

百里倾央笑了,对萧然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寿安公主是吗?”萧然一笑,牵动了肺腑,又弯腰咳嗽了起来。

百里风兮握着刀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她想,她真的该去江湖。江湖有热血,江湖有儿郎。来生吧,来生,来生了无牵挂做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人。那该是何等畅快之事。不过快了,今生就要结束了……萧然,快离开这里吧……百里风兮移开眼,看见那些无辜的人因为这一场亲事而丧了命。她在心里一叹,就让自己也死在这里为他们偿命吧。

萧然咳了许久才停下来,等他一停下来,百里倾央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看见萧然缓缓抬起头来,那面具下带着笑意的眼睛,绝不是一个甘心服输的人会有的眼神。百里风兮也察觉到不对,错身看向萧然。

“以前居然没有注意过你,想不到在晋国王宫里还有你这样一位公主。”萧然笑着说道,“我以为只有百里风兮。现在总算知道还有你。”

“现在知道也不算太晚。”百里倾央咬牙暗恨。

“已经晚了……”萧然暴起,挥刀斩下临近一人的头颅,接着以一种不要命的方式冲向了百里倾央。

“萧然——”百里风兮伸手想要抓住他,可是只有鲜红的血液沾染上她的指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温度。

百里倾央连连退了五步,那些黑衣人在一惊之后迅速拦截萧然。可是,对于一个不要命的人,谁能拦得住?萧然将自己的速度提升到了极限,根本不去管那些刺向自己的刀,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当他看见百里倾央眼里的惊讶时笑了,可是他的动作已经慢了下来。所以当他把刀架在百里倾央脖子上时,百里倾央手中的刀已经刺进了他的胸膛。萧然大喝一声,不退反进,逼着百里倾央又退了七步。两人已脱离了黑衣人的攻击范围,萧然断断续续地笑着说道:“你就要死了,就算……知道了你也没用了。”

百里倾央惊道:“你不要命了吗?快放开我,不然,我一定将你碎尸万段!”

“为了避免这个结果,我决定现在就杀了你。”

“百里风兮,你想让叶沉他们死吗?快让他放开我!”百里倾央扯着嗓子喊道,“你知道杀了我的后果吗?你要害死玄息阁的那些人吗?”

百里风兮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一点儿表情,看着萧然身上不断滴落的鲜血,看着百里倾央不断张合的嘴唇……她突然握紧了手里的刀。耳旁是风夹杂着黄沙的嘶鸣,脚下是枉死的怨灵无声的哭诉。百里风兮挥刀,杀人,突进。她的动作干净利落,刀锋所指,必定是最脆弱之处,她不能浪费每一分力气。她不能看见萧然死在她面前!

她对不起的人已经太多了,不能再连累这一个萍水相逢的人。

百里倾央被制住,黑衣人显然有所顾忌。百里风兮连伤三人与萧然会合到了一处。

“百里风兮,哈哈……百里风兮……”萧然大笑,却说不出其他来。

百里风兮看着萧然,歉疚地低了低头。

“要把这里所有的人都杀完。”百里风兮的声音依旧平稳,只是在说一个必须要得到的结果。她已经动手了,所以,这些人必须死,不能让人逃走回去报信,否则叶沉他们就没有任何生还的机会了。而自己要做的就是杀完这里所有的人,然后将萧然送到安全的地方,自己再回定安城。只有这样,才有机会保住叶沉他们的命。

百里倾央之前的想法与之相近,她动手自然不想给晋国找麻烦,所以越国的人必须杀死。而选在稷山动手则是因为这里是两国交界处。两国的护军在稷山之下驻守,这稷山之上只有亲使罢了。谁能想到另一侧山下晋国的护军会为这一群黑衣人放行呢……

无论是谁,这稷山之上都注定了一场屠杀。

萧然咳嗽着,手里的刀随着他的咳嗽不时割伤百里倾央那细嫩的皮肤。他根本就不在乎百里倾央的生死。当百里风兮站在他身前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不在乎了。

黑衣人相互看了看,重新将刀锋对准了百里风兮。

“放了公主,我放你们走。”黑衣人中为首的一人站了出来。

“如今说这话未免太没有诚意了。”萧然依然在流血,可是他却笑得那么大声,“你们难道没听见百里风兮的话吗?你们都得死。哈哈……”

百里风兮没有回头,不知道那面具下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能在此时此刻还笑得这么大声。

“杀。”黑衣人很简短地发出了命令。

这一刻,最吃惊的是百里倾央。她记得在离开定安城之前的那个雨夜,在长庆殿里她含笑问百里扶苏:“你真舍得让她嫁去越国?”

“你不是说留下她是祸害吗,那不如送去越国好了。”百里扶苏头也没抬,放下手里的奏本,又拿起下一本在看。

长庆殿外的雨下得很大,噼里啪啦的像是击打在人的心上。

“日子定了吗?”

“嗯。”

百里扶苏抬起头,对百里倾央笑了笑,然后又去看折子。

百里倾央清晰地记得那个颇有深意的笑容。就因为那个笑容,她顺利调集了虎卫,夜奔八百里赶至稷山。她认为自己已经了解了那个笑容所代表的一切,可是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并没有了解透彻。百里扶苏的意思是要杀了百里风兮,是要不惜一切代价杀了百里风兮,哪怕牺牲掉一个寿安公主!

百里倾央看着黑衣人手里的刀,那些本来在自己手里的刀此刻掉转了方向正指向自己。那个远在王宫里的晋王,是不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凭什么!”百里倾央突然对着百里风兮的背影吼道,“凭什么要我给你陪葬?为什么到死我都比不上你?你的命哪一点比我贵?我才是天之骄女金枝玉叶,你百里风兮算什么东西!”

“闭嘴。”萧然低声在百里倾央耳旁道,“她可比你有用多了……”

“没有谁的命比谁的贵。我们都一样,谁的命都一样……”百里风兮看着刀尖上滴落的血珠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抬脚上前,挥刀杀人。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她心里,人命从来没有贵贱之分,她也不愿杀人。但是没办法,她必须活着!为叶沉活着,为绿娆活着,为凰图活着……

宽大的嫁衣太碍事,以至于百里风兮是那么用力地把它扔了出去。过往种种似乎也像是这件绣满了华丽图案的嫁衣,已经被百里风兮彻底抛弃了。

萧然看着那精致华丽的衣裳滚落尘埃,忽然短促地笑了一声。百里倾央正想说什么,可声音还没来得及冲出喉咙就散落在了空气里,再也凝结不出任何话语了。萧然放开百里倾央的尸体,一瘸一拐地走向百里风兮,他看得出来百里风兮出手已经越来越慢了。这一仗,他们要如何赢?

萧然从怀里取出一个竹筒,看了半天,然后又取出了火硝。

“希望朱佩弄的东西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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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猎物者

    猎物者

    不务正业的猎人,他是猎人界的另类传说,被迫当起“恶魔奶爸”;洁癖的半犀族长老,他是自然界风之主人,甘愿沦为“超级奶妈”;个性怪怪的千年玄狐,她是狐族单传精灵,化身客串“妩媚阿姨”;最诡异特别的婴儿,竟是非人界万众期盼的新一代王者!
  • 倾世医妃惹不起

    倾世医妃惹不起

    她曲灵栩也算22世纪能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不成想阴沟里翻船,毒死个恐怖分子把自己也搭了进去,一朝穿越,竟要被烧成灰?谁敢!渣妹陷害?让她自食恶果!渣弟不服?那就打到服为止!姨娘的父亲是神医?呵呵,本小姐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神医!姐是贵妃?笑话,姑奶奶连皇上都不怕,还会怕小小贵妃?贵妃的儿子是太子?不好意思,这片江山已经改名换姓了!只是……刚刚穿越,手头有点紧……那位公子,借点钱呗!好呀,拿了我的玉佩,可是要对我负责的!啊?能反悔么?某男邪魅一笑,本世子乃世间绝品,不退不换!
  • 青梅皇后

    青梅皇后

    一道圣旨,让她从出生就注定了要成为那个人的妻子,未来的皇后。可是,皇后是那么简单就随便当的吗?没有倾城之色,怎么引起帝王的注意?还好她继承了爹娘的绝顶容貌,帝都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国,再顾倾人城。没有百般花样,怎么留住帝王常情?还好她三岁从文,六岁习武,十六岁之时就已文武双全,还修得一手好琴技。没有阴狠手段,怎么应付那后宫三千争宠?还好她自幼熟读兵法,应付那些胸大无脑的女人们还不是绰绰有余!他是强大而美貌的温柔帝王,十年宫廷内乱,他一边等她一边守住了这无上的帝王之位,任何人事物都没有办法抢走他的小娇妻,他会保护她,然后好好的宠她。他是一介帝王,万花丛中过却片叶不沾身,他的身和心,都只愿交托给他的小皇后。她的一个小小的亲吻就能让他脸红心跳,只因她是他最初和唯一的最爱。其实他只要他保护这份感情就够了,然后他会保护她,谁要是敢觊觎他家小皇后,他就炸平了他的家!
  • 神兽之爪

    神兽之爪

    西肋副警督晚上八点多钏才回到自己家里。“王先生已经来过好几次了。”听到迎候在门口的妻子秋子的这句话后,西肋这才想起自己和王仁铭约好当天晚上两家人一起搓圈麻将的事。西肋住在神户市北町文化住宅的一楼,而楼上的住户便是这位名叫王仁铭的中国人。据说王仁铭是在新加坡华侨对外贸易买方办事处里供职。王仁铭——修长的身材,宽阔的眉宇,尖尖的下巴。虽然已经36岁,但平日里总是嬉嬉哈哈,脸上常常飘荡着一股孩子气。小两口真可谓天造地配的一对,其日本人妻子真沙子也是,虽然早就过了豆蔻年华,却同样的活泼开朗天真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