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跟着他们走进医院,直到到了内科门诊处才停下来,云舒看见院长给岑沐理了理衣服,像是交代了几句话,然后岑沐进了那个办公室。
老院长满脸颓然地坐下来,双手掩面。
云舒不由自主地走过去,走到院长面前站定,她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她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院长发现面前有人,抬头一看,吓得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
还不待院长说什么,云舒就开始发问:“院长爷爷,岑沐不是说,今天下午出国吗?为什么现在你们会出现在这儿?”
云舒的声音有些抖,却咬字清晰,院长重重叹了口气,跌坐在椅子上。
“其实,领养的事情是骗你的,根本没什么带他去美国的养父母。”老院长别开脸,“是岑沐,他……”
“到底怎么了,他到底怎么了?”
“岑沐他,患有肝功能衰竭。”院长从衣兜里掏出一张诊断书递给云舒,“这个病很难治,岑沐怕你担心,所以没有告诉你。”
云舒接过来看了一眼,直接跳过那些数据,看到了最底端的那几个大字。她觉得难以置信,明明,明明岑沐还那么小,怎么会得这样的病?
“一定,一定有治疗的办法的。”云舒蹲下身看着院长,“我可以帮忙啊,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没办法的。医生说最好是做肝移植手术,不然小沐的身体撑不了多久,可是……”院长突然语气愤恨,“肝源难得,我们没权没势,争不过人家。”
大约是两星期以前,医院给岑沐打电话说有了肝源,可以安排进行手术,可等到院长凑了一些钱赶到医院,却被通知,手术无法安排。
岑沐的主治医师看着这一老一小实在不忍心,告诉了他们一些实情。原来本来该是配型岑沐的肝脏刚一到医院就被取走了,做了另外的移植手术,对方有权有势,医院持默认态度,他也没有办法。
其实这样的事情很常见,站在食物链高处的人享受到的资源总是对普通人的掠夺。怪只怪他们倒霉,偏偏遇上这样的事情。
云舒觉得一股寒意直冲脑门,是啊,从小到大,这样的事情她见了太多,有钱人可以拿着钱为所欲为,贫困的人却连他们的一杯残羹都分不到。有时候,只能对钱权低头。就像李烨,在学校敢明目张胆地欺负她,到了她家,见到谈仕奇却跟猫见了老鼠似的,不得不给她乖乖道歉。
这就是这个残酷的世道,凉薄的人心。
她看了一眼紧闭的诊断室大门,对着老院长很冷静地说:“爷爷,我来这里的事情先不要告诉小沐,我回家想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
回到家,谈仕奇也已经下班,正在沙发上看电视,他看见云舒进了门,忙喊她过来坐。
云舒放下书包,坐下来。
谈仕奇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儿觉得很欣慰,说起来他都没有好好跟云舒谈过心,正准备问问云舒在学校怎么样,就看见云舒的眼眶一下子红起来。
“怎么了这是?”谈仕奇坐过来拉着云舒的手,“宝贝女儿,是不是那个李烨又欺负你了,给爸爸说,爸爸帮你教训他。”
云舒带着哭腔:“爸,我能不能,求你帮我一件事。”
“说什么求啊,怎么了,跟爸爸说说。”
云舒这才把岑沐的事情告诉他。谈仕奇听完沉默了一会:“现在确实是这样的情况,器官资源奇缺,普通人只怕是很难得到移植。没有爸爸跟你一起去医院,看看情况。”
到了医院谈仕奇才发现情况比他想的还要糟糕,岑沐年纪还小,做手术风险很大,先不说肝源难得,就算移植成功存活几率也不大。
可是他低头看了看云舒满脸的希冀,还是不忍心说出那句话,很快着手开始让人安排寻找。目前惟一的办法就是等待,等待肝源的出现,等待岑沐适合做手术的时机。
云舒不是没有想过去配型,只是被医生阻止了。他们告诉她,就算配型成功,可她是未成年,无法捐献肝源,法律不允许她这么做。
等待的日子真的很难熬,岑沐还不知道云舒为他寻找肝源的事,大概是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心态格外地好,后来在院长的劝说下,住进医院,方便检查。
其实他觉得现在住在哪里都没有关系,反正已经活不了多久。
在季庭安的帮助下,云舒在网上发布了求助消息,再配合着谈仕奇那边的努力,终于在三个星期后,北京的一家医院里出现了和岑沐配型成功的肝源。
“肝脏离体后最佳的移植时间是12小时内,越快越好。因为血液停止运动,生命从机体慢慢消失的同时,器官也在一点点发生着不可逆转的损伤。越早让器官进入受体,移植效果越好。”主治医生向他们解释,“我现在开始准备手术事项。”
时间异常紧迫,考虑到路途可能发生的所有意外情况,谈仕奇安排了直升机来中转运送。
用直升机省下来的分分秒秒,都是生的希望。
岑沐得知可以进行手术那一刻觉得有些难以置信,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是,他明明已经站在了地狱的入口,却发现有人拿着大刀为他劈出了一条生路,拉着他重回人间。
而那个人,是云舒。
此刻云舒顶着大大的黑眼圈走到病床前:“岑沐,你个没良心的……”
她举起手准备给他一巴掌,最终却还是没有打得下去,手伸到半空停住又落到他肩膀上,她轻轻的环住他,千言万语出口却变成几句不痛不痒的抱怨:“为了你的手术,我可是好几天都没能好好睡觉了,你要是敢让我失望,到时候我一定不会原谅你。”
她松开他:“一定要好好地,手术会成功的,我还等你带我去看埃菲尔铁塔呢。”
小时候,她看过的一本书,书名她已经忘了,只是在那书上的埃菲尔铁塔配图旁边,有一段话让她记了很久。
“我们周围一片寥落死寂。就连塞纳尔河对岸的埃菲尔铁塔,平时那么令人慰藉,此刻也像烧焦的废铁塔了。”
彼时一无所有满心荒芜的她很天真的觉得,原来高高在上的埃菲尔铁塔也不过如此。当时的岑沐笑着说,以后一定会带她去看。
这带着威胁意味的话从云舒嘴里说出来实在没什么威胁感,可岑沐还是很乖巧地点头,看着她哽咽道:“我记得,一定。”
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岑沐最后看了云舒一眼,她朝他比了个拳头,让他加油。
他想起他们在孤儿院相依为命的日子里也是这样,不管遇到什么事,云舒总是能用那瘦弱的拳头击碎所以难关。她在他面前,总是无敌的样子。